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刚才表现得很好。”救世主的声音在他耳边温和响起:“我本以为需要我救场,但是您已经可以在这种场合独当一面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教授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要将人推开些,看看这人的表情——结果又被人将脑袋按进了肩窝里。
“在那家伙说‘没有立场’的时候。”另一人慢悠悠地说,手掌依旧在一下又一下、温和地拍抚着他的脊背,仿佛在安抚一只被人惊吓、又在人怀里渐渐放下戒备的猫:“我看您处理得不错,也就没有出言打扰。”
第399章 头疼
教授不置可否,他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来,将脸埋进另一人的肩窝里。
说真的,他不该在“拥抱”这种事上浪费太多时间,但他还是抱着他,像是将自己扔进被夜晚浸泡着的、水汽弥漫的浴缸里,任由温热的水流如丝绸般宽容包裹着发凉的皮肤,懒洋洋地抬不起任何一根手指。
在恋人平和轻缓的呼吸声中,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不舒服。
不是源自因长期伏案而僵硬酸痛的后颈和腰背,或者是轻微胀痛的太阳穴,也不是这具身体尚未彻底平复的心跳和薄汗——他很难形容那是什么,也许只是一种疲惫,一种明明可以理解所有人的动机,推演所有人的行为,甚至预测所有人的情绪……却依旧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态朝向无能为力的方向发展,并且真得对此无能为力的疲惫。
背后的拍抚敏锐地顿了顿,变得更加轻柔缓慢,几近爱怜的抚慰。
“头疼?”阿祖卡将人抱紧了些,低声问道。
“……有点,但是不碍事。”怀中人咕哝了一声,不自觉地将脸往他颈侧蹭了蹭,又仔细地嗅了嗅,痒痒的。
“你身上很好闻……”黑发青年呓语般地喃喃道,身体早已早于理性,十分陶醉似的将自己彻底埋了进去,恨不得在人怀里打个滚,全然沉浸在那干净温暖中带着丝丝缕缕凉意的气味里,像是穿过雪山与旷野的风,奇异地安抚着那些令人焦躁的不适。
救世主的眼神变得越发柔和。
其实他本来是不太高兴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毕竟这种情绪并不是针对自家恋人的,因此而迁怒旁人又显得不太体面——但是眼前人绝不会在外人面前表露的、几近依恋的可爱亲昵,瞬间很好地暂时抚平了某人那点阴暗潮湿、永不知足的占有欲。
“感谢您对我的认可,先生。”金发青年矜持地垂下眼睛,轻轻吻了吻那柔软地散乱着的发丝:“但是请别这样向我撒娇,之前约定好的锻炼时间到了。”
随后他便清晰觉察到,怀中人的身体十分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我还有工作没有完成。”暴君的声音带了点不满,或者还有些许只有阿祖卡才能听出来的隐隐心虚:“再给我一小时,我保证会处理完。”
“我会替您完成余下部分。”救世主脸上的微笑丝毫未变,奈何态度温和而坚决:“何况工作不会长腿跑掉,但是我很确定您会在一小时之后试图偷偷溜走。”
“起来,别黏在办公椅里了。”他毫不客气地将人从办公桌前掏了出来,搂着腰让人站稳,顺便又十分专业地捏了捏对方的后颈:“您该活动一下了,肩颈肌肉简直僵硬得像块石头,这样下去一定会生病的。”
诺瓦有些不情不愿,尽管他知道这家伙说的是对的:“……我现在说我头疼得厉害还有用吗?”
对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您打算说谎骗我的话,请最好不要让我发现,否则我一定会让您哭出来的。”
教授:“?”
他慢慢挑起眉头:“怎么,你要在训练室里揍哭我?”
“我怎么舍得?”谁知那家伙看起来颇为诧异:“况且在训练室里我什么时候让您疼过?”
