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星语气袅袅:“我就大发慈悲,放过你一条贱命,如何?”
最后这一句话说得又轻又慢,带着胜券在握的愉悦。
铁横秋缓缓抬头,视线重新聚焦在簪星那张带着胜利笑容的脸上。
可铁横秋的瞳孔深处,却再次浮现出“眺法眼”窥见的那一幕——簪星的手指如何一寸寸滑入月薄之的指缝,两人十指如何亲密交缠……
铁横秋再度低下头。
簪星见状,以为他正在恐惧与屈辱间挣扎,不禁又逼近一步,带着猫戏老鼠般的兴致细细端详他的表情。
出乎簪星意料,铁横秋的面容平静得可怕。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簪星执鞭的右手上。
被这样盯着,簪星竟莫名感到一丝不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下骨鞭的纹路。
就在此刻,铁横秋倏然抬眼。
那双总是显得无辜的下垂眼闪烁清澈的眸光:“刚刚,你是用这一只手吗?”
簪星不解其意:“什么?”
第98章 哥哥,哥哥
铁横秋的神情如故。
青玉剑却已出鞘。
簪星眼前一闪,听到了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簪星垂头,看到黄沙遍布的地上,骨鞭如垂死蝎子般坠地。
而与骨鞭一同坠落的——
是他自己的右手。
簪星茫然地望着沙地上那截苍白的手腕,五指仍保持着握鞭的姿势,青筋在皮肤下清晰可见。
断腕处切口光滑如镜,鲜血甚至迟了一瞬才喷涌而出,可见其出剑之快。
直到此刻,钻心的剧痛才窜上头顶。
原来人在极度震惊时,喉头竟是会锁死的。
簪星的嘴唇微微颤动,却连半声痛呼都挤不出来。
他僵硬地抬起脸,目光呆滞地撞上铁横秋的视线。
铁横秋仍是那副温顺无害的模样,湿漉漉的下垂眼甚至带着几分无辜。
簪星忽然生出个荒谬的念头:不止是我,或许连铁横秋自己,都被这一剑吓到了。
簪星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底翻涌的震惊却在转瞬间化作某种病态的愉悦。
他舔了舔尖尖的犬齿,像是尝到了什么美味的东西:“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啊。”
咔擦咔擦——
他断裂的腕骨处,血肉蠕动起来。
惨白的骨节如同毒蝎新生的尾钩,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增殖。
片刻之间,又是十指纤纤。
“真是一份惊喜。”他优雅地活动着新生的手指,“这样的你,才配当我的敌手呢。”
刹那间,骨鞭窜回簪星掌心,发出毒蝎摆尾般的沙沙声响,直取铁横秋咽喉。
铁横秋手腕轻转,轻巧却将狠辣袭来的骨鞭稳稳格开。
簪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攻势却愈发凌厉,忽如毒蛇吐信,忽似蝎尾倒钩,招招直取要害。
铁横秋的剑势却始终平稳如水,青玉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格挡都恰到好处地截断鞭势。
沙地上,两道身影交错闪动,赤足与布鞋在黄沙上踏出纷乱的印记。
一阵裹挟着沙砾的狂风骤然卷过,铁横秋忽然身形一旋,借着风势将青玉剑挽出千百朵凌厉剑花——正是寒梅吐蕊!
寒芒如雪中怒放的梅蕊,在风烟中绽开森冷杀意。
簪星被迫连退三步,深蓝长发被剑气削断数缕,飘飘荡荡混入飞扬的黄沙之中。
铁横秋的剑招却未停歇,千百剑梅甫一绽放便骤然收拢,化作一道笔直的寒光直刺簪星心口!
这一剑去势决绝如雷霆贯日,饶是簪星身法诡谲莫测,此刻竟也避无可避!
“中!”铁横秋心头掠过一丝快意,剑锋已刺入一寸。
簪星浑身剧震,胸前喷出的血雾。
铁横秋乘势手腕发力,剑锋再进一寸。
可就在这时,他瞳孔猛然收缩:剑尖传来的触感不对!
