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甩甩温度计:“不烧。”
他们现在在往北去,可能是因为生病的原因,他觉得越来越冷,眼皮越来越重。
他半梦半醒地盯着手机,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看见那个对话框里多出一条。
他没反应过来,闭着眼睛缓了会儿,猛地睁开眼。
“哥!”他声音都有些抖了:“他、他回了!”
韩竞从来都波澜不惊的,平稳地问:“哪里?”
叶满:“宜春!”
韩竞轻点下巴,说:“知道目的地就好了,你躺下睡一觉。”
叶满心不在焉地应一声,垂眸看手机上那条消息。
跳跳小虎:“宜春,你们到宜春给我打电话,这是我的手机号,我带你们找他。”
叶满谨慎在屏幕上打字:“可以给我他的号码吗?”
跳跳小虎:“他不太接受这件事,你们先过来,我带你们见一面。”
叶满:“大哥,谢谢你,我们现在往那边赶。”
跳跳小虎:“这是应该做的,我也希望他们早日团聚。”
叶满盯着那条消息,心脏慢慢鼓动着加速跳动,他开始觉得莫名激动,他想……
——
从广东去往江西那一路上我都很兴奋,我盯着那张已经经历二十年、不知印刷多少次的寻人启事,心脏不停地跳,它在告诉我我从未那样期待过。
我觉得我看到了谭英的路,她的路那样光明、有意义、充满希望,车行使在公路上,从阴天走向晴天,我仿佛看到一个背包客徒步走在路旁,车迅速掠过时撩起她的衣角,我向外看,隔着遥远的时光与她对视。
我想这次车停靠的终点,将会是很多人命运的转折,又是命运重回轨道的象征……或许说那些概念太虚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会有很多人因此而得到幸福,包括我。
谭英每次出发时,也是这样想吗?
可我的身体开始抗议,我重感冒了,头又开始疼,身体发冷,我吃了退烧药和大剂量感冒药,那让我的意识昏昏沉沉。
他的衣服被我汗湿两件,我几乎虚脱了,我知道如果我表现得难受他一定会停止这段路送我去医院,有那么漫长一段时间里,我高烧超过三十九度,凉水喝进胃里,仿佛转瞬就被煮沸。
八个小时车程,在我的期待里、那个卡车司机父亲一遍又一遍的电话里,我们到达了宜春。
我拨通了那个网友的电话。
——
下午两点。
韩竞给叶满量体温,体温是正常的,但是他觉得叶满状态非常差。
叶满把手机开了公放。
对面的男人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才知道他现在人没在宜春,博主你现在到了吗?”
叶满咳嗽一声,正要说话,韩竞忽然开口:“你是江西人吗?”
电话对面的人话音一顿,说:“是啊。”
叶满不知道韩竞为什么这么问,他很急切,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那个网友很热情:“他去上饶了,要一个星期才回来。”
叶满:“上饶?”
韩竞:“开车大概四百公里。”
叶满捂着唇闷咳两声,哑声说:“你在宜春吗?”
那人急匆匆地说:“我正在去上饶的路上,我先过去,等你们过来,快点。”
韩竞:“等等……”
电话挂了。
紧接着卡车司机大叔的电话打了进来。
叶满咳嗽着,闷闷说了情况。
大叔激动得说话磕磕绊绊:“我、我一直在看评论区里的照片,我想象里他长大就是这个模样,一定是他!肯定是的!”
