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也有人酸溜溜地反驳,区区子爵,如今恐怕还比不上一位富有些的富商有地位,这种爵位不要也罢——但是一位贵族为何要和一群穷鬼在泥地里摸爬滚打?想必是有所求的,而王后的欣赏正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如今明明可以轻轻松松荣华富贵一生,又何必提着脑袋和一群平民奴隶为伍呢?
“这群——脑子被驴踢了的蠢货!”菲娜气得将手中的报纸揉成了一团。报纸上刊载了幽灵参加宫廷晚宴的场景,笔者用词暧昧,字里行间意有所指,甚至还附有一张照片,画面中黑发青年仅露出了小半张俊美冷淡的脸,被手套严密包裹的修长手指抵在下巴上,背景却在极尽描绘晚宴的丰盛与欢乐,就像幽灵正在瞧着这奢靡的晚宴出神似的。
此处还有一点题外话,那便是这期报纸一经发行便被王城居民争抢一空。但是这些读者的意图却并非全如王后所预想,不少人特意将这张照片裁剪下来用作收藏,甚至还有许多原本并不关心政治的贵族小姐私下里偷偷打听“幽灵”究竟是谁的——而在后世,这张由旧王王室拍摄的黎民党领袖人像,也成了“幽灵”本人本就少得可怜的图像史料中知名度最高、也是最为珍贵的照片之一,每一张保存完好的剪报都被拍卖出了天价,被各大博物馆小心翼翼地收藏在列。
但是现在,菲娜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要是当初银盔骑士前来邀请时不去应约就好了,女孩忍不住想。以她的敏锐,自然能发现这事儿要是不能完美解决,怕是会对黎民党乃至第三议会的士气造成异常沉重的打击。
“没用的。”身处舆论漩涡中心的主角本人却显得格外淡定:“我若是不去,恐怕便该是叛党头目宛若无能鼠辈,龟缩在下水道里不敢冒头。如果连一场晚宴都不敢赴约,这样胆怯的人又该如何承担起代表广大平民向王室发声提议的责任呢?”
这种政治方面的舆论战他在地球上见得多了去了,甚至还有几分时代导致的粗陋——更何况由于载体的限制,舆论并没有被王后彻底把控。
菲娜不由焦虑地咬紧嘴唇。冷静下来后,她又发现幽灵先生说得一点没错,无论如何王室都有说辞。
“她打她的,我打我的。”黑发青年平静地说,钢笔在他的手中如同指挥棒一般转动:“这对我们来说其实是好事,为了这些流言的‘真实性’,明面上王后不会在王城过度为难我,反而会表现得对我、或者说对第三议会更加宽容——我们完全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一良机。”
于是就在流言在王城里愈演愈烈,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发誓自己在鸢心宫当值的三舅的婶娘的孙子亲眼所见,幽灵扶着王后在花园里散步,王后还说要把自己的远房侄女——额,应该算得上是一名公主——嫁给对方时,王城的居民忽然惊讶地发现,鸢心广场的一角不知何时搭建起了一处木台,上面整齐排列着十余个分外沉重的封闭木箱,仅有顶部有一道狭长的裂口。
黎民党的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虎视眈眈的王城军与治安官的视线中,右臂还统一带着代表第三议会的红色袖章。
也许是接到了命令,明明王城军与治安官从中看见了不少通缉犯的面孔,他们却只能别开眼睛选择视而不见。
幽灵就站在他们中间,肤色苍白,衣着朴素得甚至有些陈旧,唯有镜片后的灰眼睛亮得吓人——他看起来似乎并不像一个志得意满的侯爵候选人,反倒像是一名文质彬彬的学者。
“木箱里装着截至目前第三议会自十五个城镇收集到的七千三百五十一条提议,而王城便是收集提议的最后一站。”黑发青年无视了那些冲他而来的窃窃私语,不紧不慢地说道,用手掌拍打着离他最近的、空荡荡的封闭木箱:“在场任何人如有任何所思所想,哪怕只是有苦要诉,都可以通过不记名方式将想要说的话写下来,投入木箱,不会写字的黎民党还会提供代写服务——这些提议将会出现在绽放会议上。”
