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是原先住在这里的奶奶的家人,柳应悬和他交谈了几句,想借他的院子放下车。大叔顺着柳应悬指的方向看了看杨意迟,嘴里惊奇地咦了一声,道:“没问题呀,你放吧……那小伙子是你的谁?”
“我……”柳应悬最终没用“男朋友”来挑战大叔的神经,稍微委婉地笑了笑,“我弟弟。”
“嗯……他是住在西陵的那个娃娃吧?看个头有点像。”大叔越看越眼熟。
“是啊,你……你认识他吗?”柳应悬倒是有些意外,杨意迟怎么会认识这个大叔?
大叔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也不算是吧,几年前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哎,那一次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可怜啊……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那天回来,一直在追出殡队伍里的棺材……我猜他可能受了太多的刺激,是不是人有点不对劲了?”
柳应悬脑袋里顿时嗡得一声,他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大叔,又回头看了一会儿杨意迟,仿佛不太会说话了,半天才混乱地道:“嗯……是的,他……他……我会照顾他的。”
“去吧。”大叔笑着挥挥手。
柳应悬把车停好,再背上包,沉默地牵起杨意迟的手。冬日的太阳在他们的头顶攀升,他和杨意迟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山路往上。
走到一半,柳应悬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他眨了眨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哭。
第90章 连理枝
这地方变得荒凉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来过很多次,唯独这次是冬天来的原因。或许还有一种可能,这地方在柳应悬的心里,已经不再是安全的秘密基地,而是一个隐形的怪兽之口。
来之前柳应悬曾经犹豫过,但想来想去,既然都已经回来了,既然是要找到重要的记忆刺激杨意迟,不管好的坏的,能用上的全都试试吧。
然而还没接近猎人小屋的时候,杨意迟的脚步就慢了下来,柳应悬拖着他的手往前,拉不动,回头一看,杨意迟的眼睛微微睁大,嘴唇不安地抿了抿,手心正在出汗。
“怎么了?”柳应悬心中一动,知道他一旦流露出不太一样的表情,也许就是想起了什么。
杨意迟急得喘气,颇为激动地拉住柳应悬的手腕,将他拉回自己的身边,而后语无伦次的小声道:“……别去……去……别……靠近。”
柳应悬站在他的面前,也不是完全平静,他努力地道:“为什么不去?你不喜欢这里吗?可那时候你不是……就把我关在这里吗?”
杨意迟怔怔地看着柳应悬,好长一段时间,两人就这么在森林的边缘对视着,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缠住了他们。
柳应悬动摇了一瞬,低着头沉默一会儿,却最终还是仰起脸对杨意迟笑了笑,安慰道:“没关系的,不要害怕,都过去了啊……我,我不恨你了……”
杨意迟的呼吸稍微缓和了一点。
柳应悬趁机道:“那,你在这儿等我?就一会儿。”
他在外面把门锁给拆了,风吹雨打这么多年,也不是非常牢固。窗户坏掉之后,屋里的那张床就遭了殃,不少残枝树叶被带了进来,柳应悬把屋子里打扫了一遍,不知道是手劲大了一点,还是那张床本就摇摇欲坠,一条床腿给他弄断了。
柳应悬:“……”
算了,柳应悬干脆把那张床整个扔了。失去玻璃的窗框变成了画框,柳应悬站在里面,杨意迟僵硬地站在外面,柳应悬喊他的名字:“小迟!”
