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许天星切了一块鳕鱼,“只是习惯了快节奏。急诊室没人慢慢吃饭。”
“我很好奇,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喜欢去急诊呢?”她语气柔和,但眼神像是在认真观察,“我还以为你会选心外或神内,稳定又有‘掌控感’。”
许天星刀叉动作顿了顿,却没有停下,淡声道:“可能那时候,我就不太喜欢‘稳定’。”
沈昕澜笑了下:“我懂。”她声音略轻:“其实我们这样长大的人,大多数都知道自己是被送到什么局里落子的,只不过有人自觉,有人装傻。”
许天星看了她一眼,语气仍然温和:“你是哪一种?”
“我啊……”她慢悠悠地抬起酒杯,眼中水光浮动,“大多数时候自觉,偶尔装傻。”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今晚是装傻的时间。”
他说:“那我该配合。”
气氛短暂轻松下来,两人像是默契地达成了某种“临时盟约”,既然都知道这顿饭的目的,那就用最得体的方式完成这场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交卷”。
吃到中段,沈昕澜突然笑问:“你那位朋友,会不会吃醋?”
许天星挑眉:“谁?”
“你说的那位带你看展的人。”她语气轻快,“虽然你只说了一次,但我知道他应该很特别。”
他垂下眼,嘴角微微动了动,神情藏在半分光影之间,“我们已经断了联系。”
话一出口,沈昕澜明显怔了一下。
吃完了饭,两人并肩走出洋楼,天色已晚,梧桐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气温降了些。
许天星语气淡淡:“我让司机送……。”话音未落,许天星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的长廊拐角,顾云来正好迎面走来,穿着一身西装,修长身形,灯光从他背后打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没有遮雨,头发被潮湿夜气打得有些凌乱,手插在衣兜里。
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精准地对上,瞬间,世界安静下来,周围所有的车声、人声、水滴声,仿佛都远去了。
那一瞬间太静了,静得像从前所有没说出口的情绪,都在这一个眼神里被活生生翻了出来。
而许天星,只与顾云来对视了那么一秒。
他们都明白,这是方文恒的局,一场被人为布置好的重逢,一顿“顺便安排”的饭,一场看似偶遇的撞见。
方文恒想看看他们重逢时会不会藏不住情绪,那就演给他看。
许天星垂下眼,淡淡收回视线,没有解释,也没有辩解,只轻声对沈昕澜道:“我过去说句话。”
顾云来也走过去,眼神冷冽得像初冬的雨,嘴角却还挂着那种他惯有的没正行的笑容:“相亲啊,许医生。”声音低哑,带着些许沙哑和火气。
“几天不见,怎么连性向都变了?”
许天星却没动,连眼都没眨一下,仿佛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峙早在预料之中,他抬起眼,冷冷望着顾云来,语气像石子砸进冰水:“跟你有关系吗?”
顾云来勾了勾嘴角,笑意冰冷,“没关系,”他轻声道,语调缓慢而讥讽,“差点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当然没资格问。”他说到这停了一拍,眼神扫过沈昕澜,又落回许天星身上,他说到这,停了一拍,眼神缓缓扫过沈昕澜,又落回许天星身上。
许天星刚停下脚步,顾云来却忽然上前一步,近得几乎能碰到他的肩,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清楚地听见彼此的呼吸、心跳,甚至鼻息间残留的酒意。
顾云来低下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点慢条斯理的笑,却锋利如刃:“我只是觉得……惊讶啊,许医生。”
他唇角轻挑,眼神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反倒透着某种刻意为之的残忍:“居然能对女人硬得起来。”
许天星没有动,眼神却沉了一瞬,顾云来却没停,他语气缓慢地逼近,像是故意将刀刃一点点按进肉里:“你忘了?”
他凑得更近,几乎贴到他耳边,语气轻得像呢喃,又像咬字的审判,“当初你在我身下的时候,是怎么叫的……啧,可太销魂了,我到现在都忘不了。”
他轻轻笑了一下,声音里裹着酒气和怒火,“就是不知道,后来你跟那个男的偷情的时候,是不是也叫得这么浪?”
沈昕澜站在原地,脸色微变,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从两人僵持的姿态、眼神里的火光,她几乎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那不是情绪激动的争执,而是快要失控的、情感撕裂后的反噬。
而许天星依旧一动不动,他只抬起眼,神情冷静得近乎可怕。那双眼睛像山雨欲来前的深夜海面,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
下一秒,他声音极低极稳地吐出一句话:“你还想再挨一拳吗?”
顾云来轻笑一声,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来:“随便,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话音刚落,还未等空气彻底凝固,一道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的清脆声响从走廊尽头传来。
林星澈从包厢那边走出来,身上还披着外套,显然是刚应酬完毕。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廊下几乎剑拔弩张的两人。
眉头一皱,她没多问一句,径直快步上前,“顾云来”她一手拎住顾云来的胳膊,“走吧,别再说了”
顾云来没反抗,甚至任由她拉住,眼神却还盯着许天星,像是那一眼里还想说完所有话。
林星澈显然没时间陪他耗情绪,转头看向许天星,眼神不带一点善意。
“许医生,我本来一直尊重你。”她语调极稳,像公文里带着温度的最后通牒:“你们现在已经分手了,就没什么必要起争执了。”
许天星盯着他们,冷冷吐出一句:“你没资格提那些事。以后也别再提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对沈昕澜淡声道:“走吧。”
车门一关,林星澈还没开口,顾云来已经自顾自地拉上安全带,动作熟练得像进了自家后座。
他靠进椅背,长腿一伸,松散又理直气壮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半点羞耻心也没有:“挨什么揍啊,他哪舍得再打我,上次那是戏剧冲突,懂不懂?”
林星澈启动引擎,面无表情:“你刚才都说什么了,他气成那样?”
