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兄,你也别说我了,之前你怎么突然消失了?”兰笙羽有意转换话题,只是换得有些生硬。
岑舟听出来了,但也知道自己这个小师弟脸皮向来薄得很,不再追究,回道,“虽然我鹤引名头响当当,在此处如鱼得水逍遥自在,奈何那时恰巧无间崖封印异动,宗内又恰好轮着我去看守,怕被大师兄发觉,只好先遁回宗门了。”
“这几日,也是朋友来看我,我把他留那,得空溜了出来。”
兰笙羽闻言,问起大师兄近日如何。岑舟笑,“他好得很,还时时想起你,常跟我回忆你小时候。只是他还不知道你回来了。”
兰笙羽尴尬地喝了口茶,略显心虚道,“他要是知道,会打断我的腿的。”
“他才不会揍你,倒是你护着的那小魔头要遭殃。”
兰笙羽深以为然,叹了口气,“所以,还请二师兄先不要和大师兄说。”
岑舟看他一眼,问他,“你现在不回宗门,是还有什么要事?”
兰笙羽将茶杯轻置于玉石桌上,不答反问,“对了,谢妄呢?”
闻言,岑舟也放下茶杯,冷笑,“跑了,往南边跑的,速度可快,动作可静,我都差点没察觉。”
他又瞄了一眼兰笙羽时不时扶腰的动作,温柔浅笑着骂道,“这白眼狼属实没良心。”
兰笙羽放下原本撑在酸痛腰上的手,有些无奈,“他真没你们想的这么坏。且当初是我对不住……”
岑舟知道他护短不是一天两天,听不得这些,打住了他,“你就是性子太软,才会给人欺负了去。……唉,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想怎么做。”
对面的人思忖了一下,对着岑舟笑了一下,讨好似的语气柔柔,“趁他还没走远,我打算追上去。”
岑舟早就预料到这个答案,只是看见对面人露出的笑容,恍若小时候,这个小师弟每逢佳节扭扭捏捏跟在他身后,找他讨糖吃的腼腆内敛的笑一模一样。
后来每次找他帮忙,小师弟便会这么露出这样的神情,让人欲说还休,有点无奈。
他败下阵来,侧过头叹气,以恰当的角度望天,幽幽道,“所以呢,有什么要我帮忙。”
兰笙羽听这口吻,半点藏不住,喜上眉梢,道,“确实有个小忙,需要二师兄帮。”
日过天中,云彩缓缓在碧蓝绸布上移动,历经先前的事后,天气久违如此晴朗。
千里之外,天色却无比阴沉,暗云翻涌,透出的灰蓝不见一点亮色。
正是暮色四合时分,一道青芒自天际破空而来。
那剑光初时不过针尖大小,转瞬间便化作三丈青虹。
剑上立着个玄衣人影,衣袂翻飞间,宛如一片墨云掠过苍穹。
剑啸声由远及近,惊起枯树上几只昏鸦,“嘎——”地一声怪叫,扑棱着翅膀飞向更远处的荒丘。
玄衣人足尖在剑身上轻轻一点,那飞剑便如通灵般斜斜向下,载着主人落在平地上。
这片枯木林尽头出现一座灯火通明的小镇,炊烟袅袅,人声鼎沸,十分突兀,与周围格格不入。
剑身入鞘,谢妄没有急着入镇,驻足垂眼,眼中清晰映出手心一枚通体雪白的翎羽,又软又乖地躺在他手中,就像它主人一样。
昨夜,他勉为其难、纡尊降贵、硬着头皮做了傻鸟解决发.热的工具人。
全然是看在这傻鸟改变了他在蛋里发烂发臭的命运,以及只有一点点把持不住的份上。
还记得二人意乱情迷之际,他贴着人耳边说,自己要离开一段时日,而且这次不能带上他。
傻鸟一下子止住哭声,都忘了抗拒,把小脸从凌乱不堪的被窝里露出来,可怜兮兮望着他问,要去哪里。
谢妄想了想,还是没说,只是保证,会回来的。
那人便不知从哪里拿出了根翎羽,交给他,傻乎乎说,“这是我的羽毛,你要好好带身上……”
“一路平安、福运连绵。”
想到这,谢妄嘴角便止不住上扬,这只笨鸟。
他当时听完也只是愣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大笑,将离得远了的人捞了回来,兴致盎然地继续。
他出行,向来只有别人跪求平安、祈祷好运,也只有这笨鸟会希望他一直平平安安。
虽然心里觉得并不需要笨蛋的祝福,但此时他看了半响,还是用一段红绳穿过翎羽尾部,绑在高高竖起的墨发上,随风飘逸。
毕竟,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真心送他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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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浮光篇结束[撒花]开启新地图[加油]
第28章 初入谷泉镇
谢妄从稀疏扭曲的枯木间走出,靴底干裂的枝杈发出细碎的声响。
那座烟火气息浓厚的小镇嵌在暮色里,镇口石碑上的“谷泉”二字硕大猩红,显得莫名有几分诡异,与割裂感。
除此外,还有一些随意摆放的木桩钉在镇外土地上,只是走进了瞧,恰好七枚,位置也神似北斗之形,其上都绑了拳头大小的铜铃,摇摇摆摆着,并不作响。
