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迟蓦提前订好的中餐厅来送饭。
时隔多日,“干活巨多吃饭巨少”的李然终于能吃一顿真正的大餐了,肚子咕噜咕噜地响。
没闻到饭香还好,一闻到整个胃部都发出近日来没吃过好东西的抗议,疯狂地蠕动着,把胃里那点儿所剩无几的食物消化殆尽,空空如也。
李然眼冒绿光口水横流。
“饕餮”上线,吃饭向来不紧不慢的人今天也快了起来,李然不等一口饭咽下去,另一口饭已经又塞嘴里了。迟蓦生怕他噎着,时刻给他备着一杯温水。
最后不得不肃声制止:“慢点儿吃,不跟你抢。”
他一沉声说话李然就颤。全托条件反射的福,他现在听迟蓦声音不对,看迟蓦眼神不对,甚至听到某种塑料包装慢慢撕开的动静,都能条件反射地抖。
忙小心地把饭嚼嚼咽了,李然不敢有任何异议,说:“我知道了哥……”
迟蓦一边欣赏他的反应,又得意又爽翻天,一边颇有些哭笑不得地说:“怕什么?我都没用力……”
“什么?!”李然大惊,嗓音微微尖锐地打断他,咸淡适中美味可口的排骨从筷子中间掉进碗里,啪地一声响,他质问的音色颤出银河系,“这还叫没有用力吗?那怎么样才叫用力呀?把我插死才算吗?真的吗?”
他满目惊骇,第一时间先怀疑起了高中的生物老师。一个已经没多少头发了、地中海的小老头儿,关于男女身体特征这一节的生物知识,他讲男女构造,偶尔心血来潮也会开一些中二少年少女们想听的玩笑。他说这是自然规律,正常,繁衍嘛,为社会做贡献嘛,没有什么吓人的。所以老师怎么还骗人呢?他怎么不讲讲男的到底有多可怕啊?!
要是提前知道,李然说什么都不会想不开,这么早就亲身体会迟蓦的“嘭嘭嘭”的。
头发都掉光了也没见得学识多渊博,生物老师误人子弟。
可恶!
他这边把生物老师拉出来狠狠鞭笞了一遍,甚至严肃质疑起了小老头儿的学识,没注意到他哥的沉默已经震耳欲聋。
迟蓦:“……”
迟蓦嘶了声,腿换了个交叠的动作,手扣在膝盖上,黑眸里一片触目惊心的欲:“李然,你知不知道,你脑子里的‘直男思维’让你说话总是没轻没重,你不欠幹谁欠幹?”
“……有、有吗?”李然咽了下口水,小声,“没有吧。”
迟蓦说:“要不是顾忌着你的身体,我现在真想让你见识一下你刚才那句话。”
李然缩了缩脖子:“不、不要……我不说了。不说了。”
这段时间,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干什么都没人知道,李然切身体会了到什么叫“喊破喉咙都没人来救你”的绝望事实,都害怕和他哥单独相处了。
因此傍晚还没来临,下午见到爷爷奶奶各背着一个背包高兴地弹进家里时,李然比这俩老顽童还高兴,差点儿喜极而泣。
“奶奶……爷爷……”李然想告状,说他哥快要把他欺负死了,他现在身上哪哪儿都酸,这里散架了那里也散架了。只是这事儿太私密,没办法真告状。
不仅告不了,李然还得把所有衣服穿得严严实实,连一点手腕都没露出来,上面有好几个牙印呢。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说了句很想爷爷奶奶。
程艾美活了七十年,年轻时在体制内,什么人没见过啊。有的人往那儿一戳,她就知道对方要放什么屁。
早把自己活成了人精。
听李然用微哑的嗓音喊她和叶泽,心软得当场要化,面上却当不知道他和迟蓦之间发生了什么二三事,说她和爷爷也很想小然。程艾美锤着肩膀说:“最近没什么好玩儿的,旅游景点看来看去就那些,没什么意思。这次我和老叶玩儿累了,说什么都得在家待个十天半月好好歇歇。”
每说一句话,程艾美的眼睛就意有所指地在迟蓦的脸上过两圈,最后骂叶泽不懂规矩,竟然这么没眼力劲儿,不主动过来给她捏肩,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地说道:“畜生——真是畜生啊。”
迟蓦挑了挑眉。
叶泽忙做低伏小地上前,不做“大清”老爷了,做起了下人的活儿,给程艾美捏肩膀,闻言更像个下人似的附和:“就是就是。真是畜生啊。”
高考刚结束那会儿,程艾美就料到大事不妙,心里惦记着小然,试探地给迟蓦发消息:“我和老叶要回家了。”
迟蓦说:“你们进不来。”
程艾美就知道完啦。
这狗王彻底疯了。
她当时说:“那是我和老叶的房子!你别太无法无天!我们啥时候能回去?!哼!”
