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问的吧。”
“Fuck.”沈叔竖中指。
对话加密,李然听不懂。他好奇地看看旁边的迟蓦,又看看驾驶座里的沈叔。
沈叔这个人特别奇怪,他从不跟陌生人说话。不是因为性格内向,这人外向的能把所有内向的人当狗玩儿。他看陌生人的时候有敌意,无论是男是女,只要有人主动跟他搭话,沈叔就会用有一种既警惕又恐怖的眼神打量他,似是在确认他有何目的。
只有他先和别人说话,他才能收敛这股煞气。沈叔长得不是很强壮,标准的180男模身材。
可无论是谁闹事,看起来又多么威武雄壮,沈叔都不拿正眼看人,沈叔一只手就能制服他。
沈叔上班天天玩游戏,玩得还不是平行世界。可他是有账号的,有次李然来上班,大厅里的玻璃幕墙上,其中一块屏幕正好在播放沈叔的脸。
他在杀人。
乖宝宝哪儿见过这场面,李然吓得小脸微白,立马惊慌失措地打报告。
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叔在现实世界里真刀了一个人呢。
听完李然用“公司里有个杀人魔,现在正在被全国缉捕”的语气报告完,迟蓦先安抚了他两句,让他不要害怕。
而后说:“大厅里显示的平行人生,是现实里的人,会选到谁的游戏进度全是系统随机。这里有成千上万个人,密密麻麻没谁会仔细看——所以李然,你怎么一眼就能看到沈叔?”
他当时说话的语气就像被谁触及到逆鳞,明显不爽,但没立马生气,而是压情绪慢条斯理地问,就看能不能到达爆发点了。
李然感到一阵“要危”的紧张感。
他聪明地夸迟蓦游戏做得完美,差点让他认为以假乱真。
夸不是奉承,李然是真觉得迟蓦厉害,很多时候还对游戏感兴趣。但他怕跟迟蓦聊这么深的话题自己听不懂,他受不了这种智商上被完全碾压的打击。
……要脸。
团建地点在一处庄园里,里面房间是酒店式建筑,迟蓦包下来了。地段好,交通方便,附近有山有水,去哪都行。
李然没数酒店有几层,眼睛已经被周围各式各样的景色袭击缭乱。如果不是迟蓦,他这辈子可能也来不了这种高档的地方。
当服务生都没人收。
他们是下午出发的,来到之后简单吃点东西先垫垫肚子,没一会儿天暗下来,庄园突然亮起无数的灯。
楼下有泳池,水又蓝又清。
泳池周围有食物、鲜花。
浅淡的月光还没灯亮,但它挂在蓝黑色的夜空,整个夜显得很静谧。尽管庄园已人声鼎沸。
李然从中品出一点纸醉金迷的味道。如果他语文过关,高低得写一篇洋洋洒洒华丽辞藻的作文给迟蓦看看。
但他就只能写出“啊——真的好美”这样的大白话,浪费了此时的视觉盛宴。
后来李然跟着迟蓦也参加过几场真正的宴会,见识到真正的纸醉金迷、声色犬马,但都没有今天这场简单的团建令他心向往之,记忆犹新。
常年待在贫民窟的人,不用去国王的府邸参观,只用到阶级家庭美餐一顿,便已是天堂。
“哥,他们在游泳啊,我也想去。我们不下楼吗?”李然趴在房间里的窗前,脸几乎要贴到玻璃上,想叫迟蓦一起下楼。
迟蓦不去的话,李然没有安全感。虽然和哥哥姐姐们已经熟悉,但迟蓦能去更好嘛。
“你会游泳?”迟蓦问。
李然羞愧道:“不会。”
迟蓦:“那你去干什么?”
“我可以学啊……”李然小小声地说道。
“就穿这个吗?”迟蓦从李然打开的箱子里提起来一条紧身泳裤,问。
同样是男人,同样游泳,总不能穿着衣服去游吧,可迟蓦的语气给人一种“你竟然就穿这个你好大方”的藐视不满,李然也不知道脸热个什么,害怕迟蓦嘲笑,他冲过去把泳裤夺过来。
“我自己去……”李然说。
迟蓦:“你敢去试试。”
李然往门口走的脚步就又转回来了。
“想学游泳?”迟蓦问。
李然支棱:“嗯嗯。”
迟蓦说:“换衣服,这儿还有泳池。我们去那里。”
自己不学着合群也不让李然学着合群:“只有你跟我。”
李然小时候没有系统地学习过游泳。
他爸是旱鸭子,教不了他。
李昂自小生长在农村,水塘多。其他孩子被家长三令五申不准偷摸下水捉鱼时,早光着屁股学会仰泳、蛙泳和狗刨式游泳。
但李昂只用爹妈说一句“你懂事儿,别学坏孩子”,就能让他老老实实地坐水塘边写作业。
另类得非常清奇。
白清清呢,也是旱鸭子。教不了李然。
可她好胜心强啊,觉得别家孩子都会的,李然也得会。
六七岁的李然被白清清带去游泳馆,母子俩轻装上阵,免费蹭教学教练一节课。
教练站在地上时是猛将,上半身腱子肉挺突出,一扎进水里却像蝴蝶。水对他来说是呼吸。
因为他游得太简单,白清清自信心爆棚,觉得只要她下水就会,还觉得李然的游泳课,就得她这个母亲亲自来教。
呛了两口水、扑腾得像折翼大鹅,差点儿把自己淹死的白清清被教练捞起来后,自尊受到严重打击。
她没让李然下水就走了,从此再也没来过。
倒不是为省钱。
水下无法由自己控制的四肢疯狂乱蹬那会儿,教练将她捞起来时无法避免地要有接触。明明拽胳膊、拽腿,再不济把她当女鬼拽头发拖出水面给她一口气就行,为什么非要碰胸碰屁股呢。
这两个部位有绳子,一拽就能轻松上岸?比考公还容易?