每一枚上都多少斑驳着一些污痕,深厚乌黑,难以辨别是什么东西。
这些东西像是曾有人在此列阵,想要召唤什么,或是镇压何物。只不过后来不知是失败了还是放弃了。
这些东西也就此荒废。
镇外有护法阵,进镇的修炼者不得御剑飞行。
因此谢妄只是看了一会儿,抬步向镇中迈去。
他身上佩戴的剑,是从庄明那缴来的,这虫子怎么也算灵螭族现存为数不多的继承人,有几件珍藏的法器不足为奇。
此剑名为“逐龙”。剑身修长微弧,通体呈玄银色,刃口霜色寒光毕现。还算顺眼。
庄明因为还要回魔域第五区,他先前为了获得更多信息,接近玄冥主,此次出来是请令期限快到了,他得回去复命。
虽然他言辞诚恳,效率也不错,但谢妄并不是十分相信,毕竟曾一朝被蛇咬。
他在取回庄明身体内的金丝时,并没有全部取走,留了并不会影响修炼和日常生活的一小截,金丝有他灵识,可以监视庄明有无叛主之意。
只是刚穿过那片摆放略显凌乱的木桩子,忽一阵邪风至,那些暗淡褪色、长满苔藓的铜铃,不约而同“叮叮当当”起来,沉闷又空洞,凄凉又悠远。
谢妄蹙眉,驻足,手不动声色按在腰间剑柄上。
忽然,一道空灵凄怨的歌声凭空响起,“咿咿呀呀”,声调凌乱,情绪凌厉。
难以听清唱的什么,但依稀可辨是孩童声音。
周围空旷,那声音像是从四周袭来,一时分辨不清人的方位。
谢妄忽感不对,回身,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坐在其中一枚木桩上。
他做着吟唱嘴型,杂乱许久不加打理的毛糙头发下,灰蒙蒙的眼瞳一动不动地直视过来。
歌谣一下停住,只剩下这来历不明的男孩手中掉色得厉害的拨浪鼓一晃一晃,发出的“咚咚”声衬得周围尤其安静。
似乎是感应到谢妄探究的目光,那脏乱的脸忽地抬起,皲裂的皮肤看得更加清晰,发紫的唇角向上咧得很大,发出尖笑,手也好似激动地挥舞拨浪鼓。
这场景,谢妄沉默地回想起上上辈子为数不多看鬼片的经历,但他没有落荒而逃,只是静静看着这东西的下一步。
那明显有异样的孩子,直到手中的拨浪鼓的头摇晃太剧烈,飞了出去,那孩子所有声音动作戛然而止,脸色骤然下沉,铜铃声全部停息。
他跃下木桩,拖着步子,由于视物似乎有碍,摇摇晃晃走到谢妄面前。
谢妄抱胸看他。
他刚刚想起,庄明先前跟他说了具体路线和一些情况外,还讲了一个关于“谷泉镇”的传说。
每一座镇子都有所在地域的守护灵,从人到兽皆有可能。相传,谷泉镇的守护灵,便是一位常年穿白衣的盲仙。
他在镇子存在之前便存在,在镇子建起来后,便长久地徘徊在谷泉镇外的枯木林,只很偶尔的时候会进入镇子。
但人分善恶,守护灵也有好坏,有的守护灵心生歹念容易变成邪灵。
据说,这位盲仙,在镇子日益发展兴盛后,就渐渐变成了一只邪灵。
喜欢据守在镇口,狩猎想要入镇的游人,若是不能满足其稀奇古怪的需求,它就会生吞活剥了对方。
但盲仙究竟栖居何处,又长什么样子,从未有统一的说法,镇子里的人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即便那些镇民都深信不疑,在外人看来,就是个民俗传说,假的成分比真的多。
思及此,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个盲童和传闻中的盲仙有什么关联,但如若不是亲眼所见,谢妄对“盲仙”之说保持怀疑观望态度。
他倒是好奇,这才及他腰高的小不点想做什么。
没想到那小瞎子抬眼,精准和他对视,伸出满是伤疤和污垢的手,手心向上,阴恻恻说了句,“赔我。”
“……”
谢妄挑眉,刚刚没有变化半分的神情,此刻倒像是见到极为稀奇的事,盯着那孩童看了半响,没有立刻开口。
“盲仙”这是抢劫他来了。
刚刚演了半天的,敢情是这小屁孩起了歪心思装仙弄鬼,打家劫舍路过的人。
他转身拔腿欲走。
那小孩不依不挠从他身后绕到面前,手执着地伸着,磨了磨牙,恶狠狠道,“赔给我。”
岁数不大,个子不高,功夫不深,倒甚是嚣张跋扈。
若是换了旁的来此寻机缘的人,心虚者,见他装神弄鬼或许就被蒙骗过去了,心软者,见他衣着破烂浑身伤疤也就依了去,心钝者,或许以为当地特色巴巴撒钱了。
可惜谢妄都不是。他不虚、不软、也不钝。
看都没看他,目光落在不远处石碑侧露出的一角,实打实地冷漠道,“滚开。”
话音刚落,妖风凌厉而至,吹的铜铃阵阵作响。
小“盲仙”呲了呲牙,目光凶恶,十足的威胁意味。
谢妄:……
二话不说,拔剑,吓得人连忙后退几步,目光警惕地盯着他。
谢妄冷“嗤”一声,剑起剑落,几条刚刚空中不易见的银线便断成两截,现出原形,飘悠悠落在地上。
他依旧冷漠道,“下次道具上点心。”
小瞎子被识破了后,并不气急败坏,只是看着那些落地断了的线,愣了一瞬,突然变得十分惊慌,接着没有半分犹豫,拔腿就跑。
谢妄还以为他要整什么幺蛾子时,听到镇口那石碑后突然冒出一句叫喊,划破寂静,“瞎奴要跑了!按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