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西诺喉咙底部溢出一声嗯,又用那双幽深的金色眼眸看他:“喝完了在饮水器上接。”
悯希在杯子里干净的水面看了片刻,不疑有他地仰头喝了一口。
“再喝。”
悯希又喝。
“再喝。”
悯希又喝,一杯已经见底。
“再喝。”
悯希不解蹙眉,但还是倒了一杯新的,又咚咚喝去一半。
“再喝。”
……还要喝?
悯希到这个时候已经有点不满,他很辛苦地咽下嘴中的那一口。
还未等提出抗议,斐西诺的下一句催促已经紧锣密鼓地,追上他。
“再喝。”
斐西诺快速的语调,甚至带给了悯希压迫感,到后面,即便斐西诺不说,他也紧皱着眉,像喝苦药似的,努力仰头喝了下去。
一滴水渍从唇角滑到下颌,再顺着弧度雪白的脖颈,往下流动。
“再喝。”
“再喝……”
悯希的肚子格外平坦,没有丝毫的赘肉,只是薄薄的一片,就算躬身坐,他上面的肉也无法支持他隆起来。
以至于他送什么东西进喉咙里,肚子都会撑起形状,吃水果会撑,吃饭会撑,吃零食会撑,哪怕是水这种没有棱角的东西,喝再多进去,也会隆起肉肉的一小点。
这样丰软的,仿佛能吸人手指进肉里的小肚子,此刻因喝了过多的水,撑起细微的圆弧状,晃一晃,都能听见水声。
悯希终于忍无可忍,虚软地抬起手背擦去唇角的湿痕,微恼道:“我真的不能再喝了……”
“不能直说吗,你的另一个方案?”
斐西诺望着他看了许久:“现在可以了。”
男人用力滚了下喉结,似乎在往下压什么情绪。
他张了张唇,没发出声音,只发出一点沙哑的气音。
他只好又咽了咽,洇着冷水的瞳孔一暗:“维科斯是文雅的医官,面对医患,它通常会选择文雅、中庸的办法。”
斐西诺先是说了不咸不淡、听不出意味的一句话,然后又道:“如果我是宫里可有可不有的侍官,我当然愿意配合在这脏水里,待到能不给所有人添乱为止。但我不一样……我还有一整个莎里斯蒂皇宫,有数不清亟待我解决的政务,边防不能拖,航线建设不能拖,这些都不能拖,我不能在这关上一个月,对不对?”
“所以,我们应该追求更便捷的方法……维科斯告诉过你,兽期的我需要摄取来自你身上5000cc的血,这个正经的医官,骗了你。”
“因为,这是细致的说法,笼统来说我需要的是你身上的液体。”
悯希面色茫然,他没听懂,“液体?”
斐西诺这时,竟破天荒有耐心起来,他就像在课堂中与学生互动的老师,应道:“是的,液体。人一次只能抽血400cc的血,这实在是很小气的数字,不是吗?但人这么小的躯体里,却能一次尿出将近300-600cc的水。”
悯希听到这里,眼皮一跳。
无法想象这么粗鄙的字眼会从斐西诺这样一个,极致讲皇家礼节的人口中说出,正经讲究,让悯希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学术讲坛上。
“医学院鼓励所有人六个月献血一次,你却要一个月抽数十次,这么折损身子的方法,为什么不能舍弃他呢……想想,你一天不停喝水,上够五趟厕所,就能排出至少2000cc的液体。”
“照这种进度,你三天就能摆脱我,摆脱这个地方,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去,而我也能继续着手帝国的政务,悯希,这是双赢的办法。”
“所以——”
“你还在犹豫什么。”
也许是全身的器官和血液都忙于去消化肚子里的水里了,悯希发现,他竟然有点听不懂斐西诺说的话。
“尿给我。”
“…………”
悯希惊异中发出了一声:“呃。”
斐西诺眼神愈发干涩,急迫,他控制不住语速的加快:“你可以拿你手里的杯子,去厕所收集。”
“或者,你也可以直接,乘一艘小船过来,扶在上面,坐我脸上尿。”
“我很难受,悯希,你要帮我。”
第76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34)
洞穴内得天独厚的结构, 让斐西诺的声音出现一点回音。
悯希的脑袋轰然一嗡,咬紧唇才没让呼吸变得仓乱。
斐西诺停了会儿,给出第三个选择, 尽管是大差不差的:“如果你是在犹豫那瓶杯子的容量太小,需要你反复收集, 让你很苦恼的话。我的骑士就在外面, 你可以向他们要一个水盆,我想, 皇宫里的水盆,至少能装下3000cc。”
越来越离谱的走向, 越来越荒唐得没边的话头。
让悯希骤然忍无可忍地出声:“我不同意、!”
斐西诺投过来目光,悯希努力让自己没错开视线,直直迎上去,抖着眼睫哆哆嗦嗦地拒绝:“我不同意这个方案!这怎么可以?也太脏了……”
“脏?”
斐西诺那张脸上,没出现一丁点的不好意思,他的眼神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凝聚着炙热的温度,一抬眼,深邃立体的五官, 组合成古怪的不解神态。
“我不太明白, 可以向我解释一下吗?”
