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烽沉默一瞬,道:“既然没有,我还是更喜欢火灵根的亲法。”
他话音刚落,便已借着这咫尺之近,单手揽住谢霓脑后,重重地倾身吻了下去。
失控时的红莲业火喷薄而出,缭绕谢霓鬓边。
身周是火海翻波,铺天盖地,却仍盖不过那唇舌间可怕的高温,如同熔化一切的铁水般,侵略着他,烧铸着他。
齿关被蛮横地叩开,谢霓双目疾睁,猝不及防间咳呛出声,却被拍抚着后背,吮吻到了更深处,单烽含含混混道:“火灵根的亲法,还有更下流的……别推开我,否则我就捆着你的手亲你。”
烟气缭绕,灯辉摇摇。炽烈的,旖旎的,眷恋的……二十年间皆散尽。
允诺了又如何?
单烽隔着门,非要一字一顿地读给他听。
“日悬中天,灵籁无终,以为见证,羲和单烽,以红莲为媒,求飘风云霓入怀——”
谢泓衣喝道:“闭嘴!”
单烽道:“他们也有么?”
谢泓衣道:“不过是一片红叶,墨都没干,你向我追索二十年前?”
单烽道:“我吃了百来张吐字纸,才凑出来的,哪个字是假的?那些踏破长留来求亲的,他们配有么?谢霓,我问你,我是你名正言顺的道侣,是不是?”
他每咄咄逼问一句,谢泓衣的眉梢怒意便重上一分,楚鸾回在屏风后看得清楚,不免心惊肉跳起来。
——吐字纸很是鸡肋,虽能吐出过去说过的话,但漫无边际,废话能占去九成,本意是给单烽找些事做,谁知他竟闷声凑了个大的,冲上来就是逼宫!
谢泓衣平淡道:“当年城破在即,我陪你儿戏么?”
单烽一颗心,被一团热气裹挟着,本已冲到了嗓子眼,猝然遇到“儿戏”二字,竟似一头扎进了冰水中,连着腰椎一阵发麻。
他不是没想过,最差的结果,便是这婚书只是一头热。
以谢霓的性子,长留危难之际,怎么会允诺他这相识不久的火灵根,没头没脑的一通求娶?
谢泓衣顿了顿,道:“时过境迁,扔了吧。”
单烽沉默了一阵,空气里仿佛横亘着一根凶狠的弦,不住地绞紧。
楚鸾回颇觉不妙,从袖中摸了根口蜜腹剑草,正要从门缝里射出去,却已经迟了。
“这么厌恶我,”单烽冷不丁道,“却去睡那种小畜生?”
楚鸾回惊得眉心疾跳,却见谢泓衣霍地起身,衣袖一拂间,整张长案向殿门砸了过去!
单烽一手撑在殿门上,还记得卸了一把力,以免它被砸裂了:“对,我没资格问。”
谢泓衣冷冷道:“你问哪一个?”
“你说什么?”
只听咔嚓一声响,殿门竟生生被一只手攥裂了。
“什么?”
楚鸾回也脱口道,双目圆睁,看看殿门上的窟窿,又看看地面爆沸的影子,断然抓出一把口蜜腹剑草,向谢泓衣抛了过去!
还没沾身,口蜜腹剑草便被影子绞成了漫天的草屑,单烽的身影亦在此刻破门而入,被劈头盖脸扑了个正着。
“谁在你寝殿里?”
【作者有话说】
小楚惊魂夜,口蜜腹剑草不够用了
第62章 心幡梦影
谢泓衣也不废话,二人连正面都没对上,已打作了一团。
灯笼底下的炼影术鬼魅至极,无数透明的丝弦在半空中急颤,谢泓衣的蓝衣风波激荡,如在暴雨之中。
砰砰砰!
长案矮几、白绢棋枰,炸得到处都是。
单烽黑着脸,一味地躲闪,身上也挨了几下,血气翻涌间,恨不得化出犼相,一把将谢泓衣扑翻在地,狠狠咬上两口。
“是不是骚猴子又来了?你不防着它,却拦着我?
“这种毛畜生,倒是你谢城主入幕之宾?”
谢泓衣一袖影抽开他,喝道:“你还敢说混账话,再敢乱看,就把两只眼珠挖了!”
单烽道:“我有什么不敢看。我是没亲过你,还是没抱过你?”
谢泓衣怒意横生,闻言却是微微一滞。
单烽时刻紧盯着他,瞳孔紧缩成线,露出一线残忍的凶光:“我说对了?就是论先来后到,也该是我——”
轰!
那一道风雷齐发的巴掌,实在是动了真怒,竟把这体修掀到了屏风上,发出一声巨响。
谢泓衣一字一顿道:“你把我当什么?案上鱼肉么,等着你们来分吃?”
