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舒展眉眼,望着黄色戈壁上的胡杨,说:“我爱你,爱奇奇,也爱自己。”
韩竞放松地靠在座椅上,慢悠悠说:“嗯,咱们仨就是吉祥三宝?”
叶满噗嗤一声乐了出来,韩奇奇察觉两个主人开心,也跟着在后座跳来跳去,汪汪叫。
柏油公路一直向前延伸,只要你想往前走,它就会不停给你铺路。
叶满这时候才明白韩竞曾经说的话,你只管向前走,看看世界会给你什么。
只要肯走,世界就会不停给予。
敢于接受的幸运越多,幸运就来得越多,这是这个世界运行的法则。
当叶满开始接受时,他发现自己以前认为的得到幸运越多报应越多,只是他畏缩推诿的借口。
曾经韩竞答应带叶满看真的胡杨,他也实现承诺了,被胡杨见证的爱情应该是最幸运的事了,因为它的寿命是那样漫长。
海拔渐渐拔高,风沙变成了白雪,大朵大朵雪花重重砸在窗上,却没有声响,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
十二月了,高原飘雪了。
韩奇奇在车上睡得很香,叶满兴致盎然地看窗外的风景,路上红色的山、山巅白色的雪、山背蓝色的山影浑然一体,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G314国道,穿过帕米尔高原的公路,一条极度美丽的景观大道,即使是冬天,一路风景也足够震撼。
他们慢慢开着,公路上的车从多到稀少,最后只剩下他们一辆,冒雪开往祖国最西端。
外面风雪交加,车里很温暖,韩竞把一颗蜜饯喂到叶满嘴里,望着窗外的飞雪,忽然开口道:“我妈走以后,我妈的家人来青海找我,想带我回塔县。”
叶满一怔,问:“所以你还有亲人在塔县吗?”
韩竞:“应该有的,我外公外婆,还有我妈的姐姐。”
叶满:“为什么你没提过?”
韩竞:“我爸妈的婚姻是受家人们的祝福结合的,婚后离开了塔县,我小时候见过他们几次,都是他们来看我们,但我年纪太小,印象不深。我妈离世前给他们打过一次电话,他们生气我爸没照顾好她,赶过来想要带我走,我那时很难过,只记得那天我爸抱着我妈的照片,难受得像要死了。我那时候也不懂事,把他们推出家门,后来再也没联系过。”
叶满:“……”
韩竞今年三十七岁,按理来说他的外公外婆应该年纪至少得七十往上了。
他轻轻说:“咱们去找找看吧。”
韩竞摇摇头:“算了。”
叶满沉默一下,说:“是因为当初把他们推出去内疚吗?”
韩竞一怔,他笑了笑,说:“老婆,你把我理解透了啊。”
小时候做的一些事一直到长大后才会明白那有多自私,多不懂事。
韩竞长大后意识到那时候不只是自己失去了母亲,爸爸失去了妻子疼痛,还有父母失去了女儿,姐姐失去了妹妹。
可他把他们赶出去,把他们当成了对立面,所以越长大,他越不敢去。
叶满:“后来你没再有他们的消息吗?”
“后来我到处找杀我爸的凶手,也有乌鲁木齐的朋友到那里去看过,大概十几年前吧,他说那家糕点店还开着。”
“糕点店?”
“嗯,”韩竞漫不经心说:“外公家开着一家糕点店,我妈做的巴哈利最好吃。”
叶满自言自语:“巴哈利……是什么?”
第219章
边玩边走, 抵达塔什库尔干已经是下午六点,这里太阳还高高的,阳光明媚, 没有降雪。
开在城市街头, 越野车上的雪慢慢融化, 多种族交融的精美建筑让每一个踏入这个城市的人都有种跨出国门的错觉。
一眼看过去, 满街的牦牛肉火锅店, 还有摆摊或者流动的中亚国家商贩在街上叫卖,是一些烟、手工艺品、纺织品之类的。
之前叶满在东兴就见过很多越南人过来,在塔什库尔干进行贸易的人就比较复杂, 有来自巴基斯坦、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商人也会通过巴基斯坦、塔吉克斯坦口岸进入塔县市场进行售卖。
除此之外,这个边境城市其实很安逸,游客相对较少。
叶满停下车, 好奇地往那些摊位中间看, 韩奇奇跳下车伸懒腰, 把自己抻成了狗条儿。
两个人要在这里等待网络上联系他们的那个塔吉克族网友,他的名字叫哈桑。
他是在看央视多民族联欢会上自己民族的演出时注意到了一个苗族小姑娘,她落落大方地站在舞台中央, 身后站着几个苗族的老人, 吹着芦笙,唱苗族古歌。
小姑娘像是冲出神秘大山的飞鸟,声音清脆空灵, 动人心魄。
他对文化遗产苗族古歌产生了兴趣,于是上网搜索,搜到了那个叫做“叶子的流浪笔记”的视频号,出于无聊, 他从头看他的视频,并在评论区热情地留言——
“为什么不来新疆呢?全中国一半的美景可都在新疆呢。”
“为什么向东边去呢我的朋友?来西边嘛,我请你喝酒嘛。”
“你是个好人嘛,不要难过,新疆欢迎你!”
