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刑法术现在明面上是不被允许使用的,具体效用已几近失传——如果对方所说的是真的,那可不就是一本活生生行走着的末世纪裁决史百科全书?
本来只是想吓唬人,却差点被对方的变态反应吓到的刺客头子皱起眉来,他猛地上前一步,将一柄闪着寒光的弯刀抵在那人的脖颈上,迫使对方抬起头来。
“那家伙郑重地同我保证,目前为止,你还只是个无罪的普通人。”刺客的声音冷得可怕,一字一句道:“可现在来看,你依旧本性难移。”
另一人沉默了一会儿,忽地轻轻嗤笑了一声:“怎么,难道是因为您威胁要对我施加酷刑,但我并未如您想象中那般瑟瑟发抖着跪下求饶吗?”
他视脖颈上的锐器如无物,直接伸手去抓——奥雷的瞳孔剧烈瑟缩了一下,他下意识收回弯刀,却由于速度过快,将对方掌心的手套横拉了道口子,血顿时溢了出来,滴滴答答地顺着手腕淌了下去,弄脏了手套与袖口。
奥雷:“……”
哦豁,遭了。
那家伙却像没事人一样坐在沙发上,脱掉迅速被血染红大半的手套,漫不经心地甩在地上。
“别拿着这玩意儿冲我比比划划,”暴君漠然盯着他:“毕竟您不敢杀我,甚至不敢伤害我……”
他忽然傲慢且气人地露出了一个魔鬼般的微笑:“怎么,是担心挨揍吗,一生都在渴求得到认可,却被好友碾压到黯淡无光的可怜配角?”
达尼加在一旁看得彻底陷入了迷茫。
博莱克郡出现了“逐影者”,在被银盔骑士追捕的时候“畏罪自杀”。他们这群真正的逐影者还处于发懵状态中,便瞧见他们的头儿盯着报纸看了一会儿,忽地咬牙切齿道:“是诺瓦·布洛迪做的。”
“啊?头儿你怎么知道?”达尼加茫然地望着他,有些迟疑道:“诺瓦先生现在应该在白塔镇吧,他怎么可能影响博莱克郡的事?”
“只有他。”刺客头子看起来恨不得将某人大卸八块:“我太熟悉这一套了,看似一切都是巧合,哼……”
达尼加沉默了一会儿,从鼻腔里发出了更大的疑问:“……哈?”
“是他无疑。”
“……”
有一说一,达尼加都有点搞不懂,自家头儿到底是憎恶那个人,还是崇拜那个人了。
第107章 友谊
“别用你那卑劣肮脏的思想来揣测我们之间的友谊。”黑发褐肤的刺客甩了甩刀上的血,闻言不由嫌恶地皱起眉头。
“你不觉得自己可悲吗?”他冷嘲道:“机关算尽,到死都没有一个真正可以信任的朋友,甚至连个试图为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暴君死后,阿祖卡带走了对方的头颅,他和玛希琳谁都不知道那家伙最后到底是埋了还是用来泄愤了,暴君的尸身却是被真正意义上挫骨扬灰,连火烧后剩余的骨灰都被撒进了泥土里,因为常年被过路人踩踏,连最常见的野草都长不出来。
被主角团之一开嘲讽的反派不为所动:“哦,所以你真得打不过他。”
刺客铁蓝色的眼睛凶悍地眯了起来,看起来很想掐住另一人似乎十分易折的脖子:“你这个——”
“……那个,头儿?”
身后传来达尼加略带颤抖的呼唤,奥雷寻声望去,却见对方浑身紧绷着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蒙脸用的面具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
一只手出现在达尼加的脖颈上,不轻不重地掐着他的咽喉。随后,来者漂亮到瘆人的脸从阴影中缓缓浮现,像会自深海中浮现的那种东西——身为一个刺客,竟被人从身后近身,直到被掐住要害才反应过来,不怪达尼加感到惊骇异常。
“奥雷·阿萨奇。”对方平静地说:“这就是你和我打招呼的方式?”
