【小容,普天之下,不可再有让你行礼跪拜之人。】
容倦闭了闭眼。
普天之下,没有再如此中二之统。
他被黄袍压垮了身子,勉强抬起头,初升太阳投下的光芒刺到眼睛,反射性一眯。
下方一众朝臣正沉肃躬身。
曦光让一切显得神圣,不同品阶的官袍几乎连成一片,随着他们的动作,金线绣纹如同刺目汇聚的麦浪。百官不断颂称陛下,屋檐上的燕子因为多出的人气,抖了抖毛,一切恍然若梦。
朝臣也好,寻常百姓也罢,似乎都在无形之中将身家性命系在他一人掌中。
容倦莫名感觉到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在不断加强,就像被那些飞线当做源头绑定。
那他自己的这条线,又要系在哪里?
容倦有一瞬间的迷茫。
飘忽不定的视线最后定格在一处。
那棵去年才被临时移栽的槐树下,谢晏昼正站在那里。
视线接洽的刹那,被莽撞的双开门鹦鹉乱入,它一路飞到容倦肩头,strong哥昂首:“万岁,万岁。”
容倦头更疼了。
他扁了扁嘴,坏鹦鹉。
谢晏昼见状低头笑了,再次抬眸时,唇瓣动了动——
愿吾皇得安天命,万寿无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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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权臣授后,登基仪式几乎是无缝连接开展。
全程就像是在防着容倦连夜跑路一样。
特殊时期,祭天告祖的流程直接被免除,何况新皇也没有什么祖宗可以告的。
上一任皇帝被迫写下禅位书后,便被当做垃圾一样,回收给了礐渊子,废物利用最后一点作为药人的价值。
拥戴着进入宫廷时,容倦被挤得恍恍惚惚,金鱼缺氧般始终仰着头。
身后高官十分满意,陛下已经有了天子之态。
宫人们各司其职,面对这位新皇人选倒是微微松了口气,口碑不能当饭吃,但在一些时刻,却比黄金更加珍贵。
受降仪式用到的乐器被重新移入大殿附近,鼓、笛、琵琶共同奏响,礼仪燕乐,场面壮观宏大。
太阳一点点升起,容倦穿着提前赶制的均码龙袍。
怎么说呢,好大!
腰系九环白玉蹀躞带,紧了又紧,才让龙袍固定在身上,束发让整个身形显得高挑不少。
仪官在扬声高呼什么,容倦已经听不清,但围在身畔的人全都后退,前方让出了一条敞亮的大道。
背后似有千钧之力,汇聚成一个字:上!
超强的推背感!
容倦苦命地迈开了第一步。
一定要走到这一步么?他试图最后一搏投去求救的目光,身后却有声音提醒他。
“陛下,大典仪式不可回头。”
一步接着一步,十步接着百步,百步快要到千步,容倦缓缓踏上天阶。
还没有当皇帝,已经开始吃苦了!
终于吃完苦中苦,入殿时,容倦衣袍下的里衣汗湿,呼吸已经不是呼吸,而是在喘。
但仪式还在继续。
宗室内已无合适传玺对象,右相逝去,如今由大督办和太傅联手捧玺。
二人神情严肃:“陛下上应天意,下顺民心,必能大智治制,护佑国祚绵长。”
不过三寸高的玉璧,雕刻的螭龙栩栩如生,环绕护佑着方寸之地。
容倦人生中的重要时刻,全都是硬着头皮上的,从前是工作,现在是……另一份工作。
他定定看着玉玺,气喘吁吁中,目光终于跟着肃穆了些。
当初和系统签约,为了延续生命,自己同样不情不愿开展合作,在那些恼人的穿越中,逐渐遗忘了过往的伤痛。
如今这一切,会带来新的意义吗?
没有亲自走完一段旅程时,他从不假定任何答案。
反正现在只觉得自己命苦。
传玺交接的一刻,是群臣唯一可以全程直视天颜的时候。
君臣相对,容倦突然发现还有人在作出吸氧的样子。
侯申等从前一起八卦聊天偷懒的礼部官员们,似乎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一个个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谁能想到口口声声说着讨厌上直,有事没事请假的伟大工作搭子,转头,他,成为了九五之尊!
