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知道他没听进去,脸蹭了蹭他的胸膛,“反正你别胡思乱想,凡事听我的就对了。”
长龄笑了笑,“好,我一向都听你的。”
卿云很满意,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
是啊,李照总不会没完没了地缠着他的,总有色衰而爱驰的那一日,从前卿云还会紧张,如今卿云倒觉着,真到了那一日,他也从李照身上得到了足够多的,就那么清清静静地在这个小院子里过日子,也未尝不好。
第68章
翌日,卿云晨起,便将二人隔床的帘子给拉到了尽头,长龄有些紧张,“太子设的,能除去吗?”
“放心,这不是太子设的。”
原是他自己设下的,那时他已下定决心要走那条路,逼着自己与长龄划清界限,兴许那时他心里便明白了,若是任由那般发展下去,二人迟早会走到如今这一步,罢了,走到这一步便这一步,他不怕。
“况且他那般目中无人的傲慢性子,绝想不到咱们——”
卿云顿了顿,面颊飞上淡淡绯色,仍还是将话说完,“好上了。”
长龄脸色也红了。
卿云看着他的面色,便扑了上去,长龄展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他,又扭头谨慎地看了一眼窗户。
“你说说你,”卿云歪着脸,脸上带着笑,“这么高的个子,总佝偻着,像什么样。”
长龄脸上微笑着,他是奴才,自然不可昂首挺胸,可他知道卿云不爱听,便只道:“好,我日后多挺直些。”
“这才像话。”
卿云抬手,以手指描了长龄的眉目,“我觉着你比李照长得好看多了。”
长龄无奈,太子相貌出众,是世所罕见的英俊男子,岂是他能比的,可卿云这般毫无道理的偏爱还是令他心中又酸又甜。
他心里有他,他这样的人,竟也能让他心里有他。
长龄双手搂着卿云的腰,眼中光芒闪烁不定,卿云瞧了出来他是想亲他了,便故意不动,看长龄到底敢不敢,有没有把他昨夜的话听进去,果然,等了片刻后,长龄便小心翼翼地俯身下来,在他眉心亲了一下,卿云往后一缩,长龄面色便立即紧张起来。
“痒。”卿云含笑道。
长龄这才也笑了。
外头隐隐传来动静,卿云立时放开了搂着长龄的手,长龄也收回了手。
小太监送燕窝来了。
“这个我都腻了,你也吃。”
卿云舀了一勺到长龄嘴边,长龄迟疑片刻,张口吃了,脸又是红透了。
“这可不行,”卿云嗔道,“不许红脸,你这般不等于昭告天下咱们之间是怎么回事?”
长龄一听,面色真的白了。
卿云见状,道:“逗你的,”他神色微微肃了,“只要咱们小心行事,不会露馅的。”
长龄神色一点点肃了,轻轻颔首。
若是让太子知晓自己心爱的内侍竟与从前信任的贴身太监有了私情……长龄不敢想下去,他紧紧地握住了拳,对卿云郑重道:“你放心,我绝不害你。”
“我知道。”
卿云心中有些后悔方才说那话,明知道长龄实则是个最忠厚本分的,可这么个人也敢为了他鼓起勇气去面对太子,这件事叫卿云想起来便心里甜滋滋的,甚至在入承恩殿时,被李照察觉了异样。
“嗯?气消了?”李照含笑道。
卿云心中一紧,晨起才告诫了长龄,怎么自己就出了岔子?
“本便没什么气。”卿云淡淡道。
李照笑而不语,片刻后,道:“进去换衣裳。”
卿云怔了怔,随即还是听了李照的吩咐,里头小太监托盘里捧着衣裳,卿云凑近一看,发觉竟是民间服饰。
“从前说过带你出去玩。”
卿云回过身。
李照负手站在他身后,淡笑道:“衣裳倒是做了,不过那些你也全都穿不了了,这是新的,自己挑一套喜欢的吧。”
卿云未曾像李照想的那般兴奋高兴,却是神色并无多少喜意,“殿下又要外出办事?”
李照道:“这回只是带你出去玩耍。”
卿云道:“不敢劳烦殿下。”
李照眉峰微挑,“你不想步打球吗?”
卿云心下又是一紧。
李照笑道:“换上吧,今日带你在外头痛痛快快地玩个够。”
李照是特意挑了这日,不算太热,京郊庄子上荷花已谢,划船采莲,正可消暑。
马车里,李照手展开扇子把玩,问卿云:“还记得这把扇子吗?”