本该是柔软的心脏部位,此刻却像刺中了某种坚硬的甲壳。
这个念头刚起,后颈汗毛突然倒竖。
一道黑影自铁横秋背后骤然起。
——竟是簪星使了一招“蝎子摆尾”,绕至铁横秋身后,直刺后心!
铁横秋仓促回剑格挡,却终究慢了半拍。
嗤啦一声——蝎尾钩在他左臂划开一道血痕,伤口瞬间泛起致命的蓝色,可见骨鞭有毒!
簪星的身形如落叶般轻盈旋开,赤足在沙地上划出完美的弧线。
他左手两指并拢,在胸前要穴连点数下,喷涌的血液立时止住,右手则漫不经心地拢了拢散乱的发丝,他笑笑:“傻子,蝎子的心脏不在胸口。”
铁横秋闻言一怔:大爷的,又吃了没文化的亏!
人啊,果然就是要多读书!
可是……
蝎子的心脏在哪里呢?
此刻也来不及翻书,或者问人了!
铁横秋心念急转。
铁横秋还没琢磨到蝎子的心脏会在哪里,但簪星已经飞扑过来了。
他胡乱挥剑:管他呢!
只要砍得够密,莫说是蝎子,就是蚯蚓,也得给老子死!
剑风呼啸,卷起漫天黄沙。
每一剑都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剑气纵横交错,把簪星袭来的身影卷入这暴风骤雨般的剑幕之中!
簪星终于变色,急忙变招后撤。
他原以为对方会继续寻找要害,哪料到铁横秋竟使出这等蛮不讲理的打法。
这哪里是剑客?剁肉饼的老妈子也没这么样的吧!
簪星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离谱的打法。
但说实话,他也真的怕了。
他也顾不得什么了,右手挥舞骨鞭,左手急急捻诀,终是使出了压箱底的秘技——
“天地虿盆!”
簪星一声厉喝,整片沙地剧烈震颤。
黄沙如沸水般翻滚,数以万计的毒蝎破土而出,方圆百丈瞬间化作虿盆,爬满致命的毒物。
黑潮般的蝎群瞬间淹没铁横秋的脚踝。
铁横秋的剑网在这等无差别攻击下,顿时显得捉襟见肘。
簪星悬浮在半空,指尖悠闲地绕着一缕发丝,垂眸俯视着被毒蝎淹没的铁横秋,唇边挂着慵懒的笑:“哎呀,能把我的绝招都逼出来,你也死得其所了。”
说话间,一只毒蝎已经爬上铁横秋的肩头,尖锐的尾钩狠狠刺入脖颈。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转眼间,数十只毒蝎密密麻麻爬满他的小腿,尾钩荼毒,不断刺入他的皮肉。
簪星掩唇轻笑:“可不能留你全尸呀,否则被薄之哥哥发现,定是要生气的。”
他正要号令毒蝎吞噬铁横秋血肉,却眼瞳一缩,笑容凝固在嘴角。
沙海之中,一道染血的身影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前进。
铁横秋既没有震开毒蝎,也没有爆发剑气——他只是机械地挥舞着青玉剑,一剑又一剑地劈开挡路的蝎群。
毒蝎的尾钩还扎在他的皮肉里,幽蓝的毒素在他皮肤上蔓延。他就这样拖着挂满毒蝎的身躯,像樵夫劈柴般,一剑接一剑地斩开蝎潮。剑锋过处,毒蝎的尸体整整齐齐地分成两半,甲壳断面光滑如镜。
“你……”簪星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
铁横秋抬起头,被毒血模糊的视线依然锁死了半空中的身影。
他举起青玉剑的动作很慢,但剑锋所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劈开了一条通路。
簪星浑身颤抖,如同被蛛网粘住的昆虫一般,除了颤抖着等待捕捉,别无他法。
他眼睁睁看着那只染血的手掌破空而来——
砰!
铁横秋扼住他的咽喉狠狠掼进沙地。
簪星无力反抗,深蓝的长发在血泊中铺散开来,像一片被污染的海。
滴答、滴答。
混着蝎毒的鲜血从铁横秋身上不断滴落,在簪星苍白的脸颊上蚀出细小的蓝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