到底是前同僚,他们也看出了容倦神情的异常。
皇帝登基一般都是严肃而得意,唯有今上,登出了‘我要坚强’的表情。
然而即便是这个表情也并非容倦独家。
从前和右相有点关系的官员,此刻一个个和鹌鹑似的,满脸写着‘我要更坚强’。
流程还在走,大督办暗示下,容倦于无上的位置高举玉玺。
殿内外燕乐奏响瞬间至最大,龙袍都震得微微晃动,文武百官不论先前在想什么,这一刻统一恭敬三叩九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余音绕梁,殿内圆柱的雕刻似乎腾飞而起,庄严宝殿,后方便是曾被无数人肖想过的龙椅。
容倦走下几层高阶,凝视那些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庞。
这于礼不合,前排臣子面面相觑,苏太傅迟疑是否要提醒。
大督办不动声色拦了下,一如往昔沉稳,用口型对阶上年轻的天子道:“青史写你。”
容倦闻言眸光微动。
事实是恰恰相反。
他一开始是为了补足缺失历史的空白来这里,一旦选择留下,任务没有办法提交,这段历史就仍旧是空白的。
如今众臣目中多少都含有对新王的期待,期待他让这个散发暮气的王朝重新焕发生机。
对上无数殷殷期盼的眼神,容倦越过他们看向远处朝阳。
阳光下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到处都不符合他的审美。
自己的审美是什么?
系统:【我,我,我。】
球体是世界上最美妙的生物,地球不能没有球体,不然宇宙就没有地球。
“……”
作为一只维持最后倔强的咸鱼,容倦的审美是星空房,海景房,阳光大床房……想要有这样的技术支持,就离不开社会发展。
为了更好的生活,他得在这个封建时代,兴修水利,倡导男女平等,一步步推进科技创新。对了,还有发展交通,未来自己便能时不时地南下北上东巡西转。
系统:【小容,那我们这算不算改变历史了?!】
容倦终于转身朝龙椅走去,失笑摇头:
“管它呢。”
青史不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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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的流程简化集中在一天内全部完成。
容倦大手一挥,当日便提拔孔大人为礼部尚书,顺带还提拔了一下侯申等人。
宫变后当了皇帝,不封自己身边人,封什么?
顾问被破格调去了吏部,作为文官仕途的核心部门,吏部所能掌握的权限十分大。宋明知则是去了户部,他还是那么热爱户籍。
容倦私下专门询问过他的想法,宋明知并不希望六兄弟的事情曝光,否则无论本人是否有才干,都免不了遭受质疑。
当容倦告知他不用在意旁人眼光时,宋明知给出了个人分析:
“若一个兄弟去一个部门,后我们中有人结婚生子,意外生出多胞胎,未来子承父志,入科举走仕途,不出二十余年,遍地开花,四十年后星罗棋布,每名子孙再寻一朝廷大员儿女解姻亲,朝局会失衡。”
现在大殿内站得是这张脸,未来这张脸还在持之以恒发展。
容倦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浑身险些起了六个六个的鸡皮疙瘩。
他无话可说,转而封礐渊子为国师,承诺兴道,对方在造反前后出力不少,尽管一度险些让容倦失尽颜面上天。
礐渊子几次奏请更想要当起居郎,容倦几次无情让他死心。
没错,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不满意。
礐渊子在云鹤真人身边,随地露出了如丧考妣的表情。
依次升完了外面人开始升宫廷内的,容倦还提拔了一下小太监。
一系列的破格提拔无人敢质疑。
说起来,历来宫变者中,容倦提拔的亲信数量已经算是史无前例的少,毕竟他本身就是被高位者举着上位。
至于最重要的国号,靠假圣旨顺理成章继位,改了说不过去。
——所以容倦是一定要改的。
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