迟蓦没有一点儿鸠占鹊巢的自觉,说:“等我消息。”
今天终于能回来了,程艾美当然要好好地挖苦迟蓦一番。
“家里真是造孽了啊,一个大禽獸大變态不够,又养出来一个小的,这个禽獸更过分啊,还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李然觉得他大概听懂爷爷奶奶的言外之意了,坐在角落小幅度点头。小鸡啄米似的。
而后扫见他哥微笑的脸,他赶紧目视前方,又若无其事仰头看天花板,眼睛都不敢眨,紧张地搂着一个抱枕,佯装刚才不是自己,默成一块不会动的石头。
要是做演员演尸体,李然肯定能演得很好……
听了二老的辱骂,畜生迟蓦没生气,甚是谦虚地一颔首,说道:“还行。”
“……”
一句话把客厅里的三个人堵得哑口无言,面面相觑,真是见识到了他的不要脸。
晚上要睡觉的时候,李然一回卧室,看到床单,似乎就听到了自己前几天连绵不绝的哭声和求饒声,而且第一次脲出來时他如遭雷击几乎不能面对自己,差点撞枕头自尽……李然惊得一哆嗦,向来相信他哥、曾被迟蓦警告着说“你最好把门锁好”却从来不当回事儿的人,今天竟主动把门反锁了。
李然不仅锁了门,还忍着腰酸背痛把单人沙发往门口搬,又是拉又是推又是拽的,累得气喘吁吁,终于把沙发推到门后,严实地把门挡住了。
做完这一切李然才放心,洗漱完安心地躺床上睡了。
半夜,从书房处理完一部分文件的迟蓦自然地推开李然卧室的房门……没推开。
被锁在外面这样的小事儿迟蓦早就想到了,没在意,他直接翻窗进。但等进来后看到门后堵着一个单人沙发,还是气笑了。
床上的李然睡得不太好,明明今晚他哥没在这儿,他却好像还陷在迟蓦给他编织出来的“阴影”里似的,眉心微皱,身体侧躺蜷缩着不让打开,怀里抱着太空被,嘴里咕咕哝哝地说:“哥我不要了……不要……”
“求求你,放过我吧……”
“哥……哥……”
黑暗里,迟蓦的一双眼眸更黑了,他照着李然的屁股,一巴掌把人抽醒了。
“啪”的一声。
“敢把我锁在外面,”迟蓦在李然睁开的、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的迷茫中鬼似的说道,“想好后果是什么了吗?”
第64章 道具
李然觉得他对他哥的认知还远远不够透彻。
过去一年里,李然同学在迟蓦老师的教导下学会了不少好东西,多以“正能量”为主,令每天和他朝夕相处的老师同学都要感叹地说一句李然早已不是“吴下阿蒙”,刮目相看。
让李然变成这样的迟蓦功不可没,当居首位;也让李然对他哥产生了一种盲目的崇拜,以及一股迷之信任。
李然年龄还小,虽说还没活明白,也没像他妈说得活出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堂,而且大抵才刚刚摆脱“窝囊”这两个字,但也一直知道世上的所有人和物都不是非黑即白,全部处于“灰色地带”的复杂之中。可他觉得,哪怕世上再“黑”的事,他哥都不可能黑,一定是白里又白的。
最近迟蓦干的事……有点儿太“黑”了,一点也不“白”。
跟迟蓦在深夜里探讨过好多次的生命和谐,李然本来就满脑子乱梦,被他哥折磨得不轻,一睁眼看到床边站着鬼影——真的很像鬼影——可想而知给李然脆弱的小心灵带去了何等冲击,不等他哥伸手过来摸他,当场就吓哭了。
迟蓦:“……”
小孩儿在床上的哭,和在床下的哭不一样。前者只会让迟蓦更禽獸,不管不顾地索取,李然哭得越大声越好;后者虽然也让姓迟的喉结微滚血脉偾张,非常想不做人,但心疼小孩儿的情丝尚能理智地占得一线生机,克制住野兽的原始本能。
