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当今陛下一道圣旨在朝野掀起了轩然大波,萧宸向朝臣公布宫中已有皇子,赐名萧麟,却对孩子的生母只字未提,从前空空荡荡的后宫如今有了皇子也还是空空荡荡。
霎时间,满朝文武都对小皇子的生母猜测纷纷,很多人都以为很快便会有后宫之主,但是等来等去也没有等来陛下任何册封的圣旨。
过了五日,青离这个牢头总算是松口让萧宸起身去沐浴了,凌夜寒抱着这人来回沐浴都抱习惯了,抬手就要抱,却被萧宸一把擒住了手腕:
“不劳侯爷费心。”
不知道为啥,这句侯爷听得凌夜寒后脖颈都有些发凉。
浴池中水雾弥漫,萧宸宽下衣带,这几日第一次站在镜前,只一眼他便别过了目光,抬手将宽下的衣服罩在了长镜上,敛下眉眼,轻抿了唇转过身,凌夜寒跟进来瞧见的就是这一幕。
萧宸着了沐浴穿的轻纱背过身缓缓下水,看也没看身后的人直接开口,语气几乎听不出起伏:
“你身上还有伤不要下来了。”
凌夜寒福至心灵就知道他家陛下这是心里不痛快呢,至于为啥不痛快,他看了看那被衣服盖上的镜子便明了了大半,他索性从侍从手中端了他喜欢用的葡萄汁和清茶,挥退的侍从凑到那人身边:
“我不下去,就在岸上伺候陛下,我给陛下擦擦背吧。”
萧宸合着眼:
“不用。”
“怎么不用呢?臣可是跑了三天三夜回来的,陛下尽管使唤,不然对不住载着臣回来的那些马。”
他一边说一边用温热的毛巾帮萧宸擦背,嘴里还罗里吧嗦地说个不停:
“眼看着京城也要落雪了,本想着给你在永州猎几个白狐做个狐裘,结果西蛮缠人的厉害,都没空出去,不过好在西山上也有白狐,等过些日子落雪了就好猎了,我去那里给你猎,再给麟儿用狐裘做个小毯子怎么样?”
“我和你说麟儿也是个爱美的臭小子,一到了冬日白狐裘,墨狐裘和锦缎披风要换着穿的,不过我瞧着他还是最喜欢白的,等以后每年冬天我都去猎新的,一年给他做一件新的小狐裘怎么样?”
“说起来我都没见过他小时候,你生产那日我瞧着他浑身红彤彤又红又皱还紧怕他有什么问题,问了太医才知道刚生下来的孩子都是这样的,还说他哭声嘹亮,日后一定健健康康的。”
萧宸有些烦躁的心情渐渐在身后那唠唠叨叨的声音中抚平,尤其这一句健健康康让他缓缓睁眼,脑海中几乎都是那小小的人儿,他健康就好,这几个月的苦也就算没白吃。
“起吧。”
“好嘞。”
凌夜寒像是个最称职的小侍,躬身伏低做小地将沐浴后的陛下扶出浴池,只不过寻常那恨不得黏在萧宸身上的眼睛今日却半点儿也不敢乱飘,紧怕那人不快。
却不想萧宸上岸后一把推开了他的手,眉宇间有些不耐:
“朕的身子碍着侯爷的眼了?”
凌夜寒...他现在是不是呼吸都是错的。
他直接圈住了他的腰身,手顺着他的腰背下滑,人也顺势在他面前跪了下去,轻薄的细纱衣沾了水完全黏在了人的身上,将他的身形完全勾勒了出来,原本平坦紧实的小腹,现在还是微微带了一点儿弧度,其实穿上衣服半点儿也不明显,只是这一点儿的弧度也是萧宸不愿接受的。
凌夜寒几乎是虔诚地吻在了小腹上,他感受到身下的身子有些绷紧,便又是一个吻落下,随后昂头望着眼前的人:
“陛下,您心里如果不痛快在臣身上撒气就好,别和自己过不去。”
萧宸垂眸瞧着他,这可是他说的:
“好啊,朕正有件事儿要问侯爷。”
凌夜寒乖巧点头,示意皇帝陛下随意问:
“你上辈子怎么死的?”
平平无奇的语调却让凌夜寒再次感受到了那股从脚脖子开始冒风的感觉,他仰着头看着那人的目光都有些开始心虚,手揪着萧宸的衣料,萧宸瞧着他这副和小时候撒谎的时候一个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侯爷想起来了吗?还是病死的吗?”
凌夜寒环住他的腰,耍赖似的把脑袋抵在了那人的小腹上,大脑袋摇了摇。
看着他撒娇耍赖就像蒙混过去的萧宸,一把把他的大脑袋揪出来:
“说话。”
闷闷的声音传来:
“不是。”
“那是怎么死的?”
凌夜寒用手划拉他的小腹:
“累死的吧?”
萧宸气笑了,一把打开了他的手:
“你知道朕日后是怎么死的吗?”
凌夜寒听不得这个字用在萧宸身上,浑身都打了个寒颤,萧宸抬手勾住他的下巴,盯着他一字一顿地开口:
“被你气死的。”
第92章 再次离京
紫宸殿中,萧宸坐在紫檀木雕花椅中,颀长的身姿自然舒展,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扶手边缘,衣摆顺着长腿垂落在地,他轻垂眼眸,看着跪在他眼前跪着的人,凌夜寒跪的极其规矩,连腰背都挺的笔直,萧宸目光落在他衣领处露出的一节绷带:
“起来,以为跪着就能逃过去吗?”