这样一直翻着,直到他看到了叶满帮助一个卡车司机寻亲的视频,他十分震撼,然后挨个翻看,直到点进了叶满那条寻找谭英的视频。
他那时产生了一种坚定的使命感,他觉得自己必须帮助他,更何况,他是真的认识一个叫做谭英的女人,她是从河北来的,十年前来到帕米尔高原,除了缺失的两年光阴,一切好像都对得上。
他焦急地等待了三天,“叶子的流浪笔记”回应了他。
那三天里,他开着车从几个夏牧场找到几个冬牧场,他问了好多人,没人知道谭英转场去了哪里。
他开着车往边境附近走,在那里遇见了谭英。
恰好,那一天他的手机收到了回信。
于是,那两个时空的浪漫故事开始了通话。
路上韩竞提前四个小时打电话预定的羊腿面包在到达餐厅时刚好做好,金黄酥脆的面包从中划开,露出里面一整只羊腿,足足四斤。羊羔肉都是提前腌制一晚上的,烤后鲜嫩多汁,划开瞬间香气扑面而来,一口咬下去好吃得灵魂出窍。
纯奶和鸡蛋做的玛洛什,拌上当地人自己制作的酸奶和果酱,味道浓郁多样得想要把舌头吞掉。
各种没有汉语直译的美食满满一桌,叶满简直幸福到冒泡泡,有些微醺了。
两个人吃实在浪费,吃过后就只能打包。
韩竞在店里付钱,叶满点了根烟出门消食,恰好遇见一个中亚人在兜售香烟,这些流动商贩都是用袋子提着几盒,没有摊位,在路上游荡,见到人就说:“Cigarette.”
叶满只是在饭店门口踱步,那看上去年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溜溜达达向他走过来,把香烟在他面前晃:“Cigarette.”
“Cigarette?”叶满吐了一口烟,茫然一瞬,重复道。
那年轻人见他会英语,来了精神:“Yeah!Yeah!One seventy yuan.”
叶满拿过他的烟看看,没见过的牌子,倒是有点想试试,就是太贵了,一百七一条。
“Eighty.” 叶满砍了一大刀。
那人一副为难的样子,摇头:“The price is lower than my cost. Could you please offer a bit more, say, one hundred and sixty?”
叶满看韩竞要出来了,加上也没有特别想买,往后走了两步,随口道:“One hundred.”
那人走过来,昂昂下巴,傲慢道:“One hundred and twenty yuan, bro. I'm only giving you this price because you speak English. I like English. If you didn't speak English, I wouldn't sell it to you.”
叶满一下就有点不乐意了。
“一百七。”他用中文说。
那年轻人愣了一下,随后惊喜道:“Okay!Okay!”
随后打开了二维码凑到叶满面前。
叶满有礼有节地、温声细语地说:“不过我只买说汉语的人的烟。”
“人家也没说什么,太敏感了吧。”一道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叶满转头看过去,见是一群打扮时尚的年轻游客,其中一个昂着头,一脸鄙夷:“丢脸。”
叶满瞟他一眼:“我敏感我认为该敏感的,他卖他的,竟然丢了你的脸?”
那人似乎没料到这个表面和善的小卷毛儿竟然敢还嘴,且底气还很强,一下气势就弱下去了,跟同伴嘀咕两句快速走了。
“说得好!”背后飘来一句标准普通话,叶满转头看,俩大爷大妈路过,对他竖拇指。
“不买他的。”大爷一走一过跟叶满说:“去那边儿买,我买一条才一百。”
叶满腼腆地笑了笑。
韩竞从店里出来,很自然地搂住叶满的肩,俩人一起往车那儿走。
那小伙儿又追了上来,把烟往叶满面前递。
“One hundred,only for you!”
韩竞扫了眼,捏捏他的脸:“你跟他买这个?这是云南烟。”
叶满:“啊?”
哈桑去参加婚礼了,要三天才回来。
这三天时间两个人好好逛了一下中国最西部的县城,这个韩竞妈妈的故乡。来到这里后韩竞始终情绪不高,他带叶满去了县城中间的石头城,那是千年丝路上古国遗址,也去了店铺、边贸市场,都是停一会儿就走。
叶满也没问,可心里大概能猜到,这些地方可能是韩竞妈妈跟他提过的地方。
她过世时韩竞还小,可记得清楚她说的话,他第一次到这儿来,却找不到妈妈说的痕迹,所以他心情不那么好。
第三天他们就快离开,叶满独自走到一家糕点店门口,推门进去。
店里鬓角染着白发的女老板正在做奶酪包,将刚烤好的面包涂上奶酪,然后撒上份量惊人的干果、葡萄干。
“您好。”叶满有些紧张地开口。
女老板抬头看他,问:“你要买什么?”
她是典型的白人长相,高眉深目,异域美人,汉语说得很好。
“巴哈利。”叶满挺直腰杆,尽量不那么紧张。
女人:“巴哈利正在烤,要等一下。”
叶满:“好。”
他在店里转了一圈,打量店里的商品,甜蜜的甜品气味儿飘满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