悯希怀疑斐西诺是故意的,他颤着抿了下唇上残留的水渍, 咬牙切齿道:“你是在装傻……那种东西, 那种东西怎么能喝进嘴里?”
斐西诺一挑眉骨,似乎是恍然,反应过来悯希纠结的点:“你是指身体的排.泄物?”
“斐、西、诺!”
斐西诺不顾他将欲崩溃的阻挠,一字一句理智道:“你口中的那种东西, 是人体代谢的正常产物,是由肾脏生成,排出身体废物、调节水盐平衡的重要过程,他的成分中确实有人体不需要的代谢废物和毒素,但我想,你需要辩证看待,因为他里面还含有大量的水、葡萄糖、蛋白质。”
悯希怎么也没想过,会在这么迥异的环境下,和一国之主探讨这样毫不深奥的问题。
他胸口伏了两下,恼得连呼出去的气都是热的:“我不用你和我科普这些……我不想听!”
斐西诺仍没有被劈头盖脸喊的怒色:“我不是在和你科普,我只是在反驳你口中的脏。”
“不管你怎么说,那就是脏,那应该是进下水道的东西,而不是进嘴里的东西。我,我不会同意的,我宁愿抽血。”悯希重新脱下拖鞋,逃避一般跑回床上,最后几个字的字音都是闷的。
斐西诺又沉默了片刻。
他的掌心在濡汗,但他并不能清晰分辨清,这是由于和太固执的人辩论的结果,还是别的。
“特殊情况,即使是该进泔水桶的东西,我也会食用。”他眸色深黑,这样说道。
“为什么要纠结,他只会进到我的嘴里,不会入你的口。”
“而你需要做的,只是,排出来。”
“斐西诺……!”
躺床上强行闭眼想昏睡过去的悯希一下子坐起来,在斐西诺说出更惊世骇俗的话语之前,快速地颤声喊出斐西诺的名字。
他的眼中闪着碎钻一样的光芒,是真的,被逼到了极点。
他说一句,斐西诺反驳十句,咄咄逼人,有理有据,毫不给人喘息空间。
这个人真的太坏了。
悯希气喘吁吁,睫毛抖个不停。
但。
但不知道是被斐西诺步步紧逼的语气逼的,还是基于他的确喝了太多太多水的事实,他的小腹此刻真的……有点胀胀的,必须要很用力并住腿,才不至于漏出来、甚至出现更糟糕的情况。
事情好像不太可控了,悯希在对面意味不明紧盯过来的视线中,借着被窝的掩盖,用手指轻轻蹭过似乎有胀裂感的肚皮。
悯希肩膀轻抖,用尽全部力气才没有让自己露出一点异样来。
可在水潭里的,是城府深厚的帝王,冷水冰透他的部分大脑,属于警觉的那一部分,却仍在运作。
他眉骨轻耸,喉咙里模糊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哈”声:“看来不需要我催你,你也有这个需求。既然迟早要这么做,为什么不能,方便我?只是换一个流向渠道,这不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
“我完全不会在意他的气味,味道,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能救命的东西,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我会努力想象他是香的、美味的果……”
“够了……!”
悯希唇角抿着头发发麻地埋头喊出声。
在这快要晕死过去的声音中,斐西诺似乎终于有所收敛,若有所思地闭上嘴。
水潭和里面的天鹅绒大床相距有几米远的水面,其实并不太好视物,他微微眯起眼,只见床被里拱起来的身影,慢腾腾地抬起来。
最后,露出一张全然红透的脸:“如果……我照你说的做了,你能同意我一个要求吗?”
斐西诺挑起眉,看了悯希几秒。
“当然。”
悯希看向那边安静的大门,埋下头,小心蹭挪到床边,拿起床头上那瓶烫手的水杯:“那我需要,到里面去。先,先用这个就好。”
大门紧闭,外面偶尔会传来盔甲轻碰的碎响,在斐西诺每一次扬高声音说出那个字眼的时候,从缝隙里挤进来,都会让悯希大脑一瞬眩晕。
这件事,他并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他不可能冒任何一丝风险去问骑士要一个水盆,再说了,他觉得自己……弄不出那么多。
在数分钟前,还在据理力争向悯希阐述这件事有多正常的人,在悯希端着瓶子,小心翼翼走进属于洞穴的范围内时。
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抬着眼,见悯希看也不想看他地,四处找寻最隐蔽的角落,最终,获得悯希青睐的,是右边的水潭岸边。
那一处的石壁呈倾斜状,往地面压塌,形成的夹角,让悯希有一定的安全感,不会让斐西诺轻易看见。
其实他也不想当着斐西诺的面这样做,但实在是,没有办法。
处在水潭正中央的斐西诺,能看见柜子外面,全部的地方,不管是大床,还是床边,那里那么亮堂,以悯希的脸皮,连多站一秒都手软脚软。
而斐西诺的寝宫是套房式,有大床的这一间卧室,是没有盥洗室的,想要去上厕所,还要拿着杯子经过外面守卫的两名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