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保保朝服都没换下去,看着凌夜寒就急吼吼地问:
“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儿?你知道朝中那些老家伙都在瞎猜什么吗?”
凌夜寒靠在了马车壁上:
“猜什么?”
“你说他们猜什么,那群老东西不敢明着张口,一上午在值房一个劲儿说什么真巧,靖边侯刚被贬为禁军就救驾有功,还说什么你不光打仗厉害,办案也厉害,当夜就将刺客捉拿归案,你说这是什么意思?这要是让陛下听到了怎么得了啊?你说你,禁军抓人你就看着呗,你瞎凑什么热闹呢?”
成保保急得恨不得在凌夜寒脑袋顶上敲个窟窿,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的豆腐渣。
“既然不敢明说理他们做什么?他们在朝上给我添的堵还少啊?饿了,找个地方吃饭。”
成保保一口气噎在胸口,考虑到这位爷最近名声不太好,他特意命人将马车停在了悦宾楼后门,直接领着人去了包厢。
凌夜寒也没和他客气,照着菜单点了一桌,然后向后把自己摔到了圈椅里,脑子里还在想这会儿紫宸殿中萧宸和赵孟先是不是还在下棋。
成保保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哎,我人还在这儿呢,你能别跑神吗?”
凌夜寒看向了他,成保保苦口婆心:
“我说你这阵子到底怎么了?先抗旨,好不容易陛下容情,只是夺了官职,你说你就好好干禁军不行吗?非掺和陈府的事儿做什么呢?那明摆着是陛下冲着黔中去的,你说你...”
说到这里成保保一下变了脸色,搬着椅子凑近凌夜寒:
“你和我说实话,昨晚是不是陛下叫你去陈府的?”
凌夜寒侧眸看着这白胖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门上:
“陛下叫我回去睡觉,半夜醒来我自己摸出去的,别乱想。”
成保保捂了一下脑门这才安了点儿心:
“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不过寒寒,你真的不能老这么在刀尖上蹦跶了,陛下惯着你是不假,但是现在毕竟不是从前在军中,陛下是天子,是皇上,你得有点儿分寸,别老惹陛下不快。”
一早才惹了萧宸生气的凌夜寒默不作声,今早萧宸好像就没吃多少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中午赵孟先陪他用膳也不知道能不能多吃点儿。
“哎。”
“嗯,听到了。”
菜陆续上来,成保保给两人斟了点儿酒:
“寒寒,我怎么觉得你这次从永州回来人都不对劲儿呢?有什么心事儿啊?”
凌夜寒和他碰了杯,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上辈子在宫中,那个时候也是只有成保保会陪他喝两杯,也只有他会听他唠叨,无数个夜晚对萧宸的思念,他也只有在他面前吐露过一点儿,不过这小子也只当他是没见到最后一面的遗憾,他又和他碰了两次杯,看着眼前这比上辈子年轻了十几岁的小胖子,那种积压了两辈子的情绪忽然就不想憋着了: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成保保的眼睛逐渐睁大,随后就兴奋地问:
“什么时候的事儿,准备什么时候提亲?”
“有几年了,我不敢说。”
“为什么不敢说啊?你好歹也是个侯爷,虽说现在被贬了,但是陛下依旧看重你,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官复原职了呢。”
凌夜寒低头:
“和官职没关系,他应该不喜欢我。”
成保保挠头:
“那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凌夜寒摇头。
“既然不知道,那你怎么就知道她一定不喜欢你呢?”
“他应该把我当亲人,我怕说了这一点儿关系也没了。”
成保保傻眼:
“纯暗恋啊?”
凌夜寒没理他。
他知道萧宸对他与对旁人不同,满朝上下,他知道萧宸对他已经足够回护,足够纵容了,但是那种回护和纵容就像是哥哥对弟弟一样,甚至上一次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儿,最后他抓到了背后的人,也还是原谅了他,但是他想要的完全不是这种哥哥的爱护,也完全不是这种感情,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出的这种龌龊心思,而等他发现已经无法收拾了。
成保保喝了口酒,然后凑近他开始出主意:
“我懂,我懂你这种感觉了,但是我觉得事在人为,现在她或许把你当亲人,不见得以后都把你当亲人啊,你这什么都憋心里哪行?不是有句话吗?烈女怕缠郎,我大周民风开化,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都没试过哪知道人家一定不喜欢你呢?”
凌夜寒从酒杯中抬眼:
“试?”
“对啊,前朝不有个朝辉公主的驸马吗?在宫宴上倾慕朝辉公主,就写诗赞美公主才情,品貌,还买下了公主府隔壁的宅院,在院子里放风筝,这都写到戏文里了。”
“我怎么没听过这个戏?”
“你听过戏吗?”
凌夜寒...
“总之啊,你不能光喜欢什么也不做啊,首先,投其所好,比如她好诗书,你就可以通过府邸送诗书到她府上,比如她好琴音,你就寻来好琴想送。”
“他喜欢下棋呢?”