卿云道:“记得。”
李照笑了笑,“过来,给你扇风。”
马车里也放置了冰块,李照轻轻扇着风,清凉的风幽幽传来,卿云心中却是觉得格外腻烦,他原以为在长龄这里得到了纾解,那么在面对李照时也能稍好些,未料却是愈加厌烦。
李照见卿云神色淡淡的,心里也是轻叹了口气,想上回他带卿云出来,还是见杨新荣。
马车停在庄子门口,两人下了马车,李照玩笑道:“如今这可是你的庄子了,今日你是主,我才是客,你可要好好招待一番啊。”
卿云道:“既我是主,郎君是客,那我便闭门谢客,郎君请回吧。”
李照笑了笑,捏了下卿云的脸,“这时候倒又话多了。”
卿云脸色微变,李照摇了摇头,负手在身后,转着扇子入了庄子,心下道还真叫皇帝给说着了,他这是接了头河东狮回宫,动不动便扬眉瞪眼,李照嘴角微勾,回头道:“庄子的主人,请。”
上一回来这庄子还是春天,现下都快入秋了。
卿云迈入庄子,庄子里头的人应当是提前接到了消息,悉数在门后恭恭敬敬地迎接见礼。
“拜见郎君。”
“拜见主子。”
数百人的声响震得卿云耳廓微麻,李照肩膀轻碰了碰他,“主子,都等你免礼呢。”
卿云心下猛跳,上回来庄子上巡庄,庄子管事的上前迎接也算恭谨客气,可哪有今日这般阵仗?他们叫他什么?主子?
卿云如坠梦中,锦盒里的契书终于成了面前令他极为震颤的现实,他张了张口,哑声道:“免礼。”
“谢主子恩典。”
众人起身,又一气向两面散开,庄子的管事上前,俯首帖耳,“郎君,主子,船已备好。”
“嗯,”李照看向卿云,“去划船?”
卿云望着两面垂首静立等着吩咐的人,忽而看向李照,“我不想划船。”
李照莞尔,“听主子的。”
卿云面上终于露出了丝丝笑意,他环视四周,一时也想不出要做什么,若问他心里的头一个念头,那便是让长龄过来,他们什么也不做,只二人在庄子的最高处坐着,看着这个已属于他们的庄子。
“还是划船吧。”
卿云改了口,他懒得多费心思。
船早已备妥,卿云没见过,只觉那船小小的,极为精致,船上已有船夫待命,二人上了船,里头也是别有洞天,已摆了酒菜,还有一张软榻,卿云见状,心中冷笑,说什么带他出来玩,还不是要折腾他。
船夫摇船,小船向着莲叶深处驶去,荷池里莲叶连绵,清风徐来,阵阵芳香沁鼻,卿云手扶着船篷,向外望去,只觉这小船成了这碧翠天地间极小的而一个,而他则是其中更小的那一个,船至中心,船夫放下船桨,一叶小舟游来,船夫上了小舟,又荡开离去。
卿云回首看向李照,李照神色安然闲适,正在饮酒,见卿云望过来,便笑了笑,道:“如何?”
“殿下今日真的无事?”卿云道。
李照道:“今日陪你玩便是我的事。”
卿云低垂下脸。
李照道:“往日在宫里,我总瞧你担着一份心事,”李照抿了口酒,“实则这心事也是你多虑了,佞不佞幸,原不在于你,而在于我,你实在不必多心,我希望你快快乐乐便好。”
卿云眼睫也低垂了下去,“殿下自信绝不乱情。”
李照听罢,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别扭性子,总要曲解我的意思。”
卿云不理,只又看向外头,外头的景色很美,只可惜在他身边的人不是长龄,是李照,罢了,以后也总有机会的。
“绿荷深处摇舟去,一缕清风逐水来,”李照道,“你要不要也去划一划船玩上一玩?”
卿云漫不经心道:“殿下不怕我把船弄翻了?”
李照笑道:“你试试。”
卿云抿了下唇,起身走到船尾,李照也放下酒杯跟了出来。
“殿下会水吗?”卿云挑衅般地回头道。
李照手负在身后,淡笑道:“不会。”
卿云不知李照是不是在同他玩笑,万一真把李照给弄水里去了,他可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照催促道:“划啊。”
卿云正犹豫着,被他这么一催,一股气上来,真拿起了船桨,他再看向李照,李照仍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他,还冲他挑了下眉峰示意,卿云手便用力摇了下去,那船真晃荡了一下,他心中一紧,跟着船晃了晃,连忙把住船桨站稳。
李照不住闷笑,“嗯,不错,划得极好。”
卿云充耳不闻,只一心控制着那船桨,他上下调整了力道,不知动了哪儿,只觉水波轻浮,船向前动了动,卿云双眼微怔,竟生出几分欣喜,现下这船桨把在他手中,便是他想快就快,想慢就慢,想划去哪就去哪。
小船慢悠悠地在荷池里荡开前行,卿云望着外头景色,鼻尖吸着沁满荷香的清气,暂且将李照抛诸脑后,享受这难得一刻纯然的放松,这种放松便是连长龄也不能给的,只他一人,醉在这天地清风之中。
船桨不知碰到水下什么阻碍,轻轻“咚”的一声,船也跟着晃动了两下,卿云连忙扶住船桨,只是忙中出错,越是用力,船便摇得越厉害,卿云不禁喊道:“殿下!”
李照倒很镇定,“嗯?”
卿云恼怒道:“船要翻了!”
李照笑道:“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