随后他并没有离开,而是亲自打开了一个木箱的锁头,从如发酵的面团般冒出来的纸条中随机抽取了一张,开始当众朗读,并以此为主题进行深入解读探讨,竟对这些数量异常庞大的提议表现得了若指掌。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鸢心广场上。平民们哪里见过这般场面,绽放会议说是有为平民发声的第三议会,但哪怕是国王脚下的居民,也少有人能对此说出个所以然,大家都是糊里糊涂地“被代表”,莫名其妙地“被做决定”。
随着时间推移,开始有人走上前,往木箱里塞纸片。也开始有人壮着胆子站出来,向幽灵先生提问。对方倒是显得十分耐心,第一天便足足坚持了六个多小时,水都没喝几口,直到声音彻底沙哑,才换了下一个位宣讲者来。
之后黑发青年的身影时不时会出现在鸢心广场附近,哪怕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了,对方依旧会搬个小凳子坐在台下,静静地看着他们沟通、讲解、争辩,为过往路人发放宣传册。
渐渐的,少有人去提所谓的“爵位继承”或“迎娶公主”了,他们开始更多地去争论在即将召开的绽放会议上,究竟要向王室提出哪些意见,该如何更好地争取广大市民、中小商人、学者、农民、工人和手工业者的权益。
不少贵族气急败坏地称其为“作秀”,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不过短短十余天,整个王城的气氛便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那些原本对政治漠不关心的平民,在茶余饭后都在激烈地讨论着议案,甚至不少小贵族也忍不住加入其中。
这场广场上的征集活动很是粗糙,看起来极不正规,甚至还有几分荒诞可笑。但是它就是这样磕磕绊绊着、一直持续到了绽放大会召开的前夜。
在此期间,鸢心广场还爆发了三起刺杀未遂。其中两起是冲着幽灵本人而去的,一次是枪击,一次是法术,还有一起是纯粹试图将所有围观的平民一同炸上天。
搞恐怖袭击的是一名普通人,那家伙藏身在人群中,浑身绑着土炸弹,然后突然发难——被发现对方意图的黎民党人按倒在地后便立即选择了自爆,还好在场有术士,但是猝不及防之下还是炸伤了不少人,幽灵先生的半个胳膊也被炸起的碎石划出了数道血口子,被血浸透了袖子。
“他们在害怕我们。”幽灵的声音穿透了惊慌失措的人群,令广场上不断推搡尖叫的人们渐渐安静下来:“因为我们开始思考,我们开始发声,我们开始团结……这令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感到恐惧。”
幕后凶手是教廷,是王庭,还是哪个脑子不正常的邪教徒?但是不管是谁,这次袭击彻底激怒了王城人,而黎民党也立即宣布会为此次袭击事件中的伤者提供治疗与赔偿,赚取了很大一波好感。
远离人群、重新回到自己房间的诺瓦终于忍不住疼得嘶了一声。他承认自己在将计就计的同时顺便搞“苦肉计”,或者说他需要依靠这些不至于引起恐慌的轻微伤势煽动民意,避免不必要的怨恨与不满,引发更多的同情与支持,政治从来都不是光明磊落的。
有人轻轻摸了摸他那泛着一层薄薄冷汗的后颈,黑发青年掀起眼皮,瞥了眼浮现出身影的阿祖卡,然后疲倦地软绵绵靠在对方身上,任由那人一言不发地帮他清洗伤口,然后用绷带一圈一圈地替他包扎。
“……太夸张了。”他半睁着眼睛,盯着自己被层层叠叠包裹住的胳膊,终于忍不住小声嘀咕:“只是一些擦伤,你搞得好像我的胳膊断了似的。”
之前在阿萨奇谷这家伙也是这样,什么破习惯。
救世主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直到教授莫名有些心虚时,才低低地叹了口气,凑过来分外怜爱地吻了吻他的眉心:“疼吗?”