“不敢,这不跪着认错诚恳吗?”
萧宸什么也没说,只曲起手指,用中指骨节敲了一下一旁桌案,凌夜寒便半刻也不敢耽搁地起身,到他身边的椅子上坐好,双手放在膝盖上,极其乖巧的模样。
“说吧,若有虚言,这紫宸殿的门你就不用进了。”
萧宸的语气波澜不惊,和幼时考较这人功课时极其相似,这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凌夜寒异常熟悉:
“是,麟儿登基的第二年,西蛮和北牧勾结兵犯北方和西北边境,北境有你的玄甲卫守着,我便亲自去了永州,就是那个时候中了一箭。”
萧宸眉心微蹙,这是异族觉得幼主可欺,才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伤在了哪?”
凌夜寒低头在肋骨下方比划了一下。
果然就是他梦到的地方:
“上次怎么跟朕撒谎了?”
凌夜寒微微低头,抿了抿唇才出声:
“我怕吓着你,万一后面西蛮或者北牧来犯,你不会让我领兵出去。”
上辈子这几年他虽然不在京中却也知道这几年朝中萧宸过的并不多如意,天下初定,官制,税收,加上这几年总是有各种灾患,朝廷也是左支右拙,这人之前又怀着孩子,身子极差,边境之事他总不想再让他心忧。
萧宸叹了口气,微微抬手,凌夜寒眼睛一亮立刻起身凑到人身边半蹲下环住他的身子,大脸就要往他怀里贴,天知道在永州这些日子他多想念萧宸的身子,萧宸没忍住笑了一下:
“怎么和麟儿一样?”
凌夜寒...这关终于过去了。
说了一会儿的话萧宸便有了倦意,怀着麟儿的时候晚间难得几夜安眠,反倒是这几日再不用忍着躁动的孩子,也不必频繁起夜,萧宸明显睡的安稳多了,晨起的时间都比之前晚了半个时,只是凌夜寒摸着他的手,总还是湿冷的厉害便偷偷去问了青离。
青离倒是并不意外:
“他之前征战多年,旧伤累累,本就气血虚耗,之前不明显是仗着年轻,孕子对他来说还是负担太大,便是用药养着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慢慢来吧。”
凌夜寒心总是提着,到底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
“那他现在是不是性命无碍?”
“嗯,倒不至于危及性命,不过他那个腰伤很难逆转,怕是要一直缠着他了,天气不好尤其遭罪,至于不能劳心费力这等话便是与他说也没用。”
萧宸是一国之主,安心静养这四个字注定与他无关。
凌夜寒也不敢奢求太多了,他放轻脚步回去的时候就发现萧宸已经醒了,靠在榻上手中拿着折子,看封皮应该是西境军报,他快步过去:
“是葛云的折子吗?”
萧宸面色微沉,抬手扣下折子,声音微哑:
“西蛮向北牧借兵了。”
“什么?”
还不等凌夜寒拿起折子继续看,便听内侍通传:
“陛下,户部尚书,兵部尚书求见。”
萧宸掀开被子起身:
“着他们两刻钟后来见。”
张福立刻带着宫人上前为陛下梳洗更衣。
这是萧宸生下麟儿之后第一次正式见朝臣,从前臃肿的身形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从前挺拔修长的身姿,玄金色的九龙衮服加身,腰间束了一条墨玉带,宽大袍袖处的云纹随手臂的摆动有如流云翻滚,他并未着九龙冠冕,而是仅用一个墨玉冠束发,却依旧不减那股几乎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压迫感。
凌夜寒站在他的身后,瞧着镜中的人微微晃神儿,眼睛像是黏在了他身上一样,片刻也移不开,直到在镜中与那道微微上挑的眼眸相触他才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然后不合时宜地上前,从身后圈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这人昨日还为了肚子上那一丁点的肉不开心,穿上衣服明明半点儿也看不出来嘛。
“外面朝臣还等着呢。”
嘴上这么说,萧宸却也并未将身后的人推开,凌夜寒索性将下巴抵在了那人的肩膀上,说出来的话仿佛一个祸国妖妃:
“等呗,反正也等了两刻钟了。”
其实不用见他们凌夜寒也猜得到是为了什么事儿,若是只有西蛮,他或许不用再去永州也可,但是如今不知为何北牧会在这个时候横插一脚,他怕是在这京城待不了两日了。
萧宸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别想太多,如今朕还在呢。”
纵使北牧来了又如何?
凌夜寒的大脑袋在他的肩头点了一下。
与凌夜寒出兵之前那一日的场景极其相似,萧宸稳坐在御案之后,凌夜寒像是事不关己一样坐在一旁半句话也不说。
兵部此来为的是向西境增兵一事,户部此来为的是军费粮草吃紧一事。
“陛下,去年河西水患,粮食本就欠收,江南税银也只比前年多了一成,这一年修河,修渠,便花掉了去年大半的税银,如今若是西境战时拉长,臣恐怕后续军费怕是不够啊。”
户部尚书沈玉是个一提花银子就黑脸的铁公鸡,人家的朝服都有几套换着穿,唯有他明晃晃地在衣摆处打了个补丁,将缝缝补补又三年那一套执行到底,让一些问他要银子的官员一看到他那身朝服都开不了口。
但是这个铁公鸡却从不克扣军费,属于左挪有腾都会让边关将士吃饱肚子的人,此刻急吼吼入宫也是真的没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