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因何赐你?”
看到凌夜寒眼神中的戏谑于止有些心虚,凌夜寒不削开口:
“陛下是奖赏在围猎中拔得头筹的人,而本侯也是奉旨参加围猎,只不过因为路途遥远晚来了三天而已,今日本侯的猎物比你那日的多,碍着公平没问你直接要剑穗,而是找你比剑,若是你都输了,这剑穗你便不配得。”
凌夜寒的声音掷地有声,丁点儿情面也没有卖,于止平日里那一套端方温润的姿态在他面前半点儿用处也没有,脸色此刻都有些涨红:
“侯爷,您这是仗势欺人。”
凌夜寒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眼底轻蔑:
“仗势欺人?你若真是见过本侯仗势欺人,就应该知道本侯现在还给你一个比试的机会已经是给你留足了颜面,否则,止戈剑穗挂在你剑上的那一刻,我就能让你这辈子都拔不出剑来。”
多年战场杀伐之下裹挟的通身戾气在此刻不加掩饰,于止真的有些慌神儿,禁军到现在还没来,这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陛下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到现在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看向四周,能说上话的几位将军也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制止凌夜寒。
凌夜寒扬了一下下巴:
“拔剑吧,再啰嗦下去,没来由的掉价。”
这场热闹虽大,但是比试实在是没有任何看头,比之前几日于止和孟朗那打的有来有回的比剑,今日这场比试完全没有任何悬念,凌渊出鞘便是挡不住的凌厉凶煞,凌夜寒的剑法是在无数战场之上淬炼出来的狠厉,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只要出手便是要赢,凌渊裹挟着剑气仿佛将周身的空气撕裂,别说是于止,便是身侧观战的人也能感受到那骇然的剑气。
不到十招,剑气扑面,于止的发髻都被震的散乱,手中的剑应声断在了凌渊之下。
凌夜寒扣住他的手腕,于止握着那半边断剑的手腕骤然一松,那佩剑落在了凌夜寒手上,他亲手接下了那墨色剑穗,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剑穗挂到了自己的剑上。
这一幕看得周遭朝臣反应不一,几个与凌夜寒从前在军中相识的将军微微挑眉,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还有一些与凌夜寒没怎么打过交道只听闻他行事嚣张的朝臣瞪大了眼睛,无论如何,这剑穗是陛下所赐,他就这么给抢走了?
而此刻的皇帐中,萧宸还在与赵孟先下棋,外面的闹剧似乎半点儿也没影响他的心思,倒是赵孟先先开口:
“陛下那日是故意将剑穗赐给于止的吧?”
萧宸轻捻棋子,眉眼都未抬:
“哦?何以见得?”
“前朝废除科举制,选人用能依靠推举,如今陛下想要恢复科举,不光旧日门阀不愿,如今朝中新贵也不愿,是到了敲打新贵的时候了,陛下还是用了靖边侯这把剑。”
赵孟先的语气中有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明快,对于帝王来说,无人是例外,包括凌夜寒。
萧宸抬眼,落下一子,言语中沾染一丝轻笑:
“凌夜寒说他愿意做这把剑,不知天高地厚,既然愿意,且让他这把剑耍着玩玩吧。”
外面的动静渐渐止息了,张福进来回禀了那边的消息,萧宸落下最后一子,一子定胜负,赵孟先眼前已是一局死棋,随后萧宸理了一下衣摆起身:
“既然打完了,我们也去瞧瞧热闹。”
司云伯没想到凌夜寒竟然如此落他脸面,也不愿再忍,嚷着要去御前理论。
就在此刻,一声唱和止息了人群中的骚乱:
“陛下驾到。”
禁军开路,群臣避散,具躬身迎候,凌夜寒回头便看到了那身披玄色大氅的身影,墨色毛领之上,萧宸面色冷沉,凌夜寒半点儿心虚也没有,同样拱手相迎。
“臣给陛下请安。”
萧宸低头瞧见那墨色剑穗已经挂在了凌渊上:
“闹什么呢?”