“疼,我的痛觉感知神经依旧正常。”一向独断专行的暴君笨拙地小声安抚他:“不过你可以继续亲亲我,安慰我一下。”
阿祖卡微微眯起眼睛。不过还没等他有所动作,放在桌上的水晶球忽然亮了起来,刚才还蜷他怀里咪咪呜呜撒娇的宿敌顿时跳了起来——波西·布洛迪神情焦灼的脸出现在了水晶球里。
第311章 密令
水晶球里,黑发少年的脸色非常难看,画面刚一出现他便扑了过来。
“哥,小巴特曼给我传了一封密信!”波西·布洛迪的声音显得分外急促,他的瞳孔剧烈瑟缩着:“来自王后的密令,说、说我是叛国者,与极北之国费尔洛斯有军事密谋——王室已经秘密派遣王城军准备进驻铁棘领,逮捕所有布洛迪家族的成员!”
这纯粹是胡扯。铁棘领的领民不过是一群养羊的羊倌,一群脚踩纺车的纺织女工,布洛迪家族这一代的家主甚至还在上学,上一代人说难听些就是两个见识短浅的乡下老头儿老太太,恐怕连费尔洛斯的军队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到哪里去搞什么“军事密谋”——难不成是往费尔洛斯走私羊毛吗?
教授的注意力却在另一点上:“小巴特曼主动联系你的?”
“是。”波西下意识回答道,他有些焦躁地抓紧了水晶球:“可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直到这时他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家兄长的胳膊上居然缠了一圈厚厚的绷带。
黑发少年猛地睁大了眼睛:“哥你受伤了?!那个家伙不是在你身边吗?”
“我就知道!”还没等教授回答,他便气得咬牙切齿地骂道:“他就是个——”
接下来的咒骂却突然哽在了波西的喉咙里,因为他从余光里瞥见,就在兄长的身旁,某人恰巧露出了小半张脸。
“嗯?我就是个什么?”阿祖卡微笑着望着他。
波西不由咽了口唾沫,倔强地闭上了嘴。几乎是在看到对方的下一秒,他的浑身肌肉便几近本能地紧绷起来——没办法,被揍怕了,哪怕现在隔着水晶球。
“和阿祖卡无关。而且不碍事,我有数。”诺瓦面无表情地将话题扯回了正轨:“冷静,波西。你是布洛迪家族的家主,焦躁情绪会导致决策失误,也会将不良信号传递给其他人,身为领导者这是十分致命的事。”
兄长的警告像是给波西泼了一盆冰水,满腔的不安、恐惧与些微的委屈被迅速压下,只剩下一腔寒意与不易被察觉的羞愧。他自以为自己已经很有长进,但是在遭难的瞬间,他的第一反应还是像个闯祸的孩子似的向哥哥求救。
“我、我明白了。”波西低声道:“可是哥哥,王城军已经就在路上了,密信里说大概有八十人,由银盔骑士温斯特·沃顿亲自带队,他们打算全面接管铁棘领,逮捕布洛迪家族的所有成员!”
“如果布洛迪决定对抗银盔骑士,这相当于落实了叛国的罪证!”黑发少年的声音再次染上了急迫,甚至带了些许颤音:“但如果我们就这样束手就擒,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当年北境之城叛乱,王城军可是屠杀了整整大半座城市!”
兄长的烟灰色眼睛依旧平静地注视着他,这令波西多少变得冷静了一些,他深吸了口气,继续分析道:“撤离恐怕也来不及了,更何况我们往哪里逃呢?黎民党实控的莫里斯港周边离铁棘领太远了,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百余户村民全部转移过去……”
他没有发现自己无视了还有“抛弃铁棘领领民、带着布洛迪家族逃跑”的选项。
“第一。”教授慢吞吞地竖起一根手指,他的声音令波西下意识闭上了嘴:“王后为何没有公然宣布要前去铁棘领抓捕叛国者,却要通过密令的方式行事?”
波西本能跟随对方的思路去思考:“呃……因为担心铁棘领提早做准备进行反抗?”
“铁棘领就这么大点地方,排除老弱病残孕,顶破天也就只能拉出来不超过五十个青壮年。”诺瓦毫不客气地反驳他:“虽说你是初级主祷阶层术士,但银盔骑士基本上都是主祷阶层的强者。综上所述,王后至于担心打草惊蛇吗?”
