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满低着头走了。
外面的路湿漉漉,街边的迎春开得好,绿化带开始抽新芽儿,翠绿和鹅黄点缀在白雪里,一派欣欣向荣。
叶满最喜欢冬城的春天,他可以脱掉沉重的外套,风自然会把他吹暖,从冬天沉闷的灰白世界里解脱,可以看见除了人为制造的颜色外大自然生命的颜色。
他对这个城市很熟悉。
但是在这里好多年,现在是他第一次没有用赶路的眼光去看它,忽然发现这个城市并没有像他以前想得那样疲惫、虚浮,相反,它很宁静。
他不知道是自己变了,还是世界变了,他的眼睛好像看到了很多色彩斑斓的东西。
连锁超市里面客流量不算多,叶满买了老人能吃的食品,降血压的蔬菜、水果。
买得太多,书包死沉,带回民宿时累得够呛。
老闫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上前过来接他手上的东西:“包儿都快撑坏了,你也不说一声儿,我跟你一起去。”
叶满这人敏感,也往自己身后看了眼,见自己的书包带有点开线了,出于自尊,他不动声色握紧开线的地方,腼腆笑笑:“车在哪儿?我直接搬上去。”
老闫:“我来我来。”
牧马人高大炫酷,被洗得干干净净,里面的设计硬朗简约,拉开车门,叶满立刻想起来去年六月冬城下暴雨,韩竞开这辆车去接他下班的事。
那会儿他没想到自己会有机会开它。
老闫那一身肉没白长,力气相当大,打开后备箱轻轻松松把东西放上去。
店里的人都凑过来看车,叶满进屋去领韩奇奇。
出来时一个男人忽然跟他搭话:“哥们儿,你那手串是绿松石吧?”
叶满一愣,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
手串一百零八颗,在他手腕上缠了四圈,墨绿色珠子,颗颗等大,质地像瓷器。
而且,绿松石不是蓝色的吗?
这是韩竞送他的生日礼物,但韩竞没告诉过他任何关于这个手串的事,只是往他手上一套了事。
“啊……”他说:“我不太认识,别人送的。”
“是绿松石。”皮草大姨离得近,往他手腕上盯:“这种品相的得上百万吧?”
叶满脑袋嗡的一声,觉得自己戴着手串那只手快失去知觉了。
第199章
老闫笑了声, 说:“这是老韩那串吧?他配这一百零八颗珠子凑了好些年呢,这色儿、这大小、瓷度、硬度都是差别不大的,保守估计三五百万。”
叶满:“……”
他垂下手, 让衣袖遮住手腕, 说:“是他那串。”
老闫:“这手串配你。”
叶满笑笑, 没接话。
他打开副驾, 把韩奇奇放上去。
“晚上往回走给我打个电话啊, ”老闫站车边上,嗓门儿嘹亮又热情:“我给你安排饭,总不能你来我这儿一趟什么都没享受, 那多不给我面子啊。”
叶满可太害怕这种“面子”了,他就不是个场面人,可他又不能直接拒绝,只能含糊过去。
他温温和和说:“我尽量赶回来, 谢谢哥。”
老闫:“那行, 你路上慢点。”
门关上, 叶满长长松了口气,检查仪表盘的时候,发现老闫把邮箱都加满了, 太周到了。
韩奇奇很喜欢在车上, 上来开始就兴奋地四处熟悉环境。
叶满发动车,拨通韩竞的电话,嘟嘟几声后, 电话被接通。
对面是小侯的声音:“哥,他这会儿有事。”
叶满“啊”了声,说:“贝贝。”
小侯语气有些撒娇:“想我没?”
叶满微微笑,腼腆地说:“嗯。”
小侯:“你今天回家吗?”
“在路上了。”叶满小心看着前面的路况, 说:“贝贝,我想问你一件事……”
小侯:“尽管问。”
叶满:“竞哥送我那条108手串……值多少钱?”
“那条绿松?”小侯说:“这个说不好吧,送拍可能挺值钱的。那个就是他费心思自己一点一点配的,在他那些藏品里不是最贵的但是是最上心思的,没估过价,送你就是送个心意。”
小侯很精,立刻猜到叶满打这个电话是因为他以前并不知道这东西的特别:“你踏实地戴,那东西戴了能交好运。”
叶满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还好,现在我戴着它就跟挂着一个大别墅似的,手腕都不敢活动了。”
小侯没忍住乐,说:“那就一个绿松石,就是几个亿的珠宝你也值得。”
叶满:“……”
他肩背放松了一点,说:“好吧。”
“我明天就回去了,今晚开始给你打包好吃的。”他亲近地说:“想吃什么?”