杨意迟从外面看过去,柳应悬不知道自己就映在那幅画框的中央,他把外套脱了,只穿着一件灰色高领毛衣,整张脸显得格外清秀俊逸,杨意迟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开视线了。
“小迟。”画框中的人走了出去。
杨意迟胸口一紧,脚步自动地跟随那人消失的方向,他们在转角之处再次看见对方,杨意迟的眼泪沾湿了黑色的眼睫,在阳光下闪耀,竟然是一种非凡的脆弱美感。
柳应悬站在木屋的门前,金松的山顶,冷风都停止了,杨意迟朝他跑过去,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我不恨你了,小迟。”柳应悬低声说,“……我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好不好。”
天色一点点黯淡,木屋的窗户漏风,柳应悬在外面生起火,把带来的帐篷支起来放在木屋里。野餐吃的东西还是那些,还有一些水果和白康乐留下来的自热米饭。
在一个木屋里支帐篷挺有意思的,没有那种空旷的感觉,反而觉得四周又变得小了一些。柳应悬和杨意迟吃过东西,一起坐在木屋的帐篷里,篝火噼啪轻响,冬夜漫长得像是一个不会醒来的梦。
两人抱在一起睡在帐篷的垫子上,不是特别冷,反而没过一会儿有点热。杨意迟的肩膀很宽阔,这段时间以来吃胖了一些,他也不再像是之前那么孱弱。柳应悬半靠在他的怀里,杨意迟曲起一条腿,另一只手握着柳应悬的手——他的无名指上还戴着杨意迟的戒指。
“你的那个我不敢给你戴。”柳应悬亲了亲杨意迟的脸说,“我怕你万一不清醒,把戒指吞了就糟糕了。”
杨意迟:“……”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火光温柔地照亮他们的眼前,柳应悬的目光却忽然落在眼前的墙壁上。床被他扔了,所以角落里的那几句诗倒是更显眼了一点。
“小迟。”柳应悬指了指,“看那儿,还记得吗?”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
柳应悬又道:“其实,有一件事我没告诉过你……现在忽然想说了,你听好啊。”
杨意迟微微侧过脸,像是在表示自己正竖着耳朵听。
“这里……是我爸爸妈妈约会过的地方。”柳应悬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害羞,也侧过脸,放低声音贴着杨意迟的耳朵说,“很久之前的事了,他们感情一直挺好的,有了我之后还带着我一起来过。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现在你是第四个。”
“如果我爸妈还在的话……”柳应悬停了停,又说,“他们就可以认识你了。我会拉着你的手告诉他们,爸,妈,这是我喜欢的人。我一声不吭地死掉了,他又为了救我放弃了一切。”
“他给了我一次回到人间的机会,我就又鼓起勇气,总算把那些坏蛋都打跑了。但我觉得那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而是很多人很多人都在帮我。”杨意迟目光沉沉,安静地看着柳应悬,柳应悬说完,对他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柳应悬试探着向前,轻轻地吻上杨意迟。杨意迟没有闭上眼睛,他把柳应悬的表情尽情地收入眼底,仔细地体会着柳应悬吮吻的力道,随后又将自己的舌长驱直入,更深地、更热烈地回吻过去。
就在此时,窗框的一角,森林天空的一角,又不知道何时升起一轮明月。月光钻进这里,落在两人的发上。杨意迟眯起眼睛,他的头剧烈的疼痛着,无数个过去的画面像是随着月光一起倾泻到他的脑袋里。
他的关节生了锈,他想发出声音,他想毁掉一些事情,他想呼救,他想跪下忏悔,他抬起手,却只能紧紧地抱着柳应悬。
为什么又是一个有月亮的晚上?
他的神明,听到了他的祈求吗?
柳应悬尝到了一点淡淡的咸涩,两人的眼泪在这一刻混在一起,谁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杨意迟像是咬住猎物一般拼命地吻他,柳应悬脑海里最后一根理智的弦随即崩断。他们互相拥抱,互相爱抚,直到肌肤相贴的那一刻,彼此都难以抑制地发出深深的喟叹。
“小迟……杨意迟……”柳应悬捧着杨意迟的脸,一边笑一边哭。
“在。”杨意迟说,“我在。”
两人的身体再无缝隙地贴在一起,皮肉之下的心脏也调整了频率,杨意迟低低地喘息一声,带了点痛苦又藏着愉悦:“……哥……”
柳应悬抓住他的手往下,杨意迟双手撑在他的身体两侧,一边吻他一边又不顾一切地压过来。他英挺的眉眼在月亮的照射下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银色光芒,圣洁如同圣子。柳应悬抬起手,摸到他曾经打过耳洞又已经完全愈合的耳垂,一点点地把它染上粉色。
杨意迟胡乱地亲吻他,嘴巴、额头、锁骨、脖子……两人倒在帐篷里,杨意迟却似乎忘记了要怎么做,柳应悬等待良久都没有等来他的下一步,杨意迟急得满头是汗,却偏偏把柳应悬逗的笑了起来。
“我来吧……”柳应悬抱住他,翻身,杨意迟目不转睛地盯着柳应悬,像是要记下他此时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男人的身体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尤其是左手的手心,伤痕和薄茧融合在一起,他的触摸总是让杨意迟又舒服又想哭。
柳应悬的眉头微微蹙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鬓角的黑发有点被汗水打湿,脸颊浮现淡淡的红晕,他一直看着杨意迟,另一只手摸到杨意迟的唇。
杨意迟没有抵抗,乖顺无比地张开嘴,温热的舌尖含住了柳应悬的手指,然后很慢地吮吸。柳应悬呼吸一滞,身下的感觉越发明显,他拉住杨意迟的两只手,让他扶着自己的腰,再一点点地、缓慢地下坠。
“嗯……小迟……”
“哥。”
“慢、慢一点……我们很久……很久没有做过……”柳应悬俯下身,有点害怕,却又渴望。
杨意迟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他克制着,等待着,不知道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幸福的时刻,越来越多的记忆在月光下汇合成清澈的水,冲刷着他的灵魂,冲刷着他身体内干涸的河道。
——“实在打不过,还可以来找我。再见,杨意迟同学。”
——“杨意迟,你好像长高了一点……来比比?”