他看起来简直像是自云层深处浮现的天灾。
凭着对好友的深刻理解,奥雷顿时意识到,这家伙生气了,这种时候招惹到对方的人最后往往要付出格外惨痛的代价。
……不是,为什么啊?!他又没真冲人下手,只是稍微吓唬一下,谁知道对方这么柔弱,拿刀轻轻一碰就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
那边阿祖卡已经放开了被吓坏了的刺客,无视了对方劫后余生后的迅速后退。他甚至视房间里的俩人如无物,转而走向正坐在沙发上的青年,单膝半跪在对方面前。
在奥雷震惊中夹杂了些许心虚的瞪视下,阿祖卡轻柔地拉过教授尚在淌血的手,将其扣进自己的掌心里。伴随着法术发动的轻微光芒,那条不算太深却显得颇为可怖的伤口开始快速愈合,很快便只剩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唯有通过被血染过的袖口与手套,才能看出来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疼吗?”身上还带着风雪的气味与寒意的魔法师低声问道。
“我的感知神经十分正常。”诺瓦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将手从对方手里抽了出来,饶有兴趣地举起来翻转查看。
对方明面上是风暴之神的眷属,表现出来得却不仅仅是对风,或者说是对气流的操控。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警惕地抬起眼睛,冷声警告道:“要打出去打,别祸害我的书房。”
但凡他的那些宝贝再遭一次灾,诺瓦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说不定会把这三个家伙一起扒光了倒吊在白塔上喂乌鸦。
阿祖卡沉默了一下,无奈地站起来,俯下身去,温柔地用散乱在沙发上的绒毯将他裹住。
“好,我明白。”他低声说,眼睛中有种诺瓦看不懂的东西。
但是除了救世主,房间里的其他人似乎完全没将他的警告当回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达尼加惊疑而警惕地瞪视着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金发青年。对方看不太出具体年龄,光看外貌身形似乎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但周身那恐怖的气势却令人难以相信他还这么年轻。
是,他是打不过自家头儿那种怪物,但达尼加自信自己在同龄人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怎么可能被一个看起来好看得过分的男人如此轻描淡写地从背后靠近,还被掐住了咽喉。但凡对方有杀心,他刚才就死了。
“这是阿祖卡。”然后他瞧见自家头儿忽地挽了个潇洒的刀花,收起了双刀,随后冷漠地抬起下巴冲人点了点:“我的好友兼债主。”
他们三人之间各种你救我我救她她救你的烂账早已算不清了,但玛希琳是个好姑娘,至于这家伙,却简直好像自己上辈子,呃,或者是上上辈子欠了他似的。
“……哈?”
达尼加傻兮兮地张大嘴巴。
尽管自家头儿十分厌恶“血色公爵的儿子”这个身份,但这也意味着对方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贫穷”,逐影者行动的所需资金几乎都由对方支付——怎么会莫名其妙在外面欠了债?
……等等。
瞥了一眼对方那张漂亮到不可思议的脸,达尼加的表情慢慢变得惊恐起来。
“……收起你那副蠢表情。”奥雷面无表情地一巴掌拍在那小子的后脑勺上:“虽然我不知道你具体在想什么,但绝对不是你想得那样。”
真是够了,好友的脸实在是太过招摇,以至于前世的各种恶意与臆测几乎没停过。加上他和玛希琳都长得不错,三人间各种离奇又低俗的猜测大家都有所耳闻——只是后期碍于实力问题没人敢在他们面前八卦罢了——搞得他们仨对吟游诗人这种生物至今都观感极其不佳。
当然,不只是内部的纠纷,包括但不限于三人的私人感情问题,吟游诗人们始终对他们怀揣着某种不同寻常的巨大热情,奥雷甚至怀疑他们三个直到重生都是单身,也和那些看了简直令人想自戳双目的胡扯八道有关。
现在回到几乎没人认识自己的时间点,奥雷竟多少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这才叫隐藏于阴影里、行走于黑暗中的神秘刺客!翻墙跳窗的时候都有人推开窗户趁机冲他示爱算什么刺客!
阿祖卡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是吗,那么现在你欠我的东西又多了一个。”
比如一次“切磋”,打到八分死那种。
“……我的黑夜神啊,我们到底能不能回归正题?”奥雷迅速转移了话题,气势汹汹地冲在一旁坐在沙发上无聊看戏的教授兴师问罪:“我还没追究呢,你这家伙为什么要在博莱克郡盗用逐影者的名号?!”
“难道这不是你们所希望的吗?”暴君用看傻子的眼神冷飕飕地瞥了他一眼,气得刺客头子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你们现今阶段需要名声,而且是良好的名声,如果沦为居心不轨的异国间谍,或是精神失常的杀人疯子,便会彻底和你们的纲领背道而驰。”他的语气很平静,因而显得更加气人:“当然,这里我就暂且不提你们这个甚至称不上纲领的‘纲领’本身到底有多么不成熟,多么不可持续,多么……”
奥雷冷冷地打断了他:“既然你不想提,那就不要提。没人想听你的评价,甚至没人想听你说话。”
被人打断的教授很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冷漠地扭开头去,开始用一种瘆人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个莫名激动的刺客。
奥雷顿时警惕地上前一步,挡在达尼加面前,沉下声音威胁道:“你在看什么?”
