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对的。
本来是应该如此的。
可凭什么已经这么落魄了,漆洋还是能这么颐指气使的和他任维说话?
还“你让他过来”。
这个漆洋到底哪来的优越感?
任维用了足足五分钟来梳理自己的心情,越梳理越不忿。
在心里衡量半天,他挺了挺脖子,起身去找漆洋。
漆洋正在办公室抽烟,继续没整完的工作。
听见敲门声,他冲着电脑眼都没抬地应了声:“进。”
“洋子。”任维笑模笑样地走进来,又改了称呼,在办公桌对面坐下。
漆洋看他一眼,拽了瓶水抛过去。
“一丛他确实有事,我问他了,现在过不来。”任维接住水放在桌边,又把合同掏出来,“你有什么问题真的直接和我说就行,我会转达公司。都是老同学,我也会尽量帮你争取最大的利益。”
漆洋根本没听他后半句在扯什么皮。
他盯着任维问:“他说现在过不来?”
“真有事。”任维做出一脸为难的表情,模棱两可,“我也就是给一丛打工的,没必要骗你是不是?”
漆洋一句都不跟他多说,拿过自己的手机,直接给牧一丛拨了过去。
任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听着漆洋手机里隐约传来的响铃声,又把嘴闭上了。
牧一丛接电话确实用了点儿时间,声音也比较低,问漆洋:“怎么了?”
“过来一趟。”漆洋一点弯子都不绕,“这个合同我只跟你谈。”
“我在开会。”牧一丛说。
“那别谈了。”漆洋说。
过了几秒,牧一丛松了口:“等我半小时。”
挂掉电话,漆洋转两下手机,盯着任维。
任维的眼珠子到处瞎转,脸色不太好看,看向一旁摸了摸鼻梁。
和M&K的合同其实没什么好谈的,牧一丛提前跟下面打过招呼,租金上给到车粒市场价的最高标准。
他过来后,和漆洋对视一眼,就直接让任维打开合同,在上面签了字。
车粒和M&K的第一次合作,就这么达成了。
“一丛,”任维讪笑着想解释,“漆洋他……”
“你回去忙吧。”牧一丛打断他。
任维愣愣,看看牧一丛,又看看假模假式研究合同的漆洋,终于有了些眼力见儿:“啊,你们还要谈事是吧,那我等你一会儿?”
“不用。”牧一丛扣上钢笔盖,发出“咔”的声响。
等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漆洋才收起合同,重新看向牧一丛。
“要和我谈什么。”牧一丛没有要走,也知道漆洋不只是要和他谈合同,稳稳地坐下来。
“吃个饭。”漆洋掏出手机定餐馆,“日料行吗?”
“不饿。”牧一丛望着他。
“我饿了。”漆洋根本不管他怎么说。
签完这个大单,店里就没什么事还需要漆洋盯着,他和小刘交代一声,出门开车。
牧一丛也是开车来的,站在停车场想了想,他不紧不慢地坐到了漆洋车里。
原本漆洋是打算找个安静的店,要个包厢,平心静气地和牧一丛沟通。
但一看到人,他所有繁杂的情绪都压不住地往外冒。
“你那天说的话,我听懂了。”车一开上路,漆洋就忍不住开口。
牧一丛没接话。
“我明白你是好意,”漆洋瞥他一眼,“但你的好意不成立。”
当然不能成立。
刘达蒙的回答带给漆洋很多思考,他把自己和牧一丛代入进去,确实自己那种谨慎的拒绝,显得又俗又物化。
按照牧一丛的话来说,就是没劲。
“问题在于,你也不是那么纯粹的好意。”漆洋说。
牧一丛打从进了车粒门,就一直保持的淡然态度,有了些许变动。
他也朝漆洋望过去,漆洋接住他的目光,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熟悉的挑衅。
“联系专家确实你帮我了,好人让你做了,可不要脸的事儿你也干了。”
漆洋说。
“换成是我呢?刚帮个忙就放些不三不四的屁,还耍流氓冲你嘴上来一口,你能不能多想?”
