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杀我?”
容倦声音温和不大,却直直传进附近每个人的耳际:“我改好了,现在不乱杀人了。”
其他乌戎降兵可不知道容倦是谁,从容倦的说话里,简单理解为他果然不敢下杀手。
“没错,现在把我们放了!回头……”
过山风穿过了胸口。
开口叫嚣的乌戎兵愣住,迟缓地低下头,短短两秒钟,右胸口又多出一个窟窿。
鲜血不要命地往外流。
“你……”乌戎降兵喉咙艰难挤出一个字,摇晃两下后,直挺挺倒地。
死透了。
容倦疲惫的时候很不喜欢说话,所以更不喜被打断。
“我刚说到哪里来着?”
他有些头疼。
周围一片死寂,士兵们俱是震惊,山匪们怔怔地看着倒地的尸体。
不知过去多久,空气都仿佛凝固住的时候,站在山匪身边的小孩弱弱地开口:
“你说,你改好了,不乱杀人了。”
我说过吗?
好像是。
这一路过于颠簸,来的路上还小咳了几口血,容倦到现在还没缓过神。
他道:“这是断句问题。”
我改好了,现在不乱杀人了,死去的乌戎兵刚好起到了中间那个标点符号的作用。
在他身后不远处,礐渊子自始至终处于观察者位置,他功夫高深,有效借助夜色遮掩着存在感。
一阵山风飘过,容倦帽檐下的白纱被风掀开,礐渊子冷不丁愣住。
这谁?!
同样震惊的还有前使者团的乌戎降兵,他很确定,上次见到此人时,脸没有这么脸。
现场一切声音戛然而止,正想着怎么从山匪身上做文章,京畿驻军视线随意一瞥,忽然用力揉了下眼睛。
一个从前经常打马过市的纨绔子弟,他没少见过原主那张脸!
“——噫?!”
什么鬼魅?
容倦压根不在意这些人的惊惧疑惑,侧身看向剽悍的山匪,似乎猜出了他们的身份,轻声问道:
“谢晏昼呢?”
作者有话说:
野史:
帝,身边壮士三万。
第60章 重逢
变脸的是容倦, 变色的是其他人。
礐渊子面色从未如此不自然过。
他很确定这张脸的五官轮廓和从前有出入,眉宇间的死气散了,最重要的是, 他一开始是将对方作为无相之人研究, 现在相回来了。
人换了,相回了,整个世道感觉都疯了。
偏偏容倦的眼神气质没变,正作为全场最淡定的人站在原地。
他有多淡定,乌戎军就有多愤怒。自己人被两刀捅死,其他被俘的乌戎军下意识要暴怒而起,一个个赤目瞪过来,满口荤话脏话。
“大人。”效忠皇帝的京畿驻军终于回过神:“粮草……”
他倒是时刻不忘此行目的, 以及这些土匪的身份,都可以用于对付谢晏昼。
容倦闻言笑容略玩味, 看向另一边的禁军:“让他们去送。”
驻军领队刚想说什么,容倦不紧不慢道:“你们负责统计两边伤亡, 此战,记军功。”
领队怔愣一瞬。
确定没有听错后,几乎是一瞬间,他毫无预兆提刀, 往正对容倦叫骂的乌戎军反手一刀, 当场削首。
咚咚的脑袋滚落在地, 像是一个实心的标点符号。
再遇到不服的,又是一刀。
日常想要攒到军功可不容易。除非俘虏敌方将领, 大梁用的更多的还是首级计数制,死的越多,他们的功劳和苦劳越重。
剩余乌戎兵彻底安静了, 定州叛军更是不发一言。
驻军见状颇有些遗憾,投入清点整理战场。
风大,容倦转过身准备回马车内。
眼看那位京城来的狗屁的大官,没有杀完全部的乌戎俘兵,粮草还被另一方人要押走,山匪头子神情晦暗不明。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凭什么从我们手里拿东西?”