对方收回视线,慢吞吞地回答:“一个死人。”
“——你什么意思?!”一时间涌起无数不好记忆的刺客头子瞬间炸了,他下意识想去揪人衣领,却被人一把拦住了手臂。
“奥雷,也许是我以前没有和你说清楚,那么现在我重申一次。”好友挡在暴君面前,紧紧攥着他的小臂,看不清神情,但奥雷甚至能听见自己骨头发出的咔咔怪响:“不要碰他。”
“不要、碰他。”他轻声重复道,微微抬起头来,如海水般涌动着的蓝眼睛很冷,这意味着对方没在开玩笑。
“……”
行,谁让这家伙对他们来说简直脆得可怕。
奥雷猛得拽回手臂,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他转向诺瓦的方向,理智且克制地问道:“那么请你先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一个死人’?”
无数经验教训告诉他,他不得不对暴君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心怀高度警惕。
“可惜没有人想听我说话,不是吗。”诺瓦漠然掀起眼皮重复道。
被气到额头青筋爆凸的刺客头子:“……”
这个!记仇的!小气的!可恶又卑鄙的混账!魔鬼!
“那个,我想听。”僵持之下,达尼加悄悄看了一眼自家头儿的臭脸,小心翼翼地举起一只手来:“还有之前您所说的那些,呃,纲领?”
见自家头儿虽说脸色恐怖,但终究没有阻止他,达尼加立即欢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兴高采烈地往教授面前凑,哪怕被阿祖卡不动声色地拦住去路,也只是站在原地傻乐。
“诺瓦先生!其实我是您的忠实读者!”几乎所有人都能看见这家伙身后疯狂摇晃的尾巴:“《黎民报》每一期我都有买来收藏,还总结了不少问题,如果您能帮忙指点几句那就太好了!”
奥雷忍不住瞪了这阳奉阴违的家伙一眼,结果对方压根没接受到他的信号。
“呃当然,我绝对没有强迫您的意思,也不是说一定要现在,我是说在您方便的时候能稍微看一眼,当然如果能写信回复是最好的,稍微写几句就好……”达尼加悄悄看了眼那如忠心耿耿的骑士护卫在君主身旁的神秘强者,忍不住吞了口唾沫——黑夜神呀,这人明明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他老觉得心里瘆得慌呢?
第108章 血迹
见众人都用莫名怪异的眼神瞪着他,达尼加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实在不行的话,您可以给我一个签名吗?一个就好!”
教授微微眯起眼睛。
他没有回答,反而扭头看向阿祖卡的方向:“世界上有法术是通过亲笔签名为发动前置条件吗?”
“有。”救世主瞥了眼如遭雷劈的达尼加,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下:“但我想这个不是。”
——他的教授很不擅长直面这种……过于热烈直白的善意,因而这种程度的热情反而会将人吓着。
那边护犊子的刺客头子已经面露冷笑:“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卑鄙?”
教授冷嗤一声:“我想这话从被帝国通缉、被银盔骑士追杀的不法分子口中说出来可没什么说服力。”
三番五次被人攻击反驳,他是真得有点烦这家伙了,男主关于对方那番“脑子一根筋”的判断可真得一点也没说错。
“您为什么这样恨我?”戴着眼镜的瘦削学者干脆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身上还可笑地裹着绒毯。但当他一步步靠近了奥雷,竟令对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因为我杀了你的什么人……不会是你的父亲,你恨他。你的母亲?不,她早死了。”暴君的灰色眼睛如荒芜的月面,残忍而真切地清晰倒映出眼前灵魂每一次致命性的颤动与逃避。
“不是阿祖卡,不是玛希琳……是与你信仰相同、血脉相连的族人,是逐影者,而且不仅仅是一两个,是许多人,也许其中还有本来和你志同道合的好友。”他的声音很轻,但奥雷却好像看见对方脚下流淌着那些来自未来的每一张死者的面孔,那些哭泣、咒骂与诡计……
“闭嘴。”他低声说。
“看来不是我亲手杀了他们,也不是我派人杀了他们。是你杀死了你的兄弟。”黑发的暴君平静而笃定地下了定论,就像已经清晰看见了未来:“也许是一场无可调和的纷争,也许是一场悲哀血腥的背叛,是我推动的——至少在你看来,是我蛊惑操纵了他们,令他们与你背道而驰,我令你亲手杀死那些曾经全身心信赖着你、支持着你,最后却背弃了你的手足。”
“……我让你闭嘴。”
“所以你恨我,不仅仅是因为我迫使你不得不手染族亲的鲜血……”那个人的眼睛缓缓地抬了起来,脸色是一如既往的、毫无情感可言的苍白。他像一樽玻璃神像,在黑夜的翼幅下,印照着罪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