“那就待哪家府中办清谈会她在的时候,去陪她下棋啊。”
“而且,一定要近水楼台,她肯定有兄弟吧?你要和他的兄弟处好关系,时不时去她面前露个脸,多往她面前凑,总之啊,这事儿不能放心里闷着,你不动怎么会有结果呢?”
凌夜寒低头拨弄酒杯,一只酒杯被他转来转去,转来转去,最后终于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对,重来一次,他不能什么都不做,畏首畏尾,最后徒增遗憾。
下午,他回了一次侯府,把自己仔细打理了一番,沐浴更衣,还熏了熏香,从库房中翻出了一块儿从前得来的一整块白玉,匆匆出了府,去了京城最好的一家玉石铺子,掌柜的看到这一大块儿白玉眼睛都亮了一下:
“这玉品相可真不错,客官想做个什么物件?”
“给我用这块儿白玉雕一副棋子。”
“客官,这么好的玉做首饰更值钱呢。”
“就雕棋子,另外你这儿有没有品相好的墨玉,再雕一副黑色的。”
凌夜寒今晚不当值,还是捧着一份之前萧宸最爱喝的那家雪梨汤和两份白菜粉丝赶在宫门下钥之前进了宫。
萧宸晚上觉得胃脘发胀,晚膳只用了几口便叫人撤了,正要起身到桌案后将剩下的折子看了,就听到有人通传说凌夜寒来了,他抬眼:
“来看门就不用通报了。”
凌夜寒抱着食盒站在门口:
“哥,我不是来看门的,今早惹你生气了,我来赔罪的。”
萧宸坐在桌案后面,面色总算有所缓和,张福笑着开口:
“陛下,外面怪冷的,叫侯爷进来说?”
萧宸摆手,凌夜寒这才立马滚进来。
第13章 下棋逼疯陛下
白菜粉儿的味道瞬间飘进了紫宸殿,原本没什么胃口的萧宸忽然抬眼看向凌夜寒手上的东西:
“带什么进来了?”
凌夜寒将手上隔着衣服抱着的紫砂坛和一个白陶罐子放在了萧宸平素用膳的桌子上:
“白菜粉儿和雪梨汤,来宫的路上看到的,就买了两份,哥,你都用完晚膳了吧?”
萧宸这几天胃口一直不好,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没吃宫外的东西了,现在闻着这粉儿的味道还觉得有两分香,他起身走了过去,扫了一眼杵在那的人:
“还没用。”
张福看了一眼撒谎也不眨眼的皇帝陛下自然也不敢眨眼,凌夜寒立刻笑了,还好赶上了。
“我也没用,要不现在传膳?还是尝尝这粉儿?”
萧宸轻瞥他一眼:
“就一碗粉儿还想蹭朕一桌晚膳?别想得美了,就吃粉儿。”
凌夜寒一路都用衣服包着,罐子打开的时候都里面的粉儿都还冒着热腾腾的白气,张福按着规矩将银针取来,凌夜寒摆手示意不用,凌夜寒看着他的动作心里暖乎乎,不管怎么说,萧宸还是信他的,他咧着嘴开口:
“试一下吧,万一那店主想害我呢。”
试毒没事儿,凌夜寒亲自盛了两碗粉儿出来,萧宸尝了一口就吃出了这个味道:
“是驴头街后巷那家?”
前两年大周初立,又逢北方旱灾刚刚结束,萧宸每每都会出宫亲自查问粮价,凌夜寒也是随他出宫最多的人,两人晚上也不去一些大酒楼,就偏爱去一些小巷子,这家白菜粉儿是他们当年常去的一家,冬日里吃了粉喝了汤最暖和身子了。
“嗯,现在老李头有孙子了,平常粉儿是他儿子做,今天我看到他在后厨,薅他出来煮的。”
一时之间紫宸殿中只有君臣二人嗦粉儿的声音,萧宸吃完有些微微出汗,这几日瞧着苍白一些的脸色都好了不少,他接过张福递过来的帕子,靠在身后的椅背中挑眉看着对面的人:
“今儿怎么这么有良心了,还知道赔罪给朕送吃的。”
凌夜寒把汤喝干净,从汤碗中抬头,心里一个地方忽然像是被戳了一下,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生出的那龌龊心思,遮遮掩掩生怕被发现,甚至有一阵子他除了上朝许久都不来宫里一次,算算时间,好像就是今年上半年的事儿,是不是他这做法也让萧宸伤心了:
“哥,是不是我之前做的事儿挺没良心的?”
萧宸微微眯眼:
“怎么着?朕若是点头你还准备再泪洒紫宸殿一次不成?”
凌夜寒想起前一夜的事儿面上有些挂不住,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觉得丢脸还是吃粉儿热的。
“算了,看在今夜老李头这粉儿的份上不与你这小崽子计较了。”
凌夜寒讨好地亲手给他奉上了漱口的茶,眼睛还瞄了一眼御桌上的折子,萧宸的习惯是没看的放在左手边,看完的放在右手边,如今左手边已经没有几本折子了,他这才开口:
“哥,我陪你下会儿棋吧。”
萧宸漱口后抬头,定定看了眼前之人几眼:
“与朕下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