“自己整了那么一出,掉头又开始摆清高,觉得我辱没自己。”
“好赖话都让你说了。牧一丛,你糊弄小孩儿呢?”
能把心事都琢磨开,并且直接向牧一丛表达出来,这种感觉非常好。
好到漆洋说这些时甚至都没带着什么火气,而是一阵神清气爽。
牧一丛也终于一改这些天的冷漠,他没被漆洋的质问冒犯到,正相反,他又露出了对漆洋饶有兴趣的眼神。
“我现在就想问你一件事。”漆洋踩着秒越过路口的红灯,已经能看到前方日料店的招牌。
牧一丛“嗯”一声:“你说。”
“你是不是还喜欢我啊?”漆洋点了点刹车,扭脸直视着牧一丛,问他。
刚刚初五,饭店基本都开业了,出来吃饭的顾客却没多少。
日料店的招待见到有客过来,立马过来帮忙泊车,引着二人走进预约好的包厢。
漆洋懒得跟牧一丛互相让,他直接圈了份双人套餐,就让服务员带上门出去。
然后他点上根烟,继续质问牧一丛:“问你呢。”
牧一丛会抽烟,但很克制,没在漆洋面前抽过。
这会儿他扫了眼漆洋的烟盒,修长的手指一拖,也取了一根点上。
“可能是。”这是牧一丛的回答。
漆洋定定地看他一会儿,心口猛地一弹,他两条胳膊向后支撑,靠在坐椅上。
他执着于这个回答,是因为刘达蒙说的那些话——漆洋必须有一个答案,牧一丛究竟是出于喜欢,还是没事儿耍他玩。
结果这狗东西,还真他妈敢回答。
“那你之前说喜欢‘过’是什么意思?”他没忍住追问。
“十年没见了,漆洋。”牧一丛这时候才有了久别重逢后,正常的问询味道,“谁也不知道互相变没变。”
漆洋又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牧一丛就开始反问。
“为什么问这个,”他打量着漆洋,“对你很重要吗。”
“啊。”漆洋回过神,弹了弹烟灰,“问清楚了,起码我能明白你到底是在琢磨什么。”
“然后呢。”牧一丛又问,“知道我还喜欢你,你能做什么?”
漆洋还真不知道。
他对自己的定位一直是直男,不排斥同性恋是一回事,这事儿真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也说不上是什么感受。
恶心?
其实也没到那个程度。
可是想起高中被牧一丛怼着的的触感,以及那晚嘴上粗鲁的麻意,漆洋心里又一阵古怪。
“我做不了什么。”他认真告诉牧一丛,“随你怎么想吧,你帮忙我感谢你,但我还是要说,我不是同性恋。”
牧一丛笑了。
“笑什么?”漆洋看他这高深莫测的模样就闹心。
“我也还是那句话。”牧一丛不拿自己这边的烟灰缸,伸过手往漆洋手边的缸里轻轻一弹,“你没你想像中那么了解自己。”
包厢的拉门被轻轻推开,身着和服的服务员跪坐着上菜。
漆洋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聊这些,他眯缝一下眼,掐断手里的香烟。
“找时间去把那场电影看了吧。”牧一丛主动开口,“你欠我的。”
第36章
既非赶上什么好片上映, 也不是有着特殊的情况,两个男人一块儿去看电影,在如今的漆洋看来, 属实是有点儿……暧昧。
但牧一丛能好好说话,把“你欠我的”四个字摆出来, 漆洋就连个回绝的理由都没了。
人与人之间有时候也十分奇妙。
原本在二人重逢后,牧一丛的所有言行, 带给漆洋最多的感受都是烦躁;牧一丛应该也是一样,对现在这个不了解的漆洋总是或多或少带有试探。
可两人今天当面锣对面鼓地把话说开,却都感受到不同于前几日的轻松。
至少漆洋不用再去多想牧一丛的意图,究竟是为了报复还是戏弄。
虽然被中学同学喜欢过, 现在可能也依然喜欢着, 还是个同性, 无论如何也还是让他觉得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