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然。”顾凛川忽然拿起了手机,镜头直直地对着他的脸,一对黑眸平静而危险,直勾勾地穿透屏,“然然还在看吗?”
沈璧然耳边有一条尖锐漫长的耳鸣,他与顾凛川对视,“在看吧,怎么了?”
“是么。”顾凛川停止了眨眼,静止般地注视他。
“床头柜上两分钟之前就空了。”
沈璧然猛地起身,立在枕畔的手机倒下,而后,他听着自己疯狂擂动的心跳声,和床头柜上被吓得一下子站起来的小猫对视了。
顾凛川低沉的笑声被叩在床单上,很闷。
“逗你的,她很听话,一直在那里。”他说,“但我好像抓到了另一只不规矩的小猫。”
沈璧然脑内轰鸣,无言以对,顾凛川又笑笑,说:“但显然,我也不太规矩,而且还被你发现了。算我们扯平了。”
“我去冲个凉。”他语气淡淡,“十分钟后再打给你,今天继续读毛姆。”
沈璧然立即挂断了通讯,起身进了浴室。
然然从床头柜上跃下跟过来,但这一次,沈璧然在她进入浴室前就关上了门。
十五分钟后,沈璧然才散着一头微微带潮热水汽的头发从浴室出来。
热气随之从浴室内溢出,然然本能地掉头就走,走两步又回过头看他。
“咪。”
——人,没淹死吧?
沈璧然裹着浑身热气,手脚些许绵软,弯腰把她抱起来,脸埋进她蓬松的毛里深深吸了好几口,总算降落人间。
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屏幕上没有未读通知——顾凛川失约了。
*
下属汇报的声音从手机里透出来,顾凛川裹着浴袍坐在窗边,似乎在听,又似乎在放空。
汇报结束足足一分钟后,他才开口,用流利的德语点出了一处预算不合理的地方,而后让下属挂断电话。
卧室里安静下来。
他骗了沈璧然。
他没有冲冷水澡,显然也不合适再迟到地打回去,装作无事发生地读睡前故事。
分离六年,这是他第一次放纵,在因沈璧然而兴奋时允许自己想着他的样子给自己弄了。
他只是觉得不应该再让沈璧然那样蛮横霸道——凭什么沈璧然可以用拙劣的谎言堂而皇之地看他脱衣服,而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粗暴地扼杀自己的念头和欲.望,这很不公平。
他们都是男人,他了解沈璧然那一抹喑哑的声线代表什么——他相信,挂断电话后,沈璧然会和他同时进入浴室。他也相信,如果沈璧然因为他而有了反应,那个美丽的脑袋瓜里不会有半刻出现冷水澡这个选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让自己最舒服、最自在的选项。
那么,顾凛川想,自己也该享受到同样的待遇。
六年来,数不清次数的冷水澡,皆是他认为沈璧然厌恶他时的自囚。
但如果那些意乱情迷的吻还能说是成年人受氛围催化的放纵,那么今天,就是沈璧然在完完全全冷静状态下的一场性.诱导。
小猫总是骄傲的、嘴硬的,即便来讨宠也要扬着头,所以人必须要聪明,要一眼看穿猫的坏心思。
顾凛川无比确信,时隔多年,沈璧然又一次喜欢上了他。
而无论这一次的喜欢会不会变成爱,哪怕重蹈覆辙,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重新踏入那同一条河流。
电话忽然又响起,是资产律师。
“顾先生,我收到了您的邮件,新遗嘱的最主要遗产继承人将仍然是沈璧然先生,是吗?”
“嗯。”
“抱歉,这次我需要在立嘱阶段就把这件事告知顾老爷子。”
“没问题。”顾凛川道:“我已经和他谈过了。”
“好的。恕我多问,你们之后有移民和结婚的打算吗?”律师语声和缓地解释:“新遗嘱涉及的资产太庞大了,在手续上,配偶继承会比陌生人继承省去很多容易被卡住的环节。”
顾凛川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天知道。”
“什么?”
“你先按当前流程推进吧,年底我会设法让他过来配合你们走一些手续,到时候再说。”
顾凛川挂断电话,把原本打开扣在桌上的那本《月亮与六便士》翻开,准备读一段录音发给沈璧然。
虽然彼此都心知肚明今晚不会有人点开这段录音,但戏总是要做足的。
他正欲开口,Jeff忽然通过邮箱发来一组照片。
Jeff知道他会在这个时间段和沈璧然联系,所以会很有眼色地避免打电话,无论什么事情都通过邮件进行文字汇报。
【您在医院看到的那个女生在六年以前的经历是被挖空的,五年前她接受过肾移植手术,目前状况良好。但蹲在北京的人拍到了两张照片,请您过目。】
【老板,三年了。我认为,我们终于摸到了一点真相的影子。】
顾凛川目光在两个时间点上停留片刻,而后点开照片。
第一张照片,那个女生上了沈如鑫的车。
第二张照片,她和一位妇女挎着手臂走在街头,妇女刚好回过头来。
虽然时光荏苒,旧人已老,但那张面孔顾凛川永远不会忘记。
那是曾经他在沈家阁楼上醒来见过的第一个人——沈璧然的保姆。
第46章
“我们这儿没这个人。”家政顾问在电话里对沈璧然道:“全国叫孙静的太多了, 光凭名字和几张老照片不太可能找到,她可能早就不做这行了。”
沈璧然叹气,“有劳了。”
他说也要给然然雇个管家只是玩笑话, 但却让自己想起相伴十几年的保姆孙静。移民后他们失去了联系,现在他立了业,想把人聘回来。
宋听檀才修养不到一周就又回去录下一期综艺,沈璧然担心他, 录制前一晚,和他一起开着视频吃晚餐。
镜头另一边很暗, 手机光打在宋听檀美丽的小脸上, 像鬼。
“你干嘛呢?”沈璧然皱眉, “在哪找这么个灯都坏了的化妆间和我视频?”
