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从他唇间滑出时,声音轻得如同羽毛飘落,却在这寂静的客厅里响彻如雷,没有愤怒,没有怨恨,有的只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和自嘲。
“他现在恨我,恶心我,巴不得我去跟别人睡。”
“那我就满足他。”他微微偏着头带着一抹笑意:“以后,我可能还会跟别的男人睡。”
“你也做好心理准备。”
“不是因为我喜欢”许天星的声音变得更加轻缓,如同在向自己告别,"而是因为那是我唯一能掌控的事。"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像是一口早已冷掉的血,缓慢流进喉咙,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和释然。
他终于抬头,重新看向方文恒,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你要用我,我就让你用得顺手一点。”
“但你别再把我当你能拿去交换感情的筹码,我没有感情可以被你用。”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的打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他的眼神直视着父亲,那种凝视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诚实。
方文恒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像是在等水再凉一些、像是在让某些多余的情绪自动沉底,他面上没有一点波澜,甚至连皱眉都没有。
许天星没有移开视线,就这么看着他,冷静地、甚至像是在赌:“你要是忍不住发火,那就说明你输了。”
片刻后,方文恒终于开口,声音极轻,极冷静:“好。我知道了。”这四个字说得波澜不惊。
他站起身,把ipad放在桌子上,他停了停,缓缓转头看了许天星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你现在能把这番话说给我听,”他说,“说明你已经认命了。”
“认命是好事。认命的人,才会做长久的事。”说完这句,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了客厅。
走廊里的感应灯一盏盏亮起又熄灭,如同生命中那些转瞬即逝的温暖,来不及抓住就已经消散在黑暗中。
许天星回到房间,他没有开灯,也不敢开灯。光亮会让一切变得过于真实,而他此刻只想让自己消失在这片彻底的黑暗中。
他顺着记忆摸索着走到床边,动作有些踉跄,忽然被地毯的一角绊了一下。他失去平衡,半跪倒在地板上,膝盖狠狠撞在床头柜的尖角上,,却比不上胸腔里那种撕裂般的痛苦。
他没有出声,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只是就那样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低着头,双手撑着膝盖,如同一个在祈祷的朝圣者,又如同被这一整夜的重压生生击碎了脊柱的困兽。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回响,如同垂死挣扎的呜咽。窗外偶尔传来几声夜鸟的啼叫,却显得格外凄厉,仿佛在为这个破碎的夜晚哀鸣。
过了许久,久到他几乎以为自己会永远保持这个姿势,他才缓缓站起身,他推开浴室的门,站在洗手池前,他终于打开了灯
刺眼的白光瞬间照亮了整个空间,也照亮了镜子中那个陌生的自己,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很久很久。
忽然,一种无法抑制的愤怒从胸腔深处涌起。他抬起手,狠狠一拳砸在洗手台的大理石台面上。
拳头传来钻心的疼痛,指关节已经破皮,鲜血渗出,在白色的台面上留下几滴刺眼的红。但这种痛感相比内心的撕裂,简直微不足道。
"……操。"那一声咒骂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不可闻,像是被逼到喉咙口的血,被压着、被咽下去,最后还是不甘地溢了出来。
然后他倒在床上,身体重重地压在柔软的床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舒适。他侧躺着,半边脸贴着凉得过分的真丝枕头,那种冰冷的触感如同死亡的吻,让他忍不住颤抖。
他闭着眼,一动不动,如同一具失了魂的躯壳。但脑海里却无法安静,顾云来今晚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录音带般反复播放,一遍遍地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当然知道顾云来是在演戏,在配合这场精心设计的苦肉计,每个字都说得那么狠,狠得像在剜骨,才够"逼真",才能让方文恒相信他们真的分手了。
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顾云来趴在他耳边,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刚哭过的鼻音,在他耳畔轻声说着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你以前是怎么跟我说的?说你以后只睡我一个人,说你一闻到我的味道就有反应,说你每次事后都想抱着……你不许骗我。”
那时候的他,还缩在顾云来温暖的怀抱里,皮肤上还留着刚才激情的痕迹,说这些誓言时,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如同在神圣的祭坛前许下最庄重的誓言。
可现在,那些缠绵悱恻的夜晚,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诺,那些热烈得要命的拥抱和亲吻,在他脑海里如同破碎的胶片,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每一个画面都如此清晰,清晰到令人窒息。