波西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和哥哥相处久了,他知道兄长这人习惯性就事论事,大概率没有嫌弃他的意思——但是听了着实扎心,让他恨不得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见人老老实实地听着,没有犟嘴,教授满意地竖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小巴特曼为什么要提前和你通信?”
他不认为小巴特曼是脑子一热、然后决定要透露王后的密令的,他没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脑子。所以更有可能是整个巴特曼家族为了左右逢源,只能说不愧是贵族,萨曼公爵的得力助手,见风使舵得飞快。
这一次波西学聪明了,没有脱口而出“鬼知道他发什么疯”,而是试探道:“……呃,大概是想讨好哥哥你?”
“没错。”教授赞许地点了点头,用“你小子上道了”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所以可以从中推断出以下三点信息。”
“首先,王后其实是理亏的。”他的语气渐渐流露出讥讽:“王室不久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向敌国割让领土,引发了国民巨大的不满。绽放会议召开之际,王后忽然挑选一个不起眼的小家族开刀,正是为了转移民众视线、重塑王室威严。这种指控站不住脚,所以她必须要以雷霆之势将知情者处理干净,先抓人再炮制“罪名”,等大众知道了,一切皆已尘埃落定。”
“其次,她要对付我。”黑发青年微微垂下眼睛,冷漠地说:“如果我调派军事力量支援铁棘领,现在并非和王室开战的好时机,会彻底打乱所有计划,大幅削弱黎民党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势力,而且帝国西境怕是立即会有后续举动,顺便宣传幽灵涉嫌里通敌国;如果我没有插手……王后会立即盛赞我的‘大义灭亲’,继续渲染‘幽灵投奔王室’这一说辞——甚至可能会更遭些。”
一个对自己的领民、甚至对自己的血亲都如此冷酷无情的人,又该如何让人们相信,他会为了一群不相干的平民献出自己的一切?
“最后一点。”教授的声音清晰而有力:“我们并非孤身一人。”
透过玻璃球,波西茫然地看着他的兄长,对方正用完好的胳膊接过另一人体贴递到唇边的水杯,低头喝水——这是什么意思?依据兄长之前的分析,基本上已经拒绝调遣黎民党的兵力前往铁棘领,和王城军硬刚。
他想了一会儿,突然小声说道:“我要向小巴特曼求援。”
只是说得口干舌燥,想要润润喉咙的教授慢慢挑起眉头——这小子的灵光一闪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没错,公开向他求援,请他帮忙担保,或者我干脆拿他曾经偷偷参与无信者研究的事威胁他。”波西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丝毫未觉有恩将仇报之嫌,小巴特曼该哭晕在角落里了:“布洛迪家族可以接受审查,但是要走正规程序,由王庭议会来审查——就像哥哥你所说得那样,如果我们继续拖延时间,王后的打算会不会落了空,干脆放弃对付我们?”
