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沈溪年的身体被烧干净,小鸟也就能恢复全部记忆,到时候整理清楚了再告诉给恩公也不迟。
而且说实话,沈啾啾觉得,他就算恢复记忆了,八成也没这种入梦直接返回去看记忆来的清晰明确。
所以,现在——
沈啾啾从裴度手里抽出自己的翅膀,特别坚持地对着裴度拜完了三拜。
心里跟着重复默念了三遍牵机之毒。
拜托了,恩公!!
裴度看着五体投地趴在自己胸口的沈啾啾,抬手捏着鼻梁,很是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沈啾啾在裴度胸口蛄蛹着往上挪,成功把自己塞进裴度的颈窝里,两爪一摊,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
事实证明,裴度真的是一款十分好用的许愿池。
沈啾啾还没睁开眼,听到耳边传来的声响,就知道自己一定做梦了。
小鸟兴奋地睁开眼睛,本以为自己会梦到前世看小说时的记忆,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会是满目素帷白幡的裴府后院。
沈啾啾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陌生的感觉让他意识到什么,十分惊愕地缓缓抬手,低下头。
这是一双孩童的手。
十指白嫩,手背陷着几个小小的涡,因着连日光也少晒,白得几乎透亮。
这是属于五岁时没离开过金陵半步,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京城的……
沈溪年的手。
第49章
沈溪年不可能来过京城。
更别说是幼时。
当初谢惊棠和离,将沈溪年从京城带去金陵后,原本病恹恹走两步路就会喘息咳嗽的沈溪年,情况莫名好转了许多。
那时候谢惊棠想着应当是江南的风水养人,更加坚定了要让沈溪年在金陵长大的念头。
后面沈溪年慢慢长大,四岁那年谢惊棠试着让儿子慢慢接触府邸外的人,结果就是那一次见人,沈溪年当天晚上就发起高烧,险些没能救回来。
自那之后,沈溪年就完全过上了深居简出的生活,除了固定的几个侍女,不会再接触任何生人。
——这样的沈溪年,怎么可能在五岁这样的年纪离开金陵,来到谢惊棠从来都万分不喜的京城。
更何况……
恩公是大气运者,如果他幼时见过恩公,娘亲肯定能发现在恩公身边他的身体会好很多。
当初娘亲为了他寻医各处,各类珍稀药材堆满了后院,如果真的发现了这么明显的效果,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会把他送到恩公身边一起长大的。
这里不是沈溪年的记忆。
久违被装进人类躯体里的沈溪年有些生疏地活动了一下胳膊腿,站在原地甚至有点忘了该怎么用两条腿走路。
他抬手揉搓自己的脸颊,捏了捏脸颊。
虽然先天体弱的他没能被养出婴儿肥,但小孩子的脸颊就算不是胖胖的也实在是很好捏。
更适合被欺负了。
沈溪年的脑子里陡然划过这么一句话。
他小声嘟囔两句,重新抬头环视四周。
熟悉的布局,陌生的装饰,这里的确是裴府没错,或者说,是满目缟素的国公府。
在恩公当家前,裴府门上挂的一直是国公府的牌匾。
好歹是之前当过两辈子的人,沈溪年努力驯服陌生的两条腿,慢慢吞吞地往前厅里面走。
他脑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猜测。
他之前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回到自己的记忆里,相当于入了自己的梦,那……
这里,有没有可能,会是恩公的梦?
没有仆从管家来阻止沈溪年的脚步,他也足够熟悉这座府邸。
沈溪年一路往里走,始终没能看到其他人。
远远的,沈溪年看到一座停了棺木的灵堂,以及跪在灵堂前正在叠金元宝的少年。
沈溪年一点点睁大眼睛,定定看着那道瘦削却不单薄的少年背影。
不管恩公梦醒后还记不记得这场梦,但这应当是他们相识后的……第一次见面。
站在原地手忙脚乱了一会儿,沈溪年长长吸气,缓缓吐气,努力让自己冷静镇定下来,然后……朝着少年模样的恩公一点点挪过去。
沈溪年也想让自己表现地从容聪明一点,但是这个身体真的很不听话!