“哦,”顾云来像是被点到重点了,哼了一声,声音有点得意,又有点欠揍,“我说他能不能对女人硬起来,还说他以前在我身下叫得可销魂了……然后问他跟别人偷情的时候,是不是也那么浪。”
林星澈:“……”
她像是被什么噎了一下,下一秒狠狠踩了一脚刹车:“顾·云·来。”
顾云来愣了一下,往前被颠了一下,回头看她:“你干嘛?”
林星澈冷声开口,咬字极稳:“你怎么还搞□□羞辱?”
顾云来没有反驳,只是忽然安静下来,靠着窗边,望着已经远去的那道尾灯。
那是许天星刚刚走回去的方向,整条巷子已经空了,风一吹,连刚才那些火气都散了。
“我说这些话,就是想让他知道我在想他啊。”声音低下来,带着难得一见的疲惫和倦意:“希望他能听懂吧……都多少天了,连个眼神都没见着。”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像是连怒火都压不住身体里那点被熬干的情绪,“早知道这局要拖这么久……”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又恢复那种不正经的调子,撩了撩头发,语气认真得仿佛在做科研陈述,“我当初就多做几回,搞得我现在……”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悠悠吐出:“欲、求、不、满。”
“……”林星澈脸色当场变了,一脚踩住刹车,车顿了顿。
她转过头,咬着牙死死盯着他:“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把你们的床笫之事当众念叨?我耳朵都要长针眼了好吗?”
顾云来却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眨巴一下眼睛:“哇你好有文化啊,我一直以为那个词叫‘床第’。”
“……”林星澈恨不得把他塞进后备箱锁起来,“你闭嘴吧你。”
顾云来没反驳,只是还维持着刚才那个半吊着的笑容,可笑意却在一点点淡了,他靠回椅背,整个人像忽然没了力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低声说了句:“……不跟你说,那我还能跟谁说呢?”
他没再看林星澈,只是盯着前方玻璃上反射的雨影,自言自语一般。
“这几天……真是要疯了。”
“晚上回到家,安静得不正常,开着灯也觉得暗,喝点酒也睡不着。”
“睡着了……梦里全是他。”他说到这,偏了偏头,望向窗外,像是想让自己看得更远一点,好不那么软弱,“梦里就站在那儿冲我笑。”
“还冲我招手。”他轻轻笑了一下,像是恨透了那个梦境的温柔:“我以为他终于回来了,结果一伸手,人没了。”
“就这么一下醒了。”
林星澈原本一肚子嫌弃,这种感觉她比谁都明白,过了几秒,她才抬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语气也罕见地温和下来:“坚持一下,很快就会好的。”
顾云来“嗯”了一声,嗓音低哑,眼角还挂着一点笑:“到时候我非得把他堵家里三天三夜不许下床。”
第110章
“今天那个沈家的女孩, ”方文恒看着ipad上的财经新闻,突然问了一句,语调轻描淡写, 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你觉得怎么样?"问话时, 他甚至没有抬头。
“挺好的,”许天星的声音平静如水, 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凉意, “聪明、得体,反应也快。家教很好。”
“那就挺合适的。”方文恒语气不重, 却像在按部就班地推进什么。
许天星缓缓转过身,目光一寸寸收紧, 如同聚焦的镜头,最终定格在父亲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上。没有敌意, 却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清醒。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他语气依旧平稳,眼神却已经锋利起来, “你想要我安稳、听话,有家庭, 有继承人,有一张能在你朋友面前拿得出手的履历和婚姻。”
“你要的是一个可控的儿子。”每一个词都像是经过反复推敲的诊断书,冷静、准确, 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感色彩。
方文恒没否认,只轻轻抬眼看他, 眼神复杂。
“但我必须跟你说清楚一件事……”他顿了顿, 像是在故意让这句话落得更沉:“我从小到大对女人没有半点生理反应。”
“你要我娶,也可以,但别指望能维持得久。”没有羞耻, 没有愤怒,也没有刻意强调,只有一种不容辩驳的平静。
他看着父亲,“这是从小到大一成不变的事实。无论是青春期还是成年以后,没任何反应。”
“你真的想要孩子的话,”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平缓,甚至带上了一丝职业性的温和,“可以去做试管。我可以配合你,你怎么安排都行。”(作者本人坚决反对daiyun等一系列行为,这里纯属戏剧效果后面会有反转。)
这种近乎商业化的语调,让这番话听起来既残酷又悲凉,他像是在讨论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医学案例,而不是自己的人生和未来。
古董钟表的滴答声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如同倒计时般敲击着空气中的每一寸沉默。许天星缓缓抬起眼,目光穿过茶雾,最后定格在方文恒的眼睛里。
那一瞬间,父子二人的视线交汇,如同两道光剑在空中相撞,激起无声的火花。
“这不是反抗。这是我对这件事的底线,”他缓缓的说。
“三十多年了。”方文恒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而略带沙哑,没有愤怒,没有失望,有的只是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复杂情绪。
“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向许天星,“不是你的医术,不是你的名声,是你从小到大从不说谎的习惯。”
“别人家的孩子会撒谎演戏、会为了迎合父母编造各种借口。“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平缓,却透着一种令人心寒的理性,“但你不会。你永远都是这样,冷静、直接、不留退路。”
许天星低头喝了口已经有些凉意的茶,声音忽然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淡淡的、自剖式的凉意:“还有,你也不用再担心顾云来了。”
这个名字在空气中缓缓散开,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圈看不见的涟漪。方文恒的眼神微微一动,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他今天话说得很清楚了。”他没有看父亲,只是目光微偏,望着窗外的夜色,说得轻,却像一句句在撕开旧伤口:“在他眼里,我不过就是个谁都能上的biao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