身体传来的某种渴望让他无法再继续躺下去,那是一种几乎要将他撕碎的需要,他走向浴室,开启花洒,让温热的水流冲刷过全身。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个错误,水温会唤醒更多不该有的感觉。
浴室里氤氲着淡淡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去,镜子上蒙着一层模糊的水汽,朦胧得看不清轮廓,像极了他这几天的意识状态,湿重、混乱,又带着一种不愿直视现实的晕眩感。
他缓缓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闭着眼任由水流从发梢顺着肩颈滑下,那些水珠划过锁骨、胸口,一路向下流淌,在皮肤上留下湿润的痕迹。
那触感太像顾云来的手了,那双骨节分明、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的手,曾经沿着这同样的路径,一寸一寸地探索着他。
那时的他被轻柔地按在柔软的床上,喘息声几乎要盖过自己的理智,只能反复呢喃着爱人的名字,叫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而现在,浴室里只剩下水流声,和他自己微不可闻的急促呼吸。
身体深处涌起一阵几乎无法抑制的渴望,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一种对温暖和安慰的绝望寻求。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他已经停不下来了,就像一个溺水的人会拼命抓住任何漂浮物,哪怕那只是虚无的泡沫。
他紧咬下唇,即便是在触碰自己的时候,他想的依然全都是顾云来。
脑海中浮现的是顾云来俯身在他身上时的喘息声,是对方低头轻咬时发出的那种低沉的声音,那种几乎要将他咬碎的温柔力道。
是顾云来在他说"别停"的时候故意放慢节奏,在他说"求你了"的时候眼神却变得更加明亮炽热的模样。
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如此清晰,清晰到几乎要将他逼疯,分钟后,一切戛然而止。
那种短暂的释放过后,剩下的只有更深的空虚和自我厌恶,镜子上的雾气被他的手掌胡乱抹开,望见镜中那张湿漉漉的脸,眼神涣散,唇色泛红,连在最私密的时刻,他都无法摆脱那个人的影子。
顾云来已经彻底占据了他的身体和灵魂,即使在愤怒和痛苦中,他依然无法将那个人从心中驱逐出去。
他很快就会开始行动了,那我也该再加把火了,许天星想着。
第111章
清晨六点, 方家别墅后院的花园小径还沉睡在朦胧的灰蓝色里
方映辰沿着私家湖边的石径慢跑,私家湖面泛着一层清冷的蓝,透出一种让人不安的纯净。微风轻抚过水面。
她从不喜欢这片人工湖, 太刻意了,刻意得像父亲商业谈判时的笑容, 完美得不真实,就像家里的一切, 这种被金钱堆砌出来的完美让她感到窒息, 就像她从小到大生活的那个精致牢笼。
拐过爬满迎春花的矮墙时,然后她看见了那个女人。
一个穿着深蓝色物业制服的中年女人,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堆着那种方映辰从小就熟悉的职业性笑容, 恭敬中带着小心翼翼。
女人拎着一把看起来很新的扫把站在路边,举着手机朝她招手的动作显得有些刻意, 甚至有些谄媚。
“姑娘……”女人的声音带着刻意的亲切,但方映辰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一丝紧张, “能帮我看看这手机怎么回事?刚才突然跳出个东西,我就不会弄了。”
方映辰接过手机的瞬间, 不是通知弹窗,也不是系统提示,而是备忘录界面, 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一行字:"你的手机在被监听,如果你想联系我, 先把手机扔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三秒, 她没有抬头,面容依然保持着从小被训练出来的完美表情管理,但内心却如湖底的暗流般汹涌。
这三秒钟里, 无数种可能性在她精明的头脑中闪过,是父亲的商业对手,还是什么别的威胁?多年来在豪门中的生活已经让她对这些暗流涌动见怪不怪。
然后她展现出了完美的大家闺秀风范,微笑得得体而温和,把手机还了回去:“系统好像卡住了,重启一下应该就好了。”
“大妈”接过手机,眨了下眼睛,那个动作快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她感激地说:“哎呀,谢谢你姑娘,你人真好。”语气里的感激听起来那样真实,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方映辰优雅地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她重新开始跑步,步态依然轻盈而有节制,呼吸依然稳定,仿佛刚才只是遇到了一个寻常的小插曲。
身后,传来扫把轻抚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很快就被风声和私家花园里精心培育的鸟儿啁啾声淹没了。
其实,她早就怀疑过自己的手机,父亲偶尔在饭桌上无意中提起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私事,她一度以为是自己过于敏感,但她始终缺少确凿的证据,只能把这些疑虑埋在心底。
可今天,有人用这种近乎电影情节的方式告诉她:不是她在多心,而是真的。
跑到湖边的时候,她刻意放慢了步子,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水面上,泛起千万个金色的光点。
她走到湖边的汉白玉栏杆旁,她的手轻抚过栏杆冰凉的表面,心中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冲动。
