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来江西的游客还是不少,车站人多,声音嘈杂,跟着戚颂一起来的几个男人说:“咱们先出去。”
戚颂开的是一辆低调的黑色奥迪,除了他的车外,其他几个开了两辆车。
叶满看看那几个江湖气浓厚的大哥,忽然就觉得有了点底气。
他重新拨打了那个电话,电话响了两遍才被接起来。
那个网友给了他一个地址,说:“我在这等你。”
戚颂听叶满转述,开口道:“他是不是搞错车站了?这里离那边要一个小时。”
叶满第一次来,不清楚这个地方火车站巨多,那个网友告诉他去哪个他就去哪个了。
叶满立刻觉得麻烦人了,连忙说:“麻烦您了。”
戚颂像个长辈一样:“客气什么?你是韩竞对象,就是自己人。”
叶满脸有点红,不知道说什么好,把目光投向后视镜。
“他们是我朋友,跟着或许能帮上忙。”戚颂解释道。
叶满实在不太会和人交流,除了谢谢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车行驶在城市马路上,戚颂开口道:“前一阵看见韩竞朋友圈发了照片,还以为要很久才能见着你。”
叶满脸皮薄,又因为这人比自己大很多,说话不自觉就极恭敬:“我跟竞哥也刚认识不久。”
戚颂浓眉一扬,说:“我从来没见韩竞像这样大张旗鼓地宣布自个儿谈恋爱了。”
叶满:“……”
他又觉得自卑,他觉得那是因为韩竞以前的对象都不像他这样没安全感。
戚颂:“他这人个性有点强硬,你担待点。”
“其实没……”
那个大叔在这时打来电话。
“见到了吗?”电话接通,男人充满希望地问。
叶满把唇贴在衣袖上,闷闷咳了几声,哑声说:“我刚到,正要去找他。”
“哦、哦,”大叔说:“实在对不起,我太着急了,一直给你打电话。”
叶满:“没事,我理解的。”
大叔:“能不能请你帮我转告他,就说我这么多年一直在找他,不是故意把他弄丢的。”
他说着说着,哽咽起来。
叶满因为发烧冷得有些发抖的手握紧手机,说:“好。”
电话挂断,戚颂开口道:“你没事吧?”
“没、没事。”叶满连忙说。
——
我从广州跑到宜春,从宜春再跑到上饶,中间那位叔叔给我打了二十通电话。
那是一个父亲二十年的风雨。
人来世界上一场单程,不过几十年的花谢花开,可那个叔叔只做了一件事,只有寻找。
我一路演练着想对李子豪说的话,他幼儿时期就被人贩子抱走,对自己的亲生父亲肯定没有印象,我要怎么说才能让他接受得更容易一点?我要用什么样的表情?要用什么样的肢体语言?
我想象着,如果是谭英,她会怎么做呢……
她一定不会像我这样愚蠢。
——
下午六点多,天黑了。
叶满到达了指定位置,那是一个有些偏僻的小区,很少有车辆路过。叶满给那个人打过去电话,对方接了,说很快就下楼。
叶满感冒太严重,已经遮掩不住,跑下车吐,喉咙灼痛,那是胃酸倒流的结果。
几个大哥陪着他,给他倒水、劝他先去医院,可叶满固执地等在这里,等着人下来。
小区楼房入住率不高,天黑后很冷清,秋天叶子正落,莎莎落地声像蚕食叶,也在蚕食他渐渐无法支撑的身体。
在下面等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人下来,天越来越冷,十摄氏度向下了,叶满再次给那个网友打电话,这次接不通了,说是已关机。
戚颂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说:“是不是涮人玩呢?”
