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看见她手上的胡葱汁儿?”
秦湍吸气,忍住:“三弟,人无完人,差不多得了。”
秦深正想再胡说八道几句,在不引起对方怀疑的情况下,把这场选秀给搅黄了。忽然见最远处的一名高个儿女子抬起眼,目光斜掠过半掩的头纱,瞟了他一眼。
就这么蜻蜓点水般的一瞟,叫秦深心神剧震,险些脸色作变。
他盯着那“女子”,心念百转,陡然抬手一指,说:“就那个吧,穿白纱衣的那个。”
秦湍循着他的手臂看过去,第一眼感觉有点太高了,在一众女子中显得鹤立鸡群,打扮清清冷冷的像个出家人,要是和鬼气森森的秦深凑一对,简直我佛慈悲普渡酆都,地府都要为之一空。
“不觉得……太高了点?”
“配我的个头正好。”
“对比着看,似乎也较寻常女子壮些。”
“说明是练过的,会刀剑拳脚。”
秦湍走近了看:“倒也称得上眼含秋波,肤白貌美,鼻侧眼角这一粒朱砂痣嘛,确实生得销魂。”
他掀了掀鼻子,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冷梅香,不禁诧异地嗬了声:“这天底下还真有容貌完全按着你的喜好长的女子!但不知性情如何?”
女子听见“销魂”二字,朝他嘲讽般冷冷一哂,眼底敛着寒星剑芒。
秦湍继续诧异:“这做派也不擅引诱啊,还挺凶……叫什么名字?”
女子提笔,在桌面宣纸上写下“燕脂”二字,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秦湍向后招招手,瞿长史当即凑过来。秦湍问:“哪一家的?”
瞿长史翻了翻手中名册,答:“平山卫经历司,燕怀成的独女。”
“卫所的,难怪凶悍,笔锋也带了兵戈之气。”秦湍拿起宣纸,给秦深看,“要不要考虑换一个?”
秦深弯腰从桌面捡起沾墨的湖笔,在“燕脂”后面补个“虎”字,笑出了声:“我就要这头凶悍的胭脂虎,别的不要。”
女子藏在袖中的拳头握起,朝秦深露出个秋后算账的勾魂之笑。
秦湍见秦深好歹是相中一个,把脑袋伸进了套索里,这场选秀算是没白办。他心情好转,打趣道:“这丫头才十八,没够上两百岁的老妖精,委屈你了。”
秦深说:“无妨,我带他修炼修炼。”
秦湍听他言下之意,像是起了兴,便笑道:“你也是荒得久了,要不,再选两个次妃?”
秦深吹了吹墨迹,把宣纸折了收进怀里:“我才二十三岁,按制立不了次妃。二哥今年正好二十五又无嗣,不如趁此机会给自己选两个,只要二嫂不吃醋就行。”
秦湍冷不丁吃了挂落,见落选女子中有不少两眼放光、含羞带怯地瞄他,顿觉兴味索然,挥挥手道:“都带下去暂时安顿,傍晚再放回去。”
秦深放下笔,一把捉住燕脂虎的手腕:“这个随我去麒麟殿。”
秦湍说:“这么急?我还要报送宗人府,待朝廷批复了,再给你安排大婚典礼。”
秦深无所谓地挑了挑眉:“你送你的,我睡我的,有冲突么?”
秦湍失笑:“你还真不讲究,也不怕损了姑娘家名节。”
秦深说:“二哥要是替我顾着名节,就先别对外宣布哪家中选,我先睡一睡看合不合意。”
他越混球,秦湍越开心,哈哈笑道:“有你的。我这就命人去麒麟殿布置洞房,做个氛围,给你助助兴。”
第45章 只是馋我的身子
两架肩舆停在麒麟殿外,后面跟着一队内监与侍女。
秦深下了肩舆,见殿门洞开,檐下张灯结彩的做好了布置,说道:“二哥的王府下人手脚果然麻利。”
他见侍女来扶燕脂虎下舆,霍然走过去,把人圈住双腿一扛,搭在自己肩上,大步流星往殿内走。内监与侍女们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
殿内几个侍女正摆盆插花,铺桌设酒。秦深提高声量:“都出去,关上殿门!”
