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洗越笑越欢,扯开嗓子:“诶呀,总算是交心了,你是我的了。”
林佩挣开:“什么混账话。”
陆洗一把将林佩扯入怀中,按住后背,让他的脸紧贴自己的肩膀。
林佩有些吃惊。
他从来不知道陆洗有这么大的力气。
几乎立刻闻到了柏子香,而后,体温透过薄衫传来,烫着他的面颊。
他感到热血在这具雄阳之躯内奔涌,如暖风唤醒山野,恰到好处地填补了他心中的空缺。
林佩眼中悄然漾起涟漪。
手紧攥成拳头,揪住衣襟,又缓缓地放开。
“余青,你是客,客随主便。”
“我最擅长反客为主。”
“可你知道路吗?”
“一回生,二回熟。”
第67章 缱绻
分家之后, 林佩一直住在漱石苑。
院中种有几株老梅。
三间绿釉瓦白墙房,檐角上翘,戗脊有鹤脊兽。
从廊下到屋里, 灯笼次第亮起。
陆洗头一回到这里, 总是抬头看。
林佩道:“看什么?”
陆洗笑道:“你一个人住, 每晚都要点这么多灯笼?”
林佩道:“我喜欢亮堂一些。”
进门之前, 林佩叫陆洗沐浴。
浴房内水雾氤氲,香气弥漫。
屏风两侧各摆一只松木桶,各有一对童子侍奉。
陆洗正和林佩说话, 看见如此场面顿了一下。
二人隔着屏风。
陆洗脱去外袍, 踩到桶里,把身体泡进水中。
手边的玉盒里摆着香胰子。
这香胰子用沉香、檀香研磨而成, 香气清雅。
沐浴完毕,童子端来寝衣,伺候穿上。
陆洗提起衣襟闻了闻。
“梦觉庵妙高香。”童子蹲下身, 为他穿上软底的布鞋,“由二十四种香药精心配制,与二十四节气相对应, 无论春夏秋冬, 皆可品味。”
陆洗道:“你们先出去。”
童子怔了怔, 低下头,不敢吭声。
林佩的话音从另一头传来:“去铺床吧,外面备些热水就行。”
童子退下。
陆洗绕过屏风,看见林佩侧身坐在椅子上对镜擦头发。
长发又黑又亮, 像上等的绸缎。
发梢滴着水,水珠一颗一颗落地,溅湿了那段白净如玉的脚踝。
陆洗看得嘴唇发干, 喉结滚动好几下,才说道:“你有心了。”
林佩一笑,语气温和:“无非多烧点水,并没有什么是特别为你添置的。”
陆洗道:“平时你一个人住也这样?”
林佩道:“是。”
陆洗道:“从小就这样?日日都这样?”
林佩道:“问的没完没了的,你在家不洗头洗澡吗?”
“难怪你在人前总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陆洗接过棉布,一边帮着他擦头发,一边感叹道,“原来私底下过的是这样神仙般的日子。”
“一个小童一月六钱,木炭灯油一月一两,香料一两,常服换干洗湿,四季八套。”林佩坦然道,“我年俸禄五百两,即便没有杂色收入,也够这些用度。”
陆洗道:“受教。”
“不是教你算账。”林佩转过身,让陆洗坐到镜前,自己站到后面,“是教你平时对自己好些,衣服穿外面是给外人看的,可关起门来也不能亏待自己,你看你活得像什么样子。”
陆洗拿起一个青瓷小罐:“好,你说的都对。”
林佩道:“那是头油。”
陆洗打开盖子,闻着茉莉清香,扬起眉毛:“想不到你还用这些。”
林佩道:“又不是很贵,为何不用。”
炭火烧着,房中的雾气退去。
镜面渐渐变得明亮清晰。
陆洗看到林佩拿起棉布,唉一声,转过头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棉布轻轻覆在湿发上,从发根开始,按压的力道以恰到好处。
“仰头。”林佩轻声道。
陆洗依言后仰,感到一双手在头皮间穿梭。
他这就动弹不得了。
前半生,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这样教他善待自己的发肤。
林佩等棉布吸饱水分,换上干的,往复三次。
这一次,又从发梢开始一寸一寸分缕向上拧,把水一点点挤出吸干。
而后是用木梳打理。
梳到发梢,蘸一点头油涂抹在发尾,这样就不容易打结,等完全干了,头发会更顺滑。
陆洗凝视着镜子里忙前忙后的人,眼眶微微泛红。
沐浴完毕。
二人回到屋子门前。
推开门,迎面是一扇竹屏。
北墙正中挂一幅松鹤延年,画下是黄花梨木翘头案,案上摆着一对插有新鲜荷花的瓷瓶。
屋里的空气自然纯净,只有淡淡的花香和木香,没有一丝熏香。
林佩叫陆洗坐下,一边沏安神茶,一边等头发干。
这茶用上等龙井配以百合、莲子心、柏子仁配成,却不用来喝,只用来闻。
“从闻到香味,渐浓,渐淡,到最后消散。”林佩拿起一把蒲扇,缓缓扇出茶香,“等约小半个时辰,辟除湿气,心神安定,之后才可以睡。”
陆洗刚端起来,听说不喝又放下,笑了笑道:“有些世面还真不是花钱就能见到的。”
林佩道:“这不是什么世面,这只是我家的习惯。”
陆洗道:“国公府的习惯不就是市井小民挤破了头也想见一见的世面么,你不知道那些东施效颦的人有多可笑,譬如我。”
林佩道:“我从来没有笑过你。”
陆洗走到东墙的多宝格前。
他送的昙花玉雕已经摆上了,摆在居中的那一格。
“若是平时还得按一按腿脚。”林佩轻放下蒲扇,“今晚就让他们休息吧。”
陆洗道:“你的伤要不要紧?”
林佩低头解开系带。
陆洗吞咽一下,纠结地问道:“药呢?”
林佩道:“你右手边的小瓶子里就是。”
衣衫滑落。
陆洗把药瓶拿在手中,险些握碎。
那是一张清瘦的背。
脊骨笔直,两侧肌肉匀称紧致,肩胛如同展翅的蝶,随着呼吸平缓地起伏。
背上的皮肤白皙如瓷,却布着几道鲜红的戒尺印,像宣纸之上的几笔丹砂。
林佩道:“余青,我是个不孝之人。”
陆洗道:“谁说你不孝?”
林佩道:“无后,这便是头一宗。”
陆洗道:“不能全怪你啊,你我生来这样,这样便这样了,总不能白耽误人姑娘家。”
林佩道:“听说你又去了青霖,便应当知道我说的不止是婚姻。”
陆洗拔出瓶塞:“是你让廉纤把故事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