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辆马车的距离,比隔着观月楼观察要好多了,果然把师父抬去朝廷,置换自己出来是对的。不然看到容恒崧,对方物以稀为贵抢先著书,自己岂不是功亏一篑?
越往北走气温越低,几乎每过一个驿站,容倦都会让车队停下休息。
军士和马匹得到充足休息后,再出发时行进速度也快,倒是没耽误太多时间。
一连数日舟车劳顿,容倦屁股都快颠成莲花瓣。
车窗外随行的京畿驻军领队赶来相询:“大人,预计还有两日便能抵达曲阜,进入定州界内,我们是要直接进,还是……”
容倦睁开眼。
带着这么多人,直接跑去定州助攻,容易引发敌我不明的攻击。
行军打仗讲究部署,非简单靠人多制胜,他手下又是两拨目的想法不同的士兵,搞不好反而会弄巧成拙。
不过帮绝对是要帮的。
就看怎么可以不太动脑子的帮。
“停下。”
驻军领队松了口气,定州内如今战火纷飞,进去可不容易出来,闻言立刻通知队伍原地休息。
容倦缓缓掀开车厢的门帘,目光越过士兵定格在一处。
差不多同一时间,礐渊子也正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远处雪地,大量难民正行进在路上,见有车队下意识想要冲过来掳掠货物,风雪阻隔了他们的视线,发现是持有武器的士兵,连忙重新抱团退走。
意料之中的乱世哀景,礐渊子面色不见多少触动,只是抱着的拂尘似乎多了些重量。
天子无用,恐怕现在还以为外面是那太平世道。
他此行特意多带了些干粮,让士兵前去分发。
士兵看着皇帝面前的红人,犹豫道:“难民都不服管,发了他们内部反而会继续争抢,打伤致残也是常有的事情。”
礐渊子淡淡道:“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每人发一点,再架着刀,看他们吃完。”
听着好残暴!
士兵想要再向容倦那里确认,先一步有其他士兵过来道:“大人说照着做就是,他有多备两车干粮,无需担心粮食不够。”
礐渊子不禁朝另一边马车看过去。
那边容倦已经敛目重新放帘,再无他人的车厢内,视线掠过系统演变出来的小型沙盘,赫然是近几日难民经过的路线。
片刻后,敲着膝盖的细长手指忽然悬空,容倦眯了眯眼,视线定格在距离最近的榕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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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天,漠山,山中阴黑一片。
伴随‘轰隆’一声巨响,天空出现短暂闪光弹般的光明。
下一刻,横亘在湍急水流间的桥面坍塌,后方几道身影在炮火袭击中迅速躲进山林里。
远处敌军守在必要点阻挠粮道,又故意留出一处缺陷,想引他们过去。
山匪的狡诈不比敌人少,趁夜放出带机关的空车草人试探,接连试出几个埋伏点。
如今空气中到处都是呛人的灰烬,美德之家的土匪转身往据点撤。
夜色深重,说话的几人身上都带血,在他们身后是藏在山洞里的一批军饷。
“果然是个陷阱。”有人骂道:“老大,怎么办!”
土匪们看向山洞外浑身血腥气的男人,刀疤贯穿他半张脸,此时他半倚在山道边缘,身上的伤口被简单包扎,血已经渗透成深色。
他却浑然不觉,视线锐利似鹰隼,直直看向外面:“要路被堵死,带着粮草翻不过去。”
几日前,榕城陷入苦战,难民外撤。
谢将军得知此情况,第一时间调兵支援,可一批粮草就卡在路上,他们不得已前来押送,赶往榕城支援。
眼下就快到榕城边界,敌军却大量调兵,将他们围堵在山林郊外。
乌戎人撤离途中,急需粮草做补充。
“如果他们攻来,让人带小部分粮草从我们之前发现的小道撤。”刀疤男看向旁边,“小孩身小,借着夜色好突围。”
定州附近多的是快冻死的孩子,既捡回来了,就要派上用场。
说话间,刀疤男鼻子动了动,闻到了风中有怪味。
今夜吹送东南风,气味淤积在谷地。刀疤男意识到什么,“快,往石窟的方向退!”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涂抹油脂的箭矢簌簌从天而降,山谷里不断出现嘎吱嘎吱的声音。
敌人在这个时候竟然狗急跳墙,不计损失地强攻了。
“杀!”