侍女们吓一跳,纷纷福身告退。秦深就这么扛着人一路走到寝殿,放在铺着鲜红卧单的广榻上,吁了口气:“痛快。”
燕脂虎长发散乱,冠帽也偏了,揉着被他肩膀顶得作痛的腹部,细着声儿说:“王爷这般强盗做派,实在不合礼数,吓到妾身了。”
“哪儿有强盗?没见着。今儿你是菩萨下凡尘,我是罗汉得正果,同来修这欢喜禅。”秦深伸手去解“她”头顶的金冠,连头纱一并摘了往旁边扔。
金冠隔着幔帐砸到什么,“咚”地闷响,幔帐后面有人痛呼一声。
“谁敢窥帐?”秦深喝道。
不出所料,幔帐后爬出个额角淌血的内监,伏地叩首:“殿下恕罪!奴婢绝非有意窥看,是来送喜帕与喜秤的,尚未来得及走,怕冲撞了玉驾,一时情急才躲在帐后。”
秦深见榻边果然放着红彤彤的喜帕与喜秤,挥手道:“滚吧,告诉外面的下人,本王没开殿门,谁也不准进来搅扰,否则杀无赦。”
内监叩谢,连滚带爬地走了。
殿内寂静下来,秦深侧耳听:“……这下真没人了。”
叶阳辞揉完肚子,拢了拢散落满背的长发,发现簪子也不知掉去哪里,鸦翅青丝垂泻在雪白纱衣,盛不住,又流淌到榻面上。
他挑衅地问:“我不是人?”
“当然是,你是新人。”秦深说着,将喜帕往他头上一罩。
叶阳辞眼前骤然覆盖了一片彤云,朦胧地透着红光,勾勒出秦深的轮廓,山岳般立在面前。他伸手想要扯下帕子,却被对方阻挡。
秦深说:“先夫妻对拜,再用喜秤挑帕子,才合礼数。”
叶阳辞哂道:“逢场作戏罢了,我又不是真新人。”
秦深不管,径自坐在榻边,手扶他脖颈,俯首轻磕,额碰着额抵在一处,口中念贺词:“一拜天地,红鸾星照——”
叶阳辞要起身,被他另一手按住肩膀,强行念完后半句:“——日月证同心。”
秦深按着他,前手松开他的脖颈,去捉喜秤,用秤尾慢慢挑掉了红喜帕,念道:“二揭绛绡,鸳鸯帐暖,蓝田种良姻。”
语声缱绻,耳鬓厮磨,热气在鼻息间氤氲。叶阳辞被蒸得瑟缩了一下,耳后与颈侧酥麻,他微皱了眉:“王爷戏弄过头,再不松手,休怪我犯上。”
“犯上”二字,此刻听起来着实诱人。秦深附耳道:“殿里没人,但隔窗有耳,既然你说逢场作戏,那就陪我把这场戏做足,有何不可?”
叶阳辞瞥了一眼紧闭的窗户,并未感觉窗外有人窃听……但也不能完全排除,也许他内功耳力不及秦深。
“三饮合卺,琼露杯盈,琴瑟百年鸣。”
秦深松手起身,取桌上的合卺酒,塞了一杯到他手里:“吃完交杯酒,就算礼成。”
叶阳辞捏着酒杯发怔,觉得这一幕过于儿戏,又过于正经,倒叫人弄不清是逢场作戏还是假戏真做了。
秦深挽了他的手腕,一口饮尽自己那杯,催促道:“快吃。”
叶阳辞如梦初醒般摇了摇头:“假作真时真亦假,不吃。”
秦深目光闪动,蓦然叼了他指间那杯酒,含在嘴里,不容分说地吻过去,喂哺给他。
叶阳辞险些呛到。
秦深撬开他的齿关,让酒液沿边滑下去,随后缠卷住他,不遗余力地品着唇齿间的涓滴余味。
这个吻比酒更浓烈醉人。酒杯滚落在榻面,又双双坠地。雪衣乌发陷落在红色卧榻,是即将被烈焰吞没的一只黑翎白鸟。
秦深压着叶阳辞,却仿佛压着一团湿润的云。饱满的,沉甸甸的欲望在云里翻涌,他想探入云层深处,于狂风暴雨中撞击出雷霆。
“截云,截云啊……”他辗转呢喃,“要怎样你才肯再唤我一声‘涧川’?难道初见时一句无心的傲慢之语,就要一直记恨到现在?”
叶阳辞低低喘了声:“不是记恨。”
“那是什么?”
