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贴在小腹上,屏住呼吸,随后掌心再次被轻轻触动了一下,就像是有一只小雏鸟在底下轻轻煽动翅膀,荡起了一点儿涟漪一样。
凌夜寒见他神色不对有捂住腹部立刻坐起身:
“哥,你不舒服吗?”
半晌萧宸才抬眼,言语中是从未有过的温和,他微微垂眼,落在自己身上:
“他动了。”
凌夜寒也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孩子动了,他低头看向那人侧身已经比较明显隆起的小腹,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上辈子他从未参与过萧宸孕育孩子的过程,他第一次见到麟儿时孩子已经能跑能跳说话利落了。
哪怕这一世他知道萧宸有孕,对这个还在腹中的孩子,他也总是怕惹萧宸不快而不敢提及,甚至目光都会避免盯着他的腹部看,所以他很难将还在肚子里的小家伙和前世他陪了十年的孩子联系起来。
萧宸眉眼似乎都柔和了一些:
“太医白日还说这孩子近日怕是就会动了,没想到这么快。”
凌夜寒好想摸一下,又不敢提,就只将目光黏在那人腹部看着,萧宸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瞧见了他眼底的期待和爱意,心底一个地方像是骤然被抚平了:
“想不想摸他一下。”
凌夜寒抬眼间眼底仿佛都带着星光:
“我想,可以吗?”
萧宸将手挪开,凌夜寒从未这么紧张过,手张张合合了好几次,连带着手心都有些出汗,他用了几乎最轻的力道轻轻抚摸到那人的腹部,摒心静气,几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上,片刻的寂静之后,他感受到一个极其微小的力道触碰到了他的掌心,就像是春日里刚刚冒尖的嫩芽,第一次舒展枝叶,幼嫩又蓬勃。
凌夜寒想起了上辈子与麟儿相处的每时每刻,他笑的样子,哭的样子,从稚嫩的娃娃到可以手握天下的君王,最后是他临终闭眼前看到萧麟掉眼泪的样子,一股酸涩从心底涌了上来,眼眶酸胀,瞬间红了一片。
这模样自然被萧宸瞧在了眼里,心中一个地方被触动了一下,这一刻他才切实地感受到了他与凌夜寒再也扯不断的关系。
“他会笑你。”
凌夜寒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手还是舍不得移开:
“我不怕笑,他想笑就笑。”
过了一会儿里面的小家伙似乎累了,这才不动了,凌夜寒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
随后响起什么才出声:
“哥,他这样动你会不舒服吗?”
萧宸的手总是下意识放在小腹上,此刻微微点了点肚子,果然里面的小家伙给了一点儿反应,他笑道:
“像是个小鱼吐个泡泡,怎会不舒服?”
这一晚两人都睡的晚了些,第二日是凌夜寒先醒来,自己的手臂竟然搂着萧宸的腰?就在他想要无声无息地挪开手臂的时候,怀里的人醒了,似乎还有些迷糊:
“几时了?”
守夜的小侍立刻小声回禀:
“申时二刻,陛下还可再歇一刻钟。”
凌夜寒往常这个时候就要起身准备进宫早朝了,只是今日就是宿在宫里,还可以多睡会儿,他悄悄抬眼,发现萧宸似乎没感觉到他的放肆,闻言闭眼又困倦地睡了过去,似乎是有些畏光,他还像被子里扎了一下脑袋,就这一下凌夜寒心底都软了。
直到一刻钟后小侍才再次提醒,萧宸明显还未睡够,手抱了一下被子,身子仿佛和床榻黏上了,过了片刻才掀开被子,撑着坐起来,眼前有些发黑身子晃了一下,凌夜寒立刻搂住他:
“哥,要不今日罢一天早朝吧。”
萧宸身子提不起力气,索性靠在凌夜寒身上,闭着眼缓着这一阵晕眩:
“胡说。”
从前萧宸都是下了早朝才用早膳,但是自从有了这孩子,若是不用一些,胃腹便会酸胀欲呕。
着了朝服的萧宸瞧着又是往日威仪的帝王,腹部看不出太多痕迹,只是脸色瞧着不大好,往常歇一会儿便会缓解的头晕这会儿也没有消散,他勉强用了两块儿点心,胸口处有些发痒,咳意忍不住涌了出来,这一咳竟有些止不住,连着犯起呕意,方才吃下去的东西都尽数吐了出来,身上的虚汗一层一层地出,身子也越发无力,伏在圈椅上甚至直不起身。
凌夜寒不敢再由着他,抬手将人抱起来安置回榻上:
“让太医进来,张福你去值房通传,陛下龙体违和,今日早朝罢了。”
萧宸这会儿耳鸣阵阵,手扯着凌夜寒的衣襟:
“放肆。”
凌夜寒也顾不得那么多,这厚重朝服穿着定然不舒服,竟然抬手就去脱萧宸的朝服,嘴里却跟着请罪:
“陛下恕罪,等你舒坦了,怎么罚我都认。”
萧宸这会儿没力气揍他,只仰靠在榻上由着太医诊脉,本以为是肚子里的孩子在折腾他,却不想徐元里面色有些凝重:
“陛下可觉得身上时冷时热,周身沉缓无力?”