单烽颊侧肌肉抽动了一下,自知失言,目光也在乱发底下黯了一黯,只能咬牙,伸手抓住一只飞来的软枕。
谢泓衣道:“我自找的?”
单烽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怕,怕被你一脚踢开。”
“你又把自己当什么?”谢泓衣不给他后悔的机会,目光锋寒到了淬毒的地步,“我座下从不缺自轻自贱的畜生,你又是什么东西?”
单烽道:“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谢泓衣闭了一下眼睛,冷冷道:“你滚吧。”
那语气听得人连心头都寒了一下,肠胃齐齐下坠,单烽抓着那只安梦枕,手背上青筋直跳,只好死盯着上头伯奇玉簪的图样。
“嗯,说丢就丢。”单烽道。用尽全身力气,才将它轻轻抛回了床上。
两人谁都无话,谢泓衣眉梢微微抬起,看他脚下生钉似的,神色越发冰寒。
单烽烦躁得要命,只觉吐出任何一个字,都能引得铁水炸了炉。可闭嘴也只能让眼前的局面更不可挽回。
谢泓衣够不待见他了,眼下半步也不能退。
“谢霓!”
单烽道,脚步刚一动,影子就蛇一般窜起来,向他脖子绞来,只一下,就把颈上金环挣裂了,鲜血直流。
他往哪个方向试探着接近,影子就扇他哪边脸。
谢泓衣本人则背对着他,坐在榻边,被帷幕挡了大半,本来就阴晴不定的一个人,都快融进雪堆里了。
单烽眼睛沉了一下,却放缓了声音,在榻边半蹲下,支着双手去看:“你恨谁,就告诉我。你要是喜欢谁,也告诉我,我绝不纠缠。是谁?”
谢泓衣毫不搭理。
单烽道:“你不想让我死心么?我只要一个名字。”
他死盯着谢泓衣,就连对方颈侧浮出的淡淡青筋都看得一清二楚,谢泓衣既然防守,他就得步步紧逼,一口气把窗户纸捅破了。
谢泓衣没有旁的意中人,便皆大欢喜。
万一真有这么头好命的畜生……
那一瞬间的戾气,被一股恶狠狠的理智压了下去。
那反而好办的多了。
他有的是耐心,把那个名字一笔笔从谢泓衣心里挖出来。
“二十年间,不,从你出生到如今,让你心动过的那个人,是谁?”
连番逼问下来,谢泓衣无动于衷,影子却扑在倒翻的长案上,蘸了墨,一笔一画写着什么,像是个名字。
单烽道:“影子却藏不住事儿,在写什么?”
他这才作势起身,谢泓衣就霍地挥散了影子,转侧过半边脸,玉璧无情的一片寒辉,眼睛却浸了水似的幽黑,照得人心慌。
“他早死了,不劳你动手!”
单烽厉声道:“他怎么敢死的?”
屏风后恰飞来一幅素纱帕子,停在谢泓衣脸上,那睫毛簌簌地闪了两下,立刻洇出了一点儿湿意。
被气哭了?
单烽如遭雷劈,压低声音道:“霓霓?我不是有意和你大声,我就是看不惯不知好歹的死人。”
谢泓衣扯落帕子,皱眉往屏风处看了一眼。只见一小根细细的碧绿根须晃了晃,低眉顺眼地比出四个小字——该吃药了。
来不及跟楚鸾回计较了。
帕子上沾了点儿奇异的药香,令人双目发酸的同时,更有一股寒意直透肺腑,正是瘟母血发作的迹象。
这阵子瘟母血被压制得不错,发作的时间更难以预估。单烽常有巡街到一半,被急召回来的时候,二话不说扯开衣裳取血。
眼下,那一只染血的金环近在咫尺,盛年男子身上恐怖的热度,让人又怕又恨,无从下口。
单烽还盯着他,面上半是怒意,半是担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背后却被藤蔓推了一把,整个人顺势向谢泓衣倒去,血跟蜡油似的浇洒下来。
谢泓衣被烫得一颤,闭目急避,牙齿切进下唇里,被单烽一把挡开了。
“脸色发白,又毒发了?又不是没喝过,你在扛什么?”
谢泓衣嫌恶道:“腥。”
单烽道:“割肉放血,还嫌腥膻。”
“闭嘴。”
他这会儿虽是呵斥,但声音微弱不少,脸色也苍白,单烽什么气也生不出来了。
“幸好还能赔礼,”单烽低声道,抓着他两只冰凉的手拢在怀里,“别生我气了,行不行?”
金环被拨动。
一股柔和而微凉的气息吹拂在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