小侯:“你带的我都爱吃。”
车缓缓开出拥挤的城市,到了市外道路就通畅起来,他跟小侯闲着聊天,这一路倒也并不无聊。
半个多钟头后,他上高速,韩竞回来了。
“老婆。”韩竞现在叫这个称呼频率高,叶满每一次听到都会心跳加速,害羞。
“哥,”叶满轻咳一声,说:“我没什么事儿,先挂了。”
韩竞看看通话时间,跟小侯聊了那么久,到他这儿一句话打发了。
“没事儿找事儿说,”韩竞态度有些霸道,说:“现在就说。”
叶满有一点点感受到在贵州时花姐说过的话,韩竞专横。
不过恰好叶满这个人吃这一套,这种态度会让他觉得自己被在意。
“好吧……”叶满慢吞吞说:“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那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好看,但才知道那么贵。”
韩竞:“好看是一方面,要是哪天你遇上困难了,把它一卖,算个保障。”
叶满:“我才不舍得,我要戴到老。”
韩竞心一软,低低说:“小满,我爱你。”
叶满很顺畅地回应:“我也爱你。”
这条旅途并不孤独,有韩竞陪他说话。
在上一次走这条路时,他把韩竞删掉了,并且以为他们再也不会有交集。
这边的雪下得大,空旷的平原上到处白茫茫,还没化掉,降下车窗,透明度很高的空气里正飘浮着晶莹的亮光。
他挂着耳机,望着窗外的世界。
“下雪呢。”叶满以一种浪漫又稚气的口吻说:“好多亮晶晶。”
韩竞上车,靠进座椅里,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
黑车行驶在漆黑的街道上,仿佛送葬,他闭上眼睛,想象着现在叶满眼前的世界。
阳光灿烂,可能有一点耀眼,成片的松柏白杨站在春雪里,鼻间嗅到凛冽的冷香。
好多亮晶晶——那是晴天的细雪。
“离得远的亮晶晶是看不见的,只有车开到近前才能看见,”叶满跟他分享着自己的眼睛看到的风景:“就好像你一路往前走,有人走在前面一把一把为你洒着亮晶晶。”
韩竞轻轻弯唇,说:“呦,主角待遇。”
他觉得自己粗枝大叶的世界多了一双细腻的眼。
侗家话说:一人住,寨不暖。一人走,路不光。
两个人在一起互相拓宽彼此的世界,也彼此依靠着,心自然就宁静安稳。
挂断电话,车里安静下来。叶满开始看着一路的景色,一望无际的平原、荒野的孤坟、低矮的村庄……这是他从小生活到大的环境。
韩奇奇趴在车窗上往外看,风把它的大耳朵吹得东倒西歪。
有路过的车向他鸣笛,他不解地看过去,半晌才明白过来他们在和这辆车打招呼。
牧马人被韩竞改装得很酷,走在路上都会被轻易注意,但还好它仍是蓝牌的,自己的驾驶证够用。
他鸣笛回了他们的招呼,到休息站,他领韩奇奇下去上厕所,顺便去服务区买了水。
回来时见有两个人在车边晃悠。
上回雾天里的事儿叶满还有阴影呢,立刻跑了回去。
“帅哥,这车帅啊!”那俩人满眼只有对车的欣赏,看起来憨憨的,叶满扫了眼后面停的车,认出那是自己家里县城的出租。
跑到这边,那应该就是跑线车的了。
叶满判断出他们的身份,就放松了下来。
他笑了笑,拉开车门,把韩奇奇放进去。
那俩人也跟着转悠过来,往里瞧。
“你青海的?这是来这玩儿?”一人凑过来给叶满递烟,热情问道。
叶满没接,低头给韩奇奇喂水,答道:“咱们一个地方的。”
他平时没什么口音,但跟当地人说话会不自觉带一点出来,就像跟韩竞久了他也会带点西北口音,在贵州和吴璇璇他们说话也会带点贵州腔调。
那是他本能的模仿,以便于自己融入到所处环境里,是一种生存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