“嘘。”宋听檀娴熟地把汉堡放在左手石膏上, 用右手拆包装纸, “沈璧然,一顿日料, 我卖你一个情报。”
“不买。”沈璧然低头吃他的二助慢烤小羊排。
“哎, 我发现你这人好没意思。”宋听檀撇撇嘴, 闷闷不乐地低头吃汉堡,吃了几口发现沈璧然依旧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于是改了策略:“告诉你吧, 林星是你堂哥包养的。”
沈璧然动作一顿。
这倒不算意外,但宋听檀怎么知道的?
“我不是打算签浔声的代言吗?他知道了,昨天半夜来敲门。我还以为他想和我卖腐想疯了, 坚决不开,但后来他在门外抛出了惊人的一句——”宋听檀凑近镜头,夹着嗓子说:“你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抢的代言?告诉你,沈总床上的人多得是, 别以为自己很特殊。”
沈璧然对人类愚蠢程度的认知又被刷新了,无语地继续吃羊排。
油边被烤得焦脆,外酥里嫩,肉筋在嘴里嚼开,里面的油脂漫出来。
好香。
宋听檀道:“吓死我了,我以为他说的沈总是你呢。”
沈璧然一口没嚼完的肉卡在喉咙,狼狈地咳了好几声,怒道:“宋听檀——”
宋听檀表演型人格发作,低头对着空气做出一副懊恼的思索样,“我还想呢:好啊沈璧然!背着我吃香喝辣,也不担心顾凛川出手把你床上那一个个的都废了!但我转念一想——”他眼珠子一转,“不对啊,你要是真和人玩潜规则,林星那种叫花鸡都能吃下去,留着我这种近水楼台的国宴是想要过年吗?”
“宋听檀!”沈璧然气得头昏,“我挂电话了。”
宋听檀笑得手一抖,大半个汉堡没拿住,在空中天女散花。
“啊我的衣服!!品牌借我穿的超季款啊啊啊!”
看他这么惨,沈璧然气消了点。
“我错啦。”宋听檀把身上的生菜丝一根一根捡起来铺在自己的石膏上,“然后我才想起来你还有个堂哥,他和林星实在是草包配蠢货,天作之合。我开门让林星进来,进行了一段长镜头式的无声破防表演,他就开始秃噜秃噜往外倒了。”
沈璧然:“……专业素质过硬。”
宋听檀兴奋地报出一串不入流的小明星小模特,“我只不过配合他同仇敌忾了几句,他就全说了。鉴于这家伙实在蠢得可爱,我决定和他交个表面朋友,把他培养成我的瓜农。”
沈璧然啃干净最后一根小羊排,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
宋听檀会错意,“不用遗憾,等我吃到好瓜会和你分享的,我们是朋友!”
“……”沈璧然实在无语,挂了视频,继续加班。
宋听檀第二天录节目,沈璧然一直挂念着,怕他再被人使绊子伤到手腕,一边忙工作一边每隔两小时就和经纪人问情况,等到深夜,宋听檀收工了,特意给沈璧然打视频报平安。
夜色黑沉沉的,宋听檀一脸汗光反而显得皮肤很透,他挥舞石膏给沈璧然看,“活着呢,现在要和节目组去附近吃宵夜。”
沈璧然靠在床头,“别喝多啊。”
“嗯嗯嗯。”宋听檀切换后置镜头,用石膏指着不远处的人,“你看,我们总导演、制片、PD都在,都是长辈,看着我呢,你就放——”
“听檀。”沈璧然忽而严肃,目光锁定屏幕一角,“戴着耳机吗?”
宋听檀一顿,“嗯,怎么了?”
“往右前方快走几步,把镜头推到最远,拍一下那辆黑色的奔驰大G。”
宋听檀和他很有默契,也不多问,立刻照办。
很快,黑色大G就在镜头里完整地出现了,沈璧然截图把照片拉大。像素虽然糊,但并不影响看清降下车窗的后座那个女生的侧脸。
“副驾是林星,车后座的女生不认识,应该不是圈里人,看着好小。”
“嗯。”
那是宋听檀住院那晚顾凛川觉得不对劲的女孩,估计也就十六七岁。
“灌木挡住车牌了。”沈璧然继续指挥:“你往前走几步。”
“好。”
录到车牌后,沈璧然直接挂了视频,把车牌号发给Jeff。
Jeff这会儿应该正在陪顾凛川开财团会议,沈璧然准备留言让他有空时帮忙查一下车主,但一段话还没编辑完,Jeff就回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