他拍开床头灯,把李然从被子里挖出来,揽进怀里说:“不是故意吓唬你的,是哥错了好不好?乖宝乖,别哭了。别哭。”
“不做了……我累……我害怕……我都锁门了,我用沙发锁的门,你怎么还在这里啊……这个梦好真实啊,”李然趴在迟蓦怀里,把脸埋在他胸膛里哭,小小声地啜泣,两只手虚虚地捏住迟蓦的衣襟擦眼泪,“哥……我好困呀……你,让我睡觉吧。我会,会好好谢谢你的……”
然后他就又睡着了。嘴上还咬了一口迟蓦的胸。
这行为可不是害怕的意思。
迟蓦:“……”
李然竟真的以为这是一场梦而已,大概还是梦中梦。
梦里迟蓦不仅拿大巴掌抽了他,还拿大……抽了他。有的人做梦会哭会笑,还有感觉呢。迟蓦那巴掌把李然揍醒了,奈何梦中周公太强大,稍微一招手就又把李然给召唤回去了。
迟蓦被啃得胸口痒,被李然磨得没脾气:“操。”
“干脆把你关家里算了。”
以防李然第二天醒来发现迟蓦在他房间里待着又吓到——李然明显认为自己反锁加沙发堵门很安全——迟蓦往兩根手指上抹药,捺着火气扒了李然,仔细地给他上药消腫。他不知道李然迷迷糊糊醒来的那会儿,是如何把他想得高光伟正,全世界黑了他都不会黑。
就算知道迟蓦也只会像听笑话般嗤笑一声,全然不理,裡裡外外玩儿了好长時間,李然都蹭着枕头拧眉哼哼了他才大尾巴狼似的收手,洗干净手又盯着李然的睡颜直至天色熹微,这才翻窗离去——没破坏李然为了防他而费心制造的现场。
他联系了被自己晾了好多天的心理医生。昨天这人快把他手机打爆了迟蓦都没接。
中午见面。
睡觉期间时间过得飞快。
三天以来,李然吃了睡,睡了吃,白无常附体似的。等再次伸着懒腰睡醒后,终于把那些被迟蓦干掉的精气神儿补回来了。
神清气爽。
仅三天而已,他就又不反锁门了,沙发也挪开了。
果然只记着吃,不记着打。
旭日东升,李然蹬掉被子坐起来,扒拉了一下不用看也知道已经变鸡窝的小卷毛。
维系了高中三年的生物钟不是那么容易变的,偶尔早上很容易就会条件反射地醒一次。
刚开始的前两天,李然被弄得爬不起來,每到早上依旧会激灵一下,费力地睁开眼皮,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说道:“哥我要迟到了……我要去上学了……”
多亏了迟蓦,以强有力的身体素质帮助李然关闭了属于高中生的生物钟。短短十几天,他就从身体到精神彻底摆脱了高中生涯,迈向新生活。
李然不出意外地在床边看到他哥穿戴整齐,眼睛弯起来,说道:“哥,早上好呀。”
“嗯,早。”新的一天,无论是谁看到这样的明媚,都会为之动容的,迟蓦眉目不自觉地柔和,把李然今天要穿的衣服拿过来递给他,“今天去公司?”
李然脱睡衣睡裤:“好。”
荒唐了七八天,沉睡了三四天,十几天时间一晃而过,李然不能再虚度光阴,要去公司打暑假工挣钱:“我现在成年了,不是未成年员工,一个月的工资你不能再给我1700了。”
当初去超市做收银员,月工资1600。
迟蓦仅用多给的一百块工资就把李然骗走了。后来听华雪帆说她从上班开始就没见过这么低的工资,李然悄悄握拳,在心里骂他哥把他当做廉价劳动力。
资本家果然可恶!
“哦?”小孩儿不单纯不好骗了,要捍卫自己的权利了,孺子可教也,迟蓦逗他,好笑地问道,“那你想要涨多少工资?”
“我要……”李然刚把裤子穿好,正在穿短袖T恤,闻言发愁地愣住了。
“蓦然科技”是主攻游戏的科技公司,李然对游戏一窍不通对科技狗屁不懂。每天的任务就是给老板端茶倒水送文件,只伺候他哥一个。就这样都有一千多工资拿,他竟然不满意?
李然莫名有一点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