可恶,都已经在做梦了,为什么要搞得这么逼真啊!!
听到有些蹒跚的奇怪脚步声,少年裴度转身侧头,面上带着明显的惊讶。
似乎完全没想到,会有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出现在这里。
在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沈溪年后,少年裴度的瞳孔几乎是瞬间骤然紧缩。
“恩——”
沈溪年的称呼还没叫出口,不听使唤的脚就被高高的门槛绊倒,头朝下往前栽去。
裴度连忙跑过来接住了怀里软乎乎的小孩子。
故意碰瓷的沈溪年在心里大大比了个作战成功的手势,厚着脸皮窝在少年裴度怀里,偶尔偷偷看一眼少年裴度的表情。
“你是谁?”
少年时的裴度嗓音不似日后的温和有磁性,反而有些沙哑艰涩。
明明是很简单的问题,沈溪年的嘴巴却张开又闭上,一时间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脱离小鸟的外表后,沈溪年和裴度的关系的确就有点不清不楚了。
少年裴度没有松手,就这么捞着怀里的小孩,沈溪年也乐于可以不用自己走,顺势挂在少年的手臂上。
沈溪年被抱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椅子很高,五岁孩童模样的沈溪年坐在上面,恰好能直视少年裴度。
“你是谁?”少年裴度又问了一遍。
沈溪年正在苦恼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毕竟梦醒后如果裴度记得这个梦,那他在梦里胡编乱造的后果就是小鸟社死了。
小孩耷拉着脑袋,两只手搭在身前,手指搅啊搅的,当鸟时搅动翅膀尖尖的小动作一模一样。
努力思考的沈溪年没能捕捉到少年裴度眼中一闪即逝的笑意。
“好吧……我是你养的小鸟。”
各种关系称呼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沈溪年有些气馁地发现,他只有这一种关系是可以理直气壮拿得出手的。
小鸟和恩公的确有师生之实,但这个时代的师生关系是要跪下敬茶,昭告天下才算数的,陪床这种关系更不能说……
好吧。
小鸟就小鸟。
沈溪年破罐破摔,小孩子的声线听上去细细弱弱的,莫名温吞可爱。
孩童很认真很认真的强调:“虽然我只是一只小鸟,但我们关系很好很好的。”
有被可爱到。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掐着手心才努力压下了上翘的唇角。
裴度没想到自己会做梦。
更没想到会在梦里看到孩童模样的溪年。
在沈啾啾出现后,裴度已经许久没有做梦,但他此时站在从前的梦魇里,竟觉出几分释然。
尤其是在看到身前这个乖巧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脸上表情却很是丰富精彩的小溪年后。
裴度有些遗憾。
如果……如果再早一些遇到溪年。
他一定会将溪年养的更好。
少年轻戳了下孩童的脸颊,就像平日里戳戳小鸟时的动作,力道很轻很小心。
看上去还是瘦了些,脸颊上都没有肉。
孩童也十分习惯地用脸颊贴近少年的手指,自然而然蹭了回去。
蹭着蹭着感觉不对,沈溪年低头。
少年的五指指尖早已磨破,浸着丝丝缕缕的血色。
这得多疼啊。
沈溪年伸手将少年裴度的另一只手也抓过来。
果然,另一只手也一样。
孩童抽了抽鼻子,小心翼翼地捧着少年的手,不敢去碰,更不敢揉,便一点点轻轻呼着气,像娘亲曾经安抚走路摔倒的他一样。
梦里的裴度很听话,就这样任由沈溪年握着手一遍又一遍的呼呼。
沈溪年正想问,眼角余光却瞥到不远处灵堂前燃着火焰的铜盆,以及旁边一个又一个摆得整整齐齐的金元宝。
孩童的表情凝固了片刻,猛地转头看向摆在供桌中央的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