叶满根本不敢想那种可能,也不相信会有这么坏的人,点进短视频后台时手都在抖,几个人围在一起看叶满发消息。
“大哥,您怎么还没下来?”叶满按屏幕的力气异常大,死死盯着屏幕。
消息发出,得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叶满身体僵硬了,连关节都像被冻住。
他点进那人的头像,对方连账号都注销了,什么也没留下。
他在那一刻特别无助,特别想哭,可没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比他更无助,更想哭。
他太疼了,因为发烧浑身的肉都在疼,他慢慢蹲在地上,轻轻说:“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戚颂脱了外套披在他身上,刚要给韩竞打电话说说情况,后面打过来一道车灯。
他逆光看去,酷路泽缓缓停下,车门打开,下来一道许久不见的身影,风尘仆仆。
他冲戚颂点点头,大步向蹲在地上的叶满走过去。
叶满还在看评论区,那个照片底下,他冰冷的手指在上面用力按着:“为什么骗人?”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觉得别人还不够痛苦吗?”
韩竞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温热的大手托住他滚烫的脸颊。
叶满抬起头,忽然抓住韩竞的手腕,说:“韩竞,不对,可能不是骗人的,他有照片。”
“这图片不太对吧?好像是AI合成的,我查查。”几分钟后,旁边的大哥骂了声,说:“真是合成的!你们看,这是原本的照片。”
那是一张网图,背景与评论区照片一模一样,只是脸不一样。
“AI能根据小时候长的样子计算合成长大的照片。”
“这个人太坏了!”
“他就是想要搞人的!”
叶满的耳边嗡嗡作响,他一会儿想起韩竞说过的,人贩子用ai视频拐走小孩,一会儿想起在广州吴敏怡说,谭英曾经送近百个孩子回家,在那个年代,她是怎么做到的?
他胃里一点东西也没有,持续反复高烧,长途跋涉加上心情受了重创,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
他大脑里的纷杂错乱刹那变成一片空白,无意识地向前倒去,被韩竞稳稳抱进了怀里。
第145章
叶满再醒时已经在医院了。
手上扎着针, 静脉注射慢慢滴着,韩竞和戚颂在床边守着他。
“哥,”他转头看韩竞, 他几乎发不出声, 用气音说:“电话……”
韩竞给他掖了掖被子, 说:“和他说了, 他能理解, 让我替他道谢。”
叶满望着他的眼睛,说:“对不起。”
戚颂站起来:“你没对不起谁,这种情况谁也料不到。”
叶满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巨大错事, 他陷入强烈自责,说:“我没想到,我以为真的可以帮到他,我本来就没这个能力……”
韩竞:“小满, 这件事里面只有一个人做错了。”
叶满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韩竞说:“只有那个骗子错了。”
“我正查他, ”戚颂说:“就算他注销了我也能找到他, 到时候给你出出气。”
叶满紧紧咬唇,压抑的情绪一下就溢出来了:“哥,谭英她以前也遇见过这样的事吗?”
韩竞:“我不知道。”
他慢慢给叶满眼泪, 说:“但我知道, 她不会放弃,不会动摇。”
叶满被他一句话定住了,不安定的魂魄也慢慢稳下来。
他知道韩竞说得对。
韩竞给他种下的心锚此时发挥作用, 他又想,其实这不是一坎儿,是经验,经过这事他再也不会受这样的骗。
短暂醒过一会儿, 他又陷入沉睡,他太累了。
戚颂放低声音,说:“你嫂子炖了汤送过来,我下去接她。”
韩竞紧皱着眉,眉宇间戾气浓重。
戚颂太了解他,说:“等我找到他再告诉你。”
韩竞:“我当时听出他口音不对了,但我没往深想。”
戚颂:“我网上查了,寻亲被这样骗的不少,咱们没经验才上当。这种就是个坑人都想往里踩一脚,哪怕有万分之一可能呢?”
韩竞看着床上睡着的叶满,说:“他不说我也知道,他特别崇拜谭英,他跟着她迈步,可第一回就踩了这样的坑。”
戚颂:“谭英是谁?”
……
叶满在医院住了两天,吊瓶不停往他身体里打水,效果显著,他终于有了力气,嗓子还疼,但能正常说话了。
韩竞一直陪着他,几乎没怎么睡。
第三天,他出院,去了戚颂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