叶满决定今天去上饶,他勉强提起力气:“哥,我坐高铁去,那样会快一点。”
韩竞犹豫了。
开车过去要四个小时,高铁只用两个钟头就到了。
他再次确认叶满的状态,想摸摸他的额头,可叶满忽然偏头躲开了。
他笑着看韩竞,说:“我没事的,吃过药都好了。”
韩竞皱眉看他。
秋天了,路边的树正簌簌落叶,叶满的眼睛很亮,里面像是有一簇小火苗。
叶满心里有了希望,他以别人的希望为希望,可那也是希望。
韩竞没办法阻止他。
“我有朋友在上饶,到了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去车站接你,你们一起去。”
韩竞下车,利落地给他收拾背包。
身份证、充电宝、暖水瓶、药……
叶满站在一边,看他往包里又塞了一件厚外套。
“我送你去车站,记得到了就打电话。”韩竞跟他交代。
叶满乖乖的:“好。”
韩竞:“到了喊他哥就行,和我一个地方的,我们之前一起跑车。”
叶满立刻知道了,那应该是最初和韩竞在一起的朋友。
“好。”叶满又说。
韩竞:“如果情况不对就给我打电话。”
叶满的心被他包裹得柔软周全,他觉得自己很幸福,眼眶发烫:“好。”
韩竞沉默片刻,看了眼导航地图,距离车站最后几百米了:“再量一次体温。”
叶满忽然凑过来,嘴唇在他侧脸上轻轻一贴。
“我好喜欢你啊。”叶满用自己的肺腑说出那么一句话。
那个打岔儿让韩竞的唇角扬了一路,送叶满进站后才想起来,没来得及让他量体温。
叶满的退烧药效已经过了,又烧起来,胃里为了韩竞放心吃进去的东西全部被吐出来,喝进去的水吐出来时都是烫的。
乘务员过来询问他的情况,叶满勉强站起来,又忍不住干呕。
因为车程短,他不敢睡觉,一直看着时间。
他甚至不想回到座位坐着,就蜷缩在门口的那个小角落。
他太难受,眼前的世界好像蒙着一层雾,有那么一瞬间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自己要去做什么。
他心烦意乱,从车窗看向外面,高铁正极速行驶,大片的秋色从窗外蔓延进车厢。
江西很美,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个省。
不知道谭英有没有来过。
他浑身酸疼,靠着车厢呆呆向外看,头抵在车窗上,车窗也同样映着他的影子。
他望着自己,忽然产生一种恍惚——想要躺在床上度过余生的你,竟然走到了这里。
他看到自己身上长了一些枝杈,那些枝杈,韩竞称之为“生命力”,他站在人群里,竟然生出一点自己还不错的感觉,这真是罕见。
将近两个小时车程,即将到站,高铁减速。
叶满感觉非常冷。
他身上穿着韩竞的冲锋衣,可还是冷。
他打开背包,把自己的外套套在身上,再把韩竞的冲锋衣穿在最外层,半张脸埋在领子里。
他浑身酸疼,这是重感冒引起的反应,但他顾不上了。
他边出站边拨通韩竞给的号码,电话立刻接通,一个有些西北口音的男声传出来:“喂,小叶吗?”
叶满有些紧张,低低应了声:“我下车了。”
“我是戚颂,我穿黑风衣,在出口等你。”戚颂道。
叶满加快脚步,拎着书包往出口跑。
然而他脚步虚软,走一步都耗费巨大力气。
他生怕自己找不到人,他每次在陌生地方找人都会有这样的焦虑紧张。
但是非常容易的,他在出站口的一个广告牌旁看见了一个高个子男人,他穿着黑色风衣,身材高挑挺拔。
他和韩竞气质有些相似,身上一股子江湖气,身边站着三个人,一起向出站口里面看。
叶满看向他的时候,戚颂也锁定了他,抬手冲他招了招。男人身边的几个人也看向叶满。
戚颂长着一张周正的方脸,是个江湖气较浓的英气男人,和韩竞有点不一样,这人看起来就敦厚,韩竞更偏冷峻内敛。
他大概四十岁左右的样子,身边跟着的三个男人差不多三十多岁,在叶满眼里这些人有些不像好人,带一点所谓的“匪气”。
他们迎上来,叶满看见他们身上不少的纹身,更觉得这些人不像好人。
但他们相当热情,纷纷跟他打招呼。
戚颂向叶满伸出手,有些沙哑的声音道:“戚颂。”
叶满连忙把手递过去:“哥,你好,我是叶满。”
戚颂并没有太多废话:“韩竞在电话里说清楚了,我们现在就去?”
叶满:“我得先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