四下无人,她忽然弯下腰,假装整理鞋带,但此刻她却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手指故意在鞋带上多停留了几秒,确保动作看起来自然而无懈可击。
然后,在那个看似不经意的瞬间,她用力一甩,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啪嗒”一声,溅起一朵洁白的水花,瞬间被湖水吞没。
涟漪一圈圈地扩散开来,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没有回头去看那个逐渐平息的水面,只是优雅地直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脸上依然保持着淡然的微笑,然后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慢跑离开,步伐轻盈而从容。
但她的心中,某个被囚禁了多年的东西正在苏醒。
几天后,方映辰重新回到了正轨,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她坐在方文恒旗下文化基金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她换了一部新手机,但每当拿起它时,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起那个沉入湖底的前任,和那条改变一切的信息。
她起身去茶水间冲咖啡,角落里有个正在拖地的女清洁工。
那女人身材高挑纤瘦,动作却出奇地利索,每一下拖地都精准而无声,仿佛在进行某种精密的舞蹈。
她戴着鸭舌帽,身穿标准的蓝色物业制服,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但即便如此,方映辰还是敏锐地感觉到这个人与众不同,她的气质太过干练,不像普通的清洁工。
方映辰走到不锈钢水池边,拿起自己专用的骨瓷咖啡杯开始冲洗,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很轻,那个清洁工走了进来,声音被刻意压得很低,仿佛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方映辰没有抬头,继续专心地冲洗着咖啡杯,但她的肌肉已经微微紧绷,所有的感官都在暗中警觉。
直到那人拖地拖到她身边时,忽然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你昨天把手机扔得挺干脆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
方映辰她缓缓转过头,第一次正面看向这个神秘的女人,对方戴着黑色的医用口罩,鸭舌帽的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极其特别的眼睛,细长清亮,眼尾微微上挑,透着一种捉弄人的狡黠。
“别紧张,”女人继续低声说道,声音像掺了细沙的夜风,带着一种神秘的磁性,“我没有恶意。只是有点好奇。”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刀般锐利,“你到底想站在哪一边。”
这句话击中了方映辰内心深处的某个痛点,从小到大,她就像一枚被精心雕琢的棋子,从未被问过想要什么,只是被告知应该成为什么,而现在,一个陌生人却在问她的选择。
“你是谁?”方映辰的声音也压得很低,但语调中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那是属于方家大小姐的底气。
女人没有直接回答,过了几秒,她才开口:“这不是话说的地方,明天去东华医院挂个宋平安的号,你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她便推着拖把车向门口走去。但在门口,她又回过头,那双眼睛透过帽檐的阴影望向方映辰:“随便说点什么男的不合适问的病,明天见。”
然后,就像幽灵一样,门轻柔地合上了,但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和某种说不清的危险气息。
东华医院妇产科,电梯门缓缓打开,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药水气息,方映辰她找到妇产科诊室,门牌上挂着宋平安的名字,轻敲了两下门。
“请进。”里面传来温和的男声。
方映辰推门走进来时,宋平安正坐在诊台后翻阅病例,他抬起眼,露出职业而亲切的微笑:“方映辰是吧。”
方映辰优雅地点点头,宋平安翻开她的预约资料,语气专业而温和:“您的基本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今天主要做一个常规的妇科检查,护士稍后会带您去检查室。”他的声音很稳,带着医生特有的令人信任的质感。
“好的,麻烦您了。”方映辰点头,声音清冷而简洁,透着良好的教养。
正说着,一位身着白色护士制服的年轻女孩走了进来,戴着标准的医用口罩,手里拿着病历夹板。
“方小姐,麻烦您先核对一下病史信息,然后这边请,我们去检查室。”女孩的声音温和而有礼,语调不卑不亢,完全符合一个专业护士的标准。
方映辰正跟着她去了里间,忽然感觉到空气中有种微妙的变化。女孩的手在翻页时忽然顿了顿,然后缓缓抬起头,眼神带着一种捉弄的笑意看着她。下一秒,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地摘下了口罩。
“别紧张,我不是护士。”她露出一个带着锋芒的微笑,唇角微挑,眉眼间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锐利,“我叫顾云峥。”
方映辰怔在原地,瞬间绷紧了神经,声音压低但依然保持着理智:“你是顾云来的妹妹?”
顾云峥勾起唇角,笑容里有种危险的魅力:“你该问的是,为什么是我一次又一次的亲自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