是提醒。一声声王爷,是提醒自己,双方身份有别,心中各怀其道。也许一时风雨同舟,未必终生志同道合。
“情爱”二字,放易收难,如人在荆棘,不动则不伤。更何况,对方城府如渊,幽深难明,他又何必燃自身以照?
叶阳辞在理智边缘扣住了秦深的肩背,哑声道:“是……助兴的熏香。”
秦深抬起沉重的肩膀,衣襟散开袒露出健实肌肉,一双眼睛冷峻而藏情,像黑夜的深邃山林,飘荡着聚散无常的雾气。他说:“我早已嗅到。但那起不了什么效果。”
叶阳辞使力推,从他身下钻出去,提起桌上茶壶,走到熏笼边浇灭了暗燃的印香,又脱下纱衣外披,层层叠叠地盖在熏笼上,把余烬的烟雾也隔绝了。
“难怪王爷明明不是断袖,方才就跟中了邪似的,看来是这熏香导致。”叶阳辞一脸恍然大悟地看向秦深,“意外而已,下官不会因此介怀,王爷放心。”
秦深噎了一下,再次强调:“我说了那起不了什么效果。”
叶阳辞只当他失了面子嘴硬,淡淡一笑:“是,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秦深心塞到直欲吐血,握拳抵唇咳了好几声,方才勉强平复情绪,起身道:“你为了混入鲁王府,还真是劳心费力,连美人计都能使出来。”
“昏招罢了。”叶阳辞自谦,“下官蒲柳之姿,称不得美人。”
“不是说了这是我的家事,不劳旁人操心,你就非要来淌这趟浑水,就这么迫切想要还清人情债?”
叶阳辞再次自谦:“下官负债累累,能还一次是一次。想要消债,要么死债主,要么死债户,要么都死。”
秦深用力抹了把脸,胸膛在敞开的衣襟下起伏。他敛尽情绪,一步步走近:“叶阳截云,把我气死对你有什么好处?省了两万两银不用还?你是不是以为你的传家宝与我的王府一并烧了个干净?”
咱能把衣衫穿清楚再说话吗,高唐王殿下?这么明晃晃地露着硕胸和腹肌,对我一介断袖真的很不仁慈。
叶阳辞被逼得步步后退,绊到幔帐踉跄了一下。
他扶着柱子站稳,将自己一瞬间兽性大发的冲动归咎于熏香的后遗症,同时觉得若是脱掉女裙、卸去铅华,秦深大约也能从这种鬼迷日眼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于是他解开束腰,拉下两边襟袖,薄而飘逸的纱裙便如昙花飘坠于脚边。
盛夏衣单,纱裙与抹胸一退,只剩白绸裤和绑在大腿外侧的一柄剑。叶阳辞光着膀子走到墙边衣架处,就着铜盆里的清水把脸上的妆洗干净。
秦深从背后看他骨肉亭匀的上半身,肩宽腰细,蝴蝶骨在流畅的肌肉下收拢与舒展,优美至极。
日光透过云母石薄片制成的窗户照进来,被滤成朦胧白晕,笼罩在叶阳辞身上时,像月色浸染了一树梨花。他低头把脸埋进水盆,珍珠色光泽便从连绵突起的脊线上泛起,那种肉眼可见的细腻,叫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揉搓。
秦深倏地转身,打开衣柜翻抄,抽出一件崭新的天水碧色轻罗道袍,走过去甩在他背上。
叶阳辞抹去脸上水珠,接住道袍,穿戴整齐。长发挽了个半束半披的道士髻,一时找不到簪子固定,他左右看看,从青松盆栽里折了一根松枝,斜插在头顶。
转眼工夫,菩萨下凡变成了道骨仙风,从女子抹胸中解放出来的叶阳辞这下舒服了。
他活动了几下臂膀,走到小圆桌旁坐下,取两个空杯斟酒,底气十足地对秦深说:“王爷,袒胸露乳有伤风化,把衣衫穿好,咱们坐下说。”
秦深拢了衣襟,阴着脸与他隔桌而坐,正要说话。
“等等——”叶阳辞探身过去,两指捻起对方衣袖,去擦拭对方唇边被他的妆沾染到的红色口脂,“府中美婢如云,王爷真的连一口胭脂都没吃过?染在嘴角也不察。”
秦深一把捏住叶阳辞的手腕,把残红全蹭在他手背,反唇相讥:“待你下次看着我的胸膛不晕乎时,再来与我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