押粮官面色一变,拼命冲刀疤脸使眼色,可千万别得罪京官,万一被扣上真山匪抢粮的帽子,有理说不清啊。
书生?
有禁军上前,容倦却摆手挥退了他们。
他看着刀疤脸,突然笑了。那是一种真心实意的笑容,笑得跟个小太阳似的,仿佛山头的积雪都跟着融化。
终于有人看到了他皮囊下的文化人属性。
突然的一笑,反而让山匪憋在后面的狠话没有立刻说出来。
待他反应过来,年轻的贵公子已经重新进入了那辆豪华的马车。
一阵清风挡住了山匪追来的步伐。
刀疤脸陡然一惊,才发现身侧竟一直站着有人。
腰悬拂尘,和战场格格不入的道士并没有看他,只在月光下安静思考人生。
与此同时,马车内传来一道声音。
容倦轻声细语说了些什么,刀疤脸迟疑一瞬止住步伐,没有再和押粮离开的禁军起冲突。
·
禁军办事得力,凭借容倦从宫中带出的诏令,奔去最近的华州调兵,如今粮草已然到位,双方会师后一举歼灭了残余敌军。
一夜过得很快,几个时辰后,日光重如鎏金,铺映在天地间。
榕城。
城楼上的士兵开始交替换班,城门外四处是滚石碎骨。碎石堆中,铁衣盔甲血迹斑斑,护城河外同样漂着累累白骨。
士兵隐约看到什么:“快去通知县令大人。”
远处,容倦正率领大部队抵达。
乍一看还挺壮观的队伍,实际此刻每个人都顶着一头问号。
驻军纳闷于昨夜山匪的配合,禁军要押走粮草时,马车里一句‘放手吧,因为我美,因为山匪有德行’还真让山匪暂时放弃了争执。
哪有男人炫美的?还有,山匪又哪里存在德行这种东西。
不过容恒崧倒是真的变美了很多,怎么做到的?
刀疤脸率领的山匪则是皱眉寻思,那位京官似乎暗示点明了他们美德之家的身份。
还有乌戎人里的那名使者。完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脑袋还长在脖子上,突然被留下性命反而带来强烈的不安。
最疑惑的当属礐渊子,一路上他几次尝试试探,不管是月下放风那回,还是丢失物件赔偿,很多只有本人知晓的细节,对方全对答如流。
那现在算什么?
魂魄移形换位?
一个更复杂的钻研点替代了从前所有的研究。
队伍就这么在沉默中行进。快抵达榕城时,容倦掀帘看到车窗外每个人都心事重重。
他摇了摇头。
走路还想事情?他们是真不嫌累啊。
路面四处可见尸体,驻军领队提醒道:“大人,战后榕城内秩序必然混乱,我们进去后最好先立威。”
每逢战乱,便会出现不少神智失常之人,自杀或伤人者更是无数。立威无非就是武力镇压,惩治几个刺头。
那是场动作戏,容倦懒得干。
道门对这些倒是很擅长,礐渊子昨夜从马车换成单独骑马,闻言淡声道:“以工代赈,组建灾民做修复工作,再发银钱和粮食,暗示朝廷可能会减免徭役。”
他不留痕迹推动着容倦和灾民互动。
曾经魂不对体之人,此刻是否需要吸纳阳气,是否会有同理心等等,都是礐渊子想要见识一番的。
另一方面,这确实有利于稳定民心,同时免去灾民被镇压后,成为官兵充作军功的资源。
容倦惫懒道:“灾民没那么容易暴动,你们把人性想的过于复杂。”
“……”
榕城士兵已然请示通知过县令,双方顺利核验完身份后,破败的城门重新打开。
马蹄踩在废墟残垣上前进,昔日还算繁华的上县,如今到处都是衣衫褴褛之人,百姓目光涣散,街道上还有不少推着尸体的小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