“不过话说回来,您在另一场合已经哭过许多次了,”某人若有所思地微微眯起眼睛:“这对现在的您来说,似乎确实没有太大威慑力……”
突然反应过来这混蛋在说些什么鬼话的教授:“……”
他面无表情转身就走,然后被人搂住了肩膀,笑眯眯地往反方向带:“亲爱的,训练室不是这个方向。”
……啧,失策。
临时训练室被安置在一处废弃仓库里,空间宽敞,地上铺了一层垫子,以免人摔倒受伤。
此时天气已经渐渐暖和起来,教授脱掉了过于拘束的大衣和马甲,解开了衬衫领口的两粒扣子,露出锋利的锁骨,然后垂着眼睛慢条斯理地将袖口往臂弯之上挽。
……也行吧,他勉为其难地想,剧烈运动会产生内啡肽和多巴胺,有助于情绪的调节和提升,并且自然缓解身体的紧张与不适——理智告诉他,这确实是比继续伏案工作更好的选择。
“生气了?”有人轻轻将他散乱在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微微俯身,用那双蓝眼睛温柔地注视着他:“训练完明天可以额外多喝一杯咖啡,好不好?”
诺瓦愣了一下,将那只手慢慢从额头上拿了下来:“……没有生气,我没那么幼稚。”
“您怎么这么好?”救世主那张漂亮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带有感激与庆幸意味的明亮笑容:“看来是我多心了,额外咖啡也用不着了。”
教授:“……”
混账玩意儿。
他毫不犹豫地瞄准那家伙的脸一拳揍了过去。
关于格斗,教授飞速运转的大脑和所掌握的大量理论知识,足以让他在一瞬间分析达成十余种攻防策略,奈何脆弱迟钝的身体无法流畅执行来自大脑的指令——好在他的对手兼老师同样是个经验极为丰富的格斗高手,总能游刃有余地引导着他该如何流畅出招。
至于那带了点恼羞成怒的报复意味的一拳,阿祖卡站在原地,甚至只是轻描淡写地偏了下头,便轻轻松松躲了过去。
“意图太明显了,先生。”他淡淡地评价道,同时手腕一翻,精准地隔开了紧随其后、试图抓他衣领的另一只手:“而且攻击后的防御呢?”
诺瓦抿紧嘴唇,没有说话,而是迅速调整重心,毫不犹豫地扫腿攻向另一人的下盘,趁着对方优雅从容地向后躲闪时忽然变招,欺身而上就是一记手刃,顺便用手臂隔开了可能招致的攻击——随后他十分得意地瞧见救世主眼中浮现出些许出乎意料的惊讶之情。
“您真得学得很快。”对于自家宿敌,阿祖卡向来毫不吝啬夸奖与称赞:“非常快,先生,十分出色的学习能力——但是您这具力量与速度不足的身体无法充分发挥您强大的战斗思维,发力方式也不对。”
他流畅地侧身,化解了那道凌厉的手刃,转而握住黑发青年的手腕一拽,引导他感受发力的轨迹。
教授试图挣脱来自手腕的钳制,却发现那看似不轻不重松松握住他的手指,简直毫无挣脱的丝毫可能性。
他当即被激出了几分不服输的斗志,余光扫过一旁的椅子,还有搭在上面的衣物后,立即改变了策略,不动声色地带着人往靠近椅子的地方移动,找准机会便立即猛地发力,试图借助体重将人挣开,一副准备继续变招的模样。
他几乎成功了,那只手已经从善如流地松开了他的手腕,准备配合接下来的实战练习。奈何对方也不知是担心他绊倒椅子撞到脑袋,还是其他什么,忽然猛地反手扣住黑发青年的衣领往回一拽——教授只觉得脚下一绊,重心当即失控向前扑去,而另一人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居然仿佛被他的体重冲击得支撑不住似的,和他一起仰面倒在了地上,任人彻底趴在自己怀里。
好在教授已经摸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厚重的大衣被从椅背上扯下来一些,而他也已按照早已事先计算好的轨迹,以一种堪称惊人的速度探向了大衣的内袋里,摸出了自己那柄不离身的防身手枪。
黑发青年尚未喘匀气,便迅速爬起,分开双腿跪坐在人腰间,用体重将人压制住,转而在身下人纵容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将枪口对准了那家伙的额头。
“我的咖啡,”他微微喘息着,烟灰色的眼睛不满地眯起,毫不客气地居高临下地命令道:“既然说过了就不许耍赖,不带收回的。”
“现在可是您在耍赖。”阿祖卡状似无奈地看着他,眼中却满是温柔的笑意:“而且我的先生,哪有用卸了子弹的手枪威胁人的?”