司云伯立刻抢到圣驾前:
“陛下,您要为臣做主啊,这剑穗乃是陛下三日前所赐,今日靖边侯强行与小儿比剑,赢了剑便抢去了剑穗,臣实在无颜面对陛下,还望陛下为老臣主持公道。”
于止也立刻过来跪在了萧宸面前,萧宸这才认出来这披头散发的人是于止,抬眼看向了凌夜寒,凌夜寒冷眼瞧着这父子俩的做派,嘴皮子是半点儿不落下风:
“你们确实挺无颜面对陛下的,因为你们根本不要脸。”
司云伯脸色铁青,手指着凌夜寒,凌夜寒用剑鞘一把打下了他的手,目光轻蔑:
“上一个敢这么指着本侯的人坟头草都一米高了。”
萧宸看着他越发放肆这才开口:
“凌夜寒。”
凌夜寒转头,态度立刻恭谨:
“臣在呢。”
“说说吧,怎么闹出的这一出。”
凌夜寒终于逮住机会,开始滔滔不绝:
“陛下,臣虽然很喜欢止戈的剑穗,但是陛下既然已经赐出臣也不敢再打它的主意,只是好奇得了这剑穗的于止是否真的骑射了得,就想着在山中若是碰到了好好瞧上一瞧,结果还真是巧了,臣才刚进了山,看到几只鹿,正要射,就见几个家丁侍卫模样的人冲出来,赶着五只鹿就走,嘴里还念叨着快点儿,少爷在等着呢。
我当时就恼火了,跟了上去,想着看看谁家少爷这么大派头,结果臣就看到了于公子端坐马上,冲着那被围住的五只鹿就要射箭,臣及时鸣鞭惊走了那几只冤枉鹿,这样在春猎得来猎物的人怎配陛下剑穗,所以臣回来便找他切磋,赢下剑穗。”
于止立刻抬头辩解:
“陛下,臣冤枉,今日确实是家丁不懂事儿,臣本想着放过那几只鹿的,但是那会儿正巧被靖边侯看到,臣今日猎物里根本就没有鹿,前几日的猎物都是臣猎来的。”
凌夜寒笑了:
“陛下,今日臣看到这一幕便强制遣散了他的家丁,结果这位于公子晚上回来就得了三只兔子,这样的成绩也就比成保保强点,和那日魁首可差多了。”
一旁看的正入神的成保保忽然被提及,脸一红,碍于陛下在他还不敢瞪凌夜寒。
萧宸垂眸看向于止:
“朕只问你一次,这几日的猎物你可有让家丁围捕?”
帝王凝眸的威压不是谁都受的住的,于止浑身都在冒冷汗,就连司云伯也变了脸色,眼前的帝王不是能被人糊弄的,但是认了就是欺君之罪,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于止硬着头皮开口:
“没有,都是臣自己猎的。”
萧宸敛眉站直身子,侧过头:
“邢方,着禁军扣押司云伯府所有随行之人,分开严审,今日之前,给朕一个答复。”
“是。”
萧宸这才瞥了一眼凌夜寒:
“你跟朕过来。”
“哦。”
一场闹剧以凌夜寒被陛下带走而告终。
周凯抱着手臂瞧着邢方着人带走了司云伯的人,嘴角笑意难掩,一边飞虎将军吴大虎撞了一下他的手臂:
“你说陛下会罚凌夜寒吗?”
周凯看了看那远去的二人身影:
“罚?当年凌夜寒赢走了一军营人的剑穗,多少将领去找陛下,你见陛下罚了吗?”
当年也被赢走剑穗的吴大虎挠了挠脑袋:
“还以为他这些年大了不干这事儿了,今儿怎么又犯病了?”
周凯嫌弃地转头看他:
“我说你这脑子当年是怎么打胜仗的啊?凌夜寒要不是为了陛下的剑穗,就凭于止配他拔凌渊剑?”