——“怎么可能真的让你睡地板,你当然是跟我一起睡。”
——“小迟,杨意迟……我也喜欢你。”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想和你在一起。”
——“我不恨你了……”
……
太多了,太满了,这个人给他的爱,超过了他的存在。
杨意迟双手用力,动作变成一个咒语,让两人的身体终于完全契合在一起,在月光的见证下……
杨意迟不顾一切地吻向柳应悬,柳应悬的手环住他的肩膀,声音被撞得支离破碎:“嗯……小、小迟……我……”
……杨意迟第二次从木偶变成了人类。
他把他找回来了。
第91章 陨石
翌日一早,柳应悬陡然醒过来,心想他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啊!
说来也是一件有点别扭的事情,照顾杨意迟的这些日子,柳应悬虽然也会亲他,却从来没有过要在这种情况下做完……也不是说不能趁人之危,就是有点别扭。
但昨晚,他们……柳应悬红着脸仔细回想,一下子说不清到底是谁先开了这个头。想了一会儿没有结果,柳应悬叹了口气,慢慢地把杨意迟横在他身上的胳膊移开,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去溪边洗漱,冬日的水流流速减缓,冰得柳应悬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想着,等会儿还是烧点热水给杨意迟用吧,自己就凑合一下。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柳应悬忙擦了把脸,接起吴长生的电话:“吴哥?”
“小柳。”吴长生在电话那头有点喘,“你猜我在哪儿。”
“哪儿?”柳应悬懒得猜,直接笑着问。
吴长生没再绕弯子,直接道:“西陵村。”
“什么?”柳应悬愣了愣,“你什么时候来的?”
吴长生道:“我来好几天了,飞莲说你和杨意迟也回来了一趟,你现在在哪儿?”
“我……”柳应悬有点头晕,“你别管我在哪儿,你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山里。”吴长生笑嘻嘻地道,“鬼崖山里。”
柳应悬:“……”
吴长生还是轻松的口吻,快速道:“不说了,我快到了,你在西陵村的话,今天晚上出来接应我一下。”
柳应悬万万没想到吴长生还会进山,但白康乐说过,那里现在来了文保局的人,已经被封锁了。吴长生怎么进去的?他又要进去干什么?柳应悬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决定等见了面再去拷问吴长生。
他打了点溪水,一路拎回木屋处,接着推开门一看,他一颗心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人呢?杨意迟呢?柳应悬顿时懵了,丢下铁桶,溪水洒了一地,他高声叫道:“杨意迟——!”
不对,屋里很小,哪里都藏不了人。柳应悬浑浑噩噩地走出去,继续喊道:“小迟!你跑哪儿去了!”
“杨意迟!小迟——”柳应悬围着木屋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有。
在哪儿?在哪儿……在哪儿……完了,他又把他弄丢了?柳应悬一张脸上的血色急速褪去,两条腿几乎撑不住自己,他顺着几个方向在森林边缘搜寻,一瞬间所有不好的念头都在这一刻涌入脑海。
“杨意迟!!!”柳应悬近乎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