教授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持枪的右手微微一张,藏在手心里的、几枚小巧的金属子弹便叮里咣啷掉了一地——拿到手枪的那一瞬间,他便已迅速拆下了弹匣。
“当然了,不然万一走火怎么办?”他的脸上满脸都写着你怎么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教授将枪口下移了些许,转而将救世主那漂亮的下巴挑起来些:“还是说你希望我把子弹压满、手枪上膛?”
因为剧烈运动,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胸口生动地起伏着,几缕黑发正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和脸侧——总之看来比方才那副疲惫压抑的模样好太多了。
阿祖卡:“……”
要人命。
“好吧,您赢了。”他不动声色地舔了舔牙齿,忽然微笑着摊开手来,彻底放弃了抵抗。
这家伙突然妥协了,教授反而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他迟疑了片刻,还是从人身上慢慢爬了起来,然后伸手将人从地上拉起来,在那双蓝眼睛的注视下莫名有些不自在。
“头还疼吗?”救世主摸了摸他额上的细汗,温柔地低声问道:“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教授愣了一下,方才那隐隐的头痛似乎确实被这场短暂却剧烈的运动驱散了——虽然直到现在肾上腺素褪去,他才开始后知后觉地感到浑身有些脱力。
“……确实不疼了。”他犹豫着回答道:“谢谢你?”
第400章 解决
“谢我什么?”阿祖卡挑起眉来:“谢我不顾您的不情不愿强行将您抓来运动,还是谢我在您的枪口胁迫下投降交出咖啡?”
说这话时,他正掏出毛巾替人细细擦拭额角和颈侧的细汗。此人陷入思考的时候总是很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是更过分些的举动也不会抗拒——以至于等教授反应过来时,那家伙的手已经绕过他的身后摸到了腰侧,没有抓握,似乎只是礼貌的虚扶,但那若隐若现的危险热意依旧令他浑身本能紧绷起来。
“好热。”
暴君有些不满地将手枪抵在身边人结实的小腹上,趁人因这突如其来的冰冷触感微微发楞时,枪口顺势上滑,顶着胸口将人推开了些,语气冷飕飕的:“谢谢你担心照顾我的身体——但是别靠这么近。”
“现在您倒是不怕冷了?”救世主微微眯起眼睛,在某一瞬间,那双美丽的蓝眼睛于人看不见的角度简直深得可怕,如同泛起噬人的暗潮。
想将他的宿敌掐着脖子按在地上。阿祖卡带着些许藏得很好的戾气面无表情地想,将冷硬的枪口粗暴地塞进他猝不及防微张的嘴里,迫使他发出压抑粘稠的呛咳水声,然后低下头来,细细舔舐那双哪怕在窒息与塞噎下因生理性泪水变得无比湿润,却依旧会冷冷瞪视着他的、漂亮的烟灰色眼珠。
……或者像刚才那般被人反过来压在身下也很好,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亲吻恋人带着火药气味的枪口,揉捏他锋锐纤瘦的后脊和腰侧线条,感知那些单薄的肌肉在他手下不安的痉挛与颤抖,看着他的脸上流露出自己都尚未察觉的、夹杂着气恼与惊慌的无措,然后在黑发青年试图挣扎着爬起来时,微笑着将人按下去……
“我有健康的生理感知系统,能够正常感知冷热刺激。”教授莫名其妙地瞥了那家伙一眼,只感到后背莫名有些发冷。
见人意味不明地定定盯着自己,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他想了想,干脆挽了个漂亮的枪花,将手枪收了起来,然后凑过来,揪着那家伙的衣领,在人嘴唇上重重亲了一下。
“好吧,你可以抱我,”暴君宽宏大量地准许道:“但是不许碰我的腰。”
他甚至主动伸手将人抱住,顺便带了点报复性质的,将被汗浸湿的额发在人肩窝里蹭了几下。
阿祖卡顺势将人接住,手指力度恰到好处地揉捏着怀中人酸胀的肩颈肌肉。直到人舒服得眯起眼睛,将体重几乎全部交给了他后,他才垂下眼睛,异常平静地淡淡开口道:“有些时候,我是真想不管不顾地活生生操死您。”
教授:“……”
教授:“???”