“冲出去!”
山匪的强来自杀敌时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哪怕肚子被砍裂,都能捂着肠子再砍两刀。刀疤男跟其他土匪竭力地掩护着粮草往石窟后撤,一辆粮草车从山侧滑落,不知道哪来的火箭落在粮草上,着火了!
三十米外,连铠甲都能穿透的战弓无差别对准目标。
“躲开!”刀疤男冲着去推车的小孩厉喝一声。
破空而来的声音与他擦肩而过。
刀疤男猛地回头,发现身边落下的不是小孩的脑袋,而是敌人的。
周遭高处,火把不知何时如星子聚集,开始亮起了成片成片的红光。
半片山壁被照亮。
躲着的押粮官眼尖:“救援到了!”
正规军的武器和装甲都很好认,隔着一段距离也能辨认出。
刀疤男借着掩体往山下看去,正规军浩浩汤汤行来。
他目光一凛,看到那行军中唯一突兀的,是其中有一辆披着斗篷的超级豪华马车,山风太大,斗篷半边都在倒立飞扬。
马车内传来淡淡的命令:“动手。”
山林忽然冲出另一支军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阻截了敌军箭雨的攻击,来军一下阻截在敌人的致命点,率先折下敌人威力最大的箭兵!
“是谢将军的人吗?”
刀疤男皱眉,“留点神,不是银甲军的风格。”
这支军队更擅长趋利避害,全都是短打小撤。
不需要谋划,硬仗的好处就是比猛和人多。敌军如多米诺骨牌般层层溃散,只剩少数还在负隅抵抗的,战局已然彻底明朗化。
短短半个时辰,山中的喧闹就寂静下来。
刀疤男呵止其他人保持安静,来人是敌是友,他们不确定。
这时,对面走来一人:“是押粮军吗?”
问话的人很快顿住。眼前这些壮汉浑身带血不说,就连那股子煞气也跟旁人没法比。
京畿驻军眼神变得古怪:“山匪?”
跑出来的押粮军立刻解释:“这些兄弟都是好人,受谢将军所托来帮忙的,若没有他们,我们早就命丧敌手了!”
受谢将军之托?
谢晏昼居然和山匪有勾结?这堪称意外之喜!
再一看这批军饷保存相当完好,只折损小半部分,放在哪个城池都是巨大的补给。
军士笑了。
陛下命他们这次跟来前线,不就是为了对付姓谢的吗?
士兵们准备将军饷押走,刀疤男却好似感觉到什么,提刀阻拦。
刀疤男:“等等!”
“剩下没你们事了,走。”驻军赶人道。
“我有要事跟你们大人说,这批粮有急用,必须马上送去榕城!”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燃。
“在吵什么?”
动静太大了,远处马车终于有了动静。有几个禁军立刻跑了过去,风里忽然飘来淡淡的药香味,只见马车厚重的车帘掀开,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搭在门沿,接着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下车的人锦衣貂裘,月色下头上的玉簪微微反光,整个人皎洁到似乎连尘埃都避着他。
与满是乌烟的战场截然不合,他下车时咳了两声,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美景常在,山匪们却怒目圆睁,明白这个人是这群人的头领,也是下令办事的人!
就算没有救援,他们九死一生也能送去部分粮草,现在反而受到掣肘,粮草被这群酒囊饭桶给扣了。
“大人,兵器已经全部收缴。”另一边,禁军们正好忙碌完,羁押的乌戎人和敌军绑在一起。
美德之家的山匪心情沉到谷底。
捉,就意味着不杀。
朝廷对降兵一向优待,特别是对乌戎的降兵!
乌戎人显然也知道这点,使团现在正在皇城,更不会对他们如何。
他们一个个敷衍摆着投降的姿势,操着不流利的语言说:“行,行,我们服了。我们的使团还在大梁,以和为贵——”
“这个词是这么说的吧,哈哈!以和为贵!”
这些彪悍健壮的土匪眼神都在冒火,刀疤脸手已经搭在刀柄上。
“想动刀,也得问问这些正规军吧?就凭你们这点人,还想……”
蛮人正说着,视线掠过山匪看到后面的容倦时,猛然收音。他原本是前使团成员之一,为戴罪立功,眼下才忙于和叛军勾结。
别说容倦戴着斗笠,哪怕化成灰他都能认出来,顿感死定了。
几息后,蛮人还在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