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成玉板着脸,神情严肃不容冒犯:“你最好实话实说。”
裴瓒阴阳怪气:“啊~谢大人现如今在大理寺,说话就是不一样了。”
“言诚。”谢成玉语重心长地喊着他的名字,一副有话要说但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模样,“你不应该跟世子爷走得太近,他并非是咱们这种寻常官员该接触的。”
“我知道,皇亲国戚嘛。”
裴瓒跟谢成玉现如今都是七品,都是不入流的微末小官。
谢成玉更是带罪之身,裴瓒虽略强些,平日能在朝堂露脸,但离得沈濯太近,也许会被戴上攀附权贵的帽子。
裴瓒也这么觉得,于就没打算跟沈濯有过多接触,但谢成玉明显比他思虑得更多。
“不是……”谢成玉叹了口气,眼神犹豫,“先前他派那位名叫十七的孩子守在你身边,你说是赔礼道歉,可是现在,他本不应该出现在京都城内,却在半夜与你到湖边私会。”
“什么私会,我们只是见了一面。”
谢成玉看着他狡辩的模样,直接戳破:“昨夜他可是抱着你离开的,我亲眼看见