“因为我故意把汗蹭你身上?”他抬起头来怀疑地问道:“我刚才用枪作弊耍赖所以你生气了?还是说之前我安慰格雷文你不高兴了?”
“……在您眼里我有这么小心眼吗?”救世主带了点不满意味地轻轻捏了捏怀中人的后颈。
……好吧,至少第三个理由猜对了。
但明面上某人还是严肃地沉吟了片刻,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也许是因为您看起来需要一场性爱来放松下?”
“您将自己绷得太紧了,先生,”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将脸埋进怀中人的头发里,带有安抚意味地摸了摸那下意识紧绷的后背:“以至于连格雷文那家伙都看出来了。”
“你在偷换概念。”教授有点不满,他十分敏锐地指出了其中的区别:“那也不至于是‘活生生操死’的地步,我还不想在墓碑上刻着‘死于过激性爱’这种不符合公序良俗的死因。”
阿祖卡:“……”
又是生气又是好笑,简直令人哭笑不得。
“你笑什么?”教授在人怀里警惕地挣扎了一下,他开始隐隐觉察到某种不详的预兆——熟悉的危险预感,通常这种时候那家伙会一反平时的温柔体贴,变得另一层面上的“凶”,而且很不好说话。
——见鬼,他就不该心软让人抱。
“……别动了。”阿祖卡深吸了口气,将人按紧了些:“再这么蹭下去我得怀疑您在故意报复折磨我,您明知道我不会强行逼迫您做些什么。”
还没等人下意识张嘴反驳,他便熟练地将那些语言漏洞堵了回去:“除了您的健康问题——包括运动、进食、睡眠和咖啡。”
教授不是傻瓜,他自然能清晰感觉到某种抵在腿侧的异样,耳尖连带着脸颊顿时一起开始发烫,如同一只被揪住后颈的猫,几近本能地浑身僵硬着不敢乱动。
但是很快,那些源自过往的、温柔的纵容与尊重带来的安全感,又让他渐渐放松地镇定下来,老老实实地窝人怀里,任由对方隐忍地慢慢抚摸着他的后背。
尽管他能感知到那只散发着惊人热意的掌心,正透过薄薄的衬衫,落在他被汗浸得微凉的脊背上,让他几乎要战栗起来……但诺瓦很确定自己现在没有这种心思。
许多在生死间游走的人都会渴望最为偏激暴烈的肉体关系,为了发泄极端的心理压力,为了宣泄对于死亡的恐惧与绝望,为了感知何为“活着”。但是教授抗拒丧失理性的失控感,也不愿意仅仅只是因为烦躁疲惫,就将这些压抑的东西粗暴野蛮地直接倾倒在恋人身上,这不够公平,也不尊重人,尽管他知道另一人对他几近无限纵容。
“别将一切都抢过来背负在自己身上。”救世主就这么抱着他,忽然突兀地开口道。
教授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这家伙会读心——可是按理来说此时对方看不见他的面部表情,最多只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罢了。
“不论是第二军团的覆灭,还是灰烬的死亡,您做得一点没错。”阿祖卡无视了那些不太体面的东西,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了些:“您可以记住他们的死,记住一些从中得到的经验教训,但不要背负起死亡的责任,更不必背负起格雷文·沃里夫的悲伤与迷茫——这是他们身为一个四肢健全、头脑清醒的成年人自己的选择与情绪,和您无关。”
格雷文那家伙同样隐隐觉察到了什么,因而笨拙地试图靠近,想要替自家首席分担起哪怕只是一点点东西——奈何被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