萧宸点头。
“陛下的脉象像是风邪入体,想来是回京路上过于劳顿了。”
没一会儿张福前来回禀:
“陛下,今日有十一位朝臣同时告假,都说是风寒。”
凌夜寒骤然抬头,恍惚间想起上辈子差不多同样时间的一件事儿,那会儿他还在永州,似乎听到过京郊城西村中出时疫的事儿,但是据说最后并没有祸及京城,难道这一世有了变动?
这念头一起他有些心底发凉,不由得这开始想最近发生的事儿,若说有什么和前世有了变动,就是点将山围猎,上辈子他不在京中,围猎一切顺利。
而这一次他们是提前回京,因为正好赶上了大雨,銮驾脚程慢了一些,皇驾除了寻常驻庇的行营外,还多停留了两处,分别是溪水沟和野牛峪,而这两处都在京郊西侧。
第35章 时疫昏迷(偷亲)
凌夜寒眼底具是不安和恐惧,胸口的跳动一下一下冲击着胸腔,上辈子此刻他忙着打仗,根本没有过多关注这一场京周的时疫,但是不用说也知道远隔千里能传到永州的时疫,不会是个小事儿,他搂着萧宸的手臂止不住收紧,立刻抬眼看向那几名太医:
“平日里一个两个告假的朝臣都是多的,今天怎么可能好端端有十一位朝臣同时告假?”
徐元里一瞬就明了了凌夜寒的意思,还不等他说什么,就听这位侯爷抬眸间眼底一片清明:
“徐院正,你将所有熟知陛下脉案的太医留下,其余的太医分别去这十一位朝臣的府上看诊,只说是陛下体恤朝臣,特派太医诊脉,记得一定要仔细,若发现蹊跷,不要惊慌,也不要回府,两个时辰内到太医院府衙偏院集合,再着禁军呈报宫中。”
徐元里其实与这位靖边侯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寻常见到瞧见的也多是这位侯爷在陛下面前撒娇耍赖居多,少有瞧见这等果断的模样,不由得看向了萧宸,萧宸此刻胸口憋闷,没有睁眼,只微微摆了一下手,徐元里立刻应了转身去吩咐太医院的人。
凌夜寒只怕算是真的染上了时疫,已经有十一位朝臣发病,这事儿就丝毫耽误不得了,转眼又看向张福:
“劳烦张公公传一下邢统领。”
张福瞧了一眼陛下没说什么,这才让人去通传。
邢方伟进内殿,只在外侧回禀:
“臣给陛下请安。”
却没听到里侧陛下的声音,倒是听到了凌夜寒的声音:
“邢统领,从点将山回来的禁军中可有人病了?”
邢方骤然抬头,今日一早点卯的时候就有二十几人缺席,他觉得不对,便亲自去值房去看,此刻才刚回来,禁军中有数人同时生病不是小事儿,他正准备禀报,凌夜寒怎么知道的?