说完之后他扫了一眼同样被带走的于止,眼底也有一丝解气:
“不过凌夜寒这么一闹也好,想来明日的猎场就不用惯着那群屁用没有的公子哥了。”
吴大虎瞬间眼睛都亮了,他原来十分喜欢和陛下来春猎,但是这一次好多家都带家丁来,圈着猎物围着射,半点儿乐趣也没有不说,他们能猎到的都少了,他们都知道这是各家为族中子弟铺的路,碍于是朝中同僚有些还是从前军中兄弟也不愿多说得罪人,是以这几日独自前来的武将们对狩猎都是兴致寥寥,混个中游荡荡,不丢脸就算了,不愿去参合那些勾心斗角。
凌夜寒随萧宸回了营帐,亲手帮萧宸解了披风,仔细瞧了他的脸色,这两日白日休息萧宸脸色确实好了一些,只是面上倦乏之色还总是驱之不去。
萧宸坐下,扫了一眼那剑穗:
“这下满意了?”
凌夜寒笑眯眯地晃了晃自己的剑:
“满意,哥你这剑穗就是好看,你看和我的凌渊多配,等回京我找一块儿上好的玉石,再给你做个剑穗。”
萧宸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别哪日没银子去当了。”
“我才舍不得当。”
凌夜寒没问那日萧宸是不是故意当着他的面将剑穗赐给于止,萧宸也没问凌夜寒闹着一出是不是看出了他有意约束新贵的意图,这件事儿仿佛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揭过去了。
凌夜寒到大营,属于他的营帐白日就搭好了,但是入了夜凌夜寒也半点儿走的意思都没有,萧宸如今很容易倦乏,晚上困的也早,用过晚膳没一会儿便有些睁不开眼睛:
“你还在这儿做什么?回你的营帐去,朕累了。”
凌夜寒打定主意赖着他:
“我不走,说好了给你守夜的。”
这几日其实他发现萧宸夜里睡得并不安稳,腰痛让他频繁翻身,而且起夜的次数也多了一些,这又不是宫里,萧宸夜里也不是很喜欢人在屋内守夜,他怕他晚上起来出什么事儿。
萧宸也知道凌夜寒缠人的功夫,没理他,自去梳洗沐浴,而凌夜寒也趁着这个功夫溜回自己的营帐梳洗干净,又溜回去,抓住了刚刚要去备药的徐元里:
“徐太医,你教我的那几个按揉的手法我学的很熟练了,今日可以给陛下按吗?”
孩子渐渐大了,萧宸的腰伤也严重了些,而且越是夜里长久不动才越是难熬,但是萧宸又不允太医按揉,凌夜寒这才下了心思。
“这是下官给陛下配的药油,不会行气血,能安神,陛下如今也能用。”
徐元里自然知道帝王避讳他人看到他的身子,如今凌夜寒与帝王的关系他是半点儿也不敢瞎猜,但是也知道这事儿只能指望他了,他把药油往凌夜寒手上一塞,就赶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去备药了。
萧宸被水汽蒸的有些头晕无力,腰腹间的沉甸甸的感觉好像也重了一些,从屏风后出来却没见到屋内的人,他拧了一下眉心,一股烦躁的情绪涌了上来,还值夜,等着他值夜,他怕是睡死了他都不知道。
这股怨气和情绪让萧宸觉得陌生的不像自己,他压下情绪,转身准备去歇下,此时大帐被人掀开,一个人一骨碌钻进来可不正是那要给他值夜的人,凌夜寒裹了一个大氅,进来他就把大氅脱了,露出了里面换好的寝衣,他狗腿地上前虚扶住萧宸的手臂,笑着说:
“哥,我溜回去洗干净了,头发都洗了,保证一点儿臭味儿都没有。”
鼻腔涌入的确实是花露的味道,没有从猎场上沾染的腥味儿,方才心底涌起的那股气莫名就消散了。
凌夜寒赶紧冲张福打手势,张福会意地把这位侯爷今晚住的小窝着人送进来,一张褥子一条被子一个枕头,很简单。
凌夜寒怕惹人厌烦,赶紧自己蹲在地上整理好,萧宸坐在榻边,缓了缓腰痛看着地上忙活那人,到底还是开口:
“再给他加两条褥子,夜里冷别冰的尿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