人命关天,人家还没说她自负,差点给游泳馆造一命,添一笔天大的麻烦,她还有心情关注这些细节。但她就是关注了。
说她自身对这种接触不适应也好,说她身为一介女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罢,白清清对自己儿子的长相很有自信,这个不是亲妈眼。白清清又对这个世界上的变态有着“未雨绸缪”的恶意,她不敢做任何赌博。
李然小时候,有段时间白清清和李昂都忙得脚不沾地,没人带他剪头发。
当他头发快已经能在头顶扎个小揪揪的时候,披散下来能遮住脖颈,那张脸上的五官,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本来就使他的性别不明晰,头发一长更像个偷偷烫头极其爱美的小姑娘。
他就被老男人掐过脸蛋、捏过胳膊摸过腿……白清清及时看见后,把诺基亚手机当板砖,一下子就拍过去了。
学游泳这种大业,就在白清清的“过度保护”中没起步过。
现在李然在水里感受着荡漾的浮力,根本站不起来。
水深一米多,扶着泳池边站直不会没过李然的胸口。没下去之前,他那点自信心疑似得到白清清的DNA真传,些微膨胀。
看起来这么简单的事,征服起来肯定不会太难。
下去后,前两步能走,婴儿蹒跚学步时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往前试探的。迟蓦在泳池中央等他,如果顺势伸出手拍两下,更像期待孩子学会走路扑到他怀里的大家长。
后两步的时候李然不行了。
他胳膊飘在水面上,身体前倾,两条腿在水下漂浮般地蹬着自行车,一步一倒腾。
迟蓦朝他游过来时,带动周围的水波。
这点刺激李然哪儿能受得了啊,当即像被人来了记扫堂腿仰面倒下去,脚底再触不到地面。
“诶啊——哥……!”
迟蓦一把圈起他。
如铁箍的胳膊紧紧地勒在李然腰间,那么细一截。李然大惊失色低呼完啦,手忙脚乱地攀住迟蓦脖子,搂紧不撒手。
“别紧张。水不深的。”迟蓦拍拍李然的后腰,随即胳膊松开,保持住水下的安全距离,他让李然把手给他,得到允许后牵紧,但没有得到允许他大概也会不管不顾地牵紧,“来,跟着我慢慢走。对,就这样。很棒。我会教你怎么在水里找到一个平衡点,顺应浮力,不要抗拒它。”
理论知识和亲自下水还是不一样的。借助实践,李然学得不慢,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笨蛋。
半小时,李然已经学会狗刨式游泳。他不管好不好看,会了就有成就感。
“喝点水。”上岸后迟蓦递给李然一瓶电解质水,荔枝味。
两人肩上都搭着条宽大的毛巾,坐岸边,迟蓦目不斜视,拧开瓶盖递过水看前面,泳池的水仍在荡漾不止。
可旁边那条又白又细腻的腿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把余光挤得看不见其他。迟蓦一口气喝完一瓶水,喉结剧烈滚动着。
李然的眼睛却不大老实。
从迟蓦换完衣服,下水、上岸,他都暗戳戳地瞅人家。
不是好色,是好奇。
他不懂什么黄金比例、倒三角身材,但能看出迟蓦的身体有种喷薄欲发的力量感。羡慕。
好像迟蓦一条胳膊就能制服他让他不能动弹。
而且,还有那儿……
紧身泳裤。
自己和迟蓦,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这种想法什么时候在李然这种干净老实的脑子里出现过?他颇感惊世骇俗,立即将眼睛挪向其他风景,欣赏泳池里的水纹。
李然没太多好朋友,上洗手间也都是单独去,不好意思,太腼腆。
他哪里体会过完全不拘小节的男生间的相处,拿出来比较是常事,互相嘲讽是日常,一块儿约厕所都得比谁尿的远谁尿的时间长,全是证明肾好的方式。
不像他,多看迟蓦一眼都觉得是自己脑子脏。
又不是没穿泳裤。
迟蓦的好像能戳死人啊……
“还学吗?”迟蓦问。
李然垂眼说:“有点累。”
“嗯,明天上山,正好保持体力。”他拉李然站起来,拿毛巾给他擦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