当然……不会。教授瞥了眼这多少还是抱有些天真幻想的小鬼,但也没有立即出言打击对方的自信心:“不错,继续。”
得到兄长认可的波西顿时高兴起来,但是很快他又变得沮丧:“但是那只王城军大概一天一夜后就会到达铁棘领了,无论再怎样快……”
“所以不要让他们进入铁棘领——先拖住王城军,然后趁着绽放会议召开的时候闹大。”教授淡定地说:“为了掩盖行踪,王城军肯定做了伪装,你可以利用这一点,一口咬定那些人是山贼强盗,或者是费尔洛斯的流亡军队,事后无论是谁问起来都装傻。”
毕竟这事儿本来就很魔幻。穷乡僻壤的鬼地方居然引来王城军围剿,任谁听说的第一反应都是骗子。
波西愣住了。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兄长究竟说了些什么,他猛地倒抽了口冷气,惊恐地望着水晶球对面的人——他自以为自己已经够大胆了,结果这人居然比他还要胆大包天。
……也是,他哥的终极理想可是推翻银鸢尾帝国。想到这里,波西忽然又变得淡定了。
“我可能……打不过这么多人。”他呐呐地小声说道,脸不由窘迫地红了起来。
“谁让你一个人打了?”他的兄长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我说了,我们并非孤身一人。”
……
水晶球熄灭了。波西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口气,一种奇妙的激荡情绪在他的胸口沸腾着。
在卡西乌斯二世统治期间,布洛迪家族的仕途已经可以断定彻底毁于一旦了。身为布洛迪家族的家主,他本该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恨得咬牙切齿——但是现在,波西却不由产生了一种令他激动到发抖的可怕预想。
他的兄长肯定会成功的,想到这一点,黑发少年苍白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了病态的红晕。在这一刻,他产生了一种连自己都感得荒诞的笃定:不论是成为国王,或者是其他什么——他最亲爱的哥哥必将取得世间最为伟大崇高的权柄与荣耀。
而他,波西·布洛迪,将是这一切的见证者,追随者,缔造者。
“去召集铁棘领的所有人!”波西转身推门而出,唤来了管家,高声嘱咐道:“要快!就说我们发现了一伙儿强盗,正向着铁棘领的方向而来!”
第312章 开始
“什么强盗?”奥特莱斯·布洛迪看着儿子脚步匆匆,紧皱眉头跟在他身后,急切地追问道:“我最近怎么没听说过铁棘领附近有强盗?”
这年头世道乱,强盗有的是。但是哪怕是四处劫掠肥羊的强盗,也得有眼色,否则活该被人清剿。现在谁不知道,铁棘领的新任家主成为了一名主祷阶层术士,所以抢抢外面的过往富商得了,哪个想不开的会跑来一名主祷阶层术士的领地攻城?
波西脚步微微一顿。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向着侍卫吩咐道:“还有,去请我的伯母过来。”
“态度客气点。”他犹豫了下,又补充道:“伯母若是问起来,便说……这是她的儿子吩咐的。”
他决定对他这个伯母多看顾几分,以免到时候顾不上布洛迪夫人那边,万一出了什么事,不好和哥哥交代。
“波西·布洛迪!”奥特莱斯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气急败坏地冲儿子怒喝道:“这就是你对你的父亲的态度吗?!”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脸色渐渐变得惨白起来:“是不是那个人在外面四处惹祸,现在波及到了家里来?否则你叫那个老寡妇过来做什么?!”
他那个被家族除名的侄儿可真是“了不得”,居然混成了个大逆不道的叛党头目。私下里奥特莱斯·布洛迪简直无数次庆幸对方早年仗着年轻气盛自行离开了家族,否则哪天全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一起押上了王城的绞刑架。
他的儿子脚步一顿,背对着他,没有说话。奥特莱斯便觉得自己猜对了,忍不住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起来:“我就知道!我当初真该早早杀了那个怪胎!”
他神经质地在原地不断踱步,焦灼地搓着双手,又转身厉声向波西命令道:“去联系你的同学!看谁能不能替布洛迪家族美言几句,告诉王庭议会我们和那个谋逆的畜生没关系——”
“父亲,您累了。”波西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他没有转身,只是向身旁的仆人吩咐道:“送老爷回卧室好好休息,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让他踏出房门一步。”
“你、你胡说些什么?!”奥特莱斯震惊地瞪着儿子的背影。直到这时他才忽然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竟然长得比他还要高大了。记忆深处那个只要眼睛一瞪,声音一高,就怕得瑟瑟发抖、眼泪汪汪的瘦弱小孩就像不曾存在过似的。
他几近本能地高高扬起了巴掌,却被对方精准地抓住了手臂,力气居然大得惊人。他的儿子终于转过身来,以一种全然陌生的目光冷漠注视着因愤怒而面部扭曲的父亲。奥特莱斯·布洛迪忽然震惊地发现,身旁的仆人和侍卫全部一动不动,居然没有一人上前为他解围。
一种荒谬的恐惧不知何时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的儿子究竟何时掌控了整个家族?
“波西·布洛迪!”奥特莱斯色厉内荏地怒吼道:“你是不是早就和那个畜生搅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