“是,今日一早有二十三人告假,只说是风寒,臣已经去看了,几人并未撒谎,此刻高烧有十八人,还有几人身上酸疼呕吐,臣正要去太医院借几个医官。”
这句话一出紫宸殿寂静无声了片刻,加上禁军,今日连朝臣在内已经有三十多人同时病倒,萧宸睁眼皱眉,想坐起来,却激出了一串咳喘,凌夜寒搂住他的身子,一只手在他的胸口上顺着,这事儿他不想他多操心,但是他可以越过萧宸指使几名太医,却绝不能越过他去指使禁军做事儿,只能轻声在他耳边开口:
“哥,宁可信其有,禁军不能这么在宫里了,我来安排好吗?”
萧宸此刻提不起力气,靠在他身上微微点了头。
凌夜寒这才开口吩咐:
“邢统领,今日发病的二十三人此刻立刻送出宫去,单独在宫外营房医治,禁军今日全部换防,所有随军去点将山的禁军先安置在城外大营,不得与大营内其他将士混居,换调未曾随驾的禁军进宫当值。”
邢方再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就是傻子了:
“侯爷是怀疑这些人都是因为去点将山才病的?”
凌夜寒抿了抿唇:
“京城中若是闹出病来定然早就有风声,这一次病的朝臣,禁军,都是从点将山回来的,所以多半不是京城有了问题,应该是沿途驻扎的地方有了问题,这事儿不宜宣扬,你找一队靠谱的禁军带两名太医去之前驻扎之地附近调查,看是不是那边出了问题。”
“是。”
萧宸虽一直闭着眼睛,却听着他的话,凌夜寒的命令干脆利落且思虑周详,倒是不像平时的模样。
凌夜寒想扶萧宸躺下,却见这人勉强睁眼开口道:
“你回府去。”
之前他未曾往疫病处想,如今既然已经有此怀疑没必要让他守在自己身边,凌夜寒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地摇头:
“我不走,不过就是寒症,没什么大不了的,哥,你别想太多,好好休息,不会有事儿的。”
萧宸却撑着力气甩开了他的手:
“张福,着人把靖边侯拉出去。”
凌夜寒见张福要出去立刻出声:
“站住。”
张福的步子放慢了一些,他当然要听陛下的,但有的时候也没必要和靖边侯对着干,尤其是此刻,他确实也不希望靖边侯走。
凌夜寒抱住萧宸大有不讲理的架势:
“哥,外面禁军正换防呢,这宫里的小太监可不是我的对手,就算你让人把我拉出去,我也会翻墙进来。”
萧宸被他一句一句顶的眼前发黑,此刻周身酸疼,又挣不开这浑身牛劲的人,也知道这犟种这样说就是做的到,这才没办法将人留了下来。
徐元里此刻面色凝重,他只盼望着这只是普通风寒,不然天子若是真的染上了时疫,又是如今这特殊的状况,这可真是天大的事儿,几个太医都随侍在榻前,凌夜寒站在一侧瞧着几人轮着诊脉想开口问,又怕打扰了太医,萧宸的状况也不大好,也不知是这风寒的关系还是因为孩子渐渐大了,他这会儿平躺下来便觉得喘不上气,只能靠在迎枕上,咳喘不定,连着头也跟着刺痛。
徐元里先是施针,后又开药,但是效果却不大,午间萧宸也几乎没有吃进去什么东西,而午后立刻发起热来。
腰间孩子压着腰背,腰间旧伤处僵痛难耐,凌夜寒也顾不得那么多,坐到了榻边,将人扶着靠在他怀里,抬手接过侍从递上来的毛巾,换掉那人额头上已经热了的毛巾,一只手放在他的腰后,一下一下帮他缓解僵痛,他隔着衣服抱着他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灼热,他不忍萧宸这么熬着,开口劝道:
“哥,你若是困了就睡一会儿吧。”
“咳咳,回禀的太医回来没有?”
凌夜寒就知道他根本歇不下,这若是时疫,京城中必要采取措施,他看着那人疲惫倦怠的侧颜,低着脑袋蹭了他一下:
“哥,你休息吧,外面的事儿交给我行吗?”
萧宸缓缓闭眼过了半天才开口,声音低哑疲乏却不失那股帝王的威仪:
“若真是时疫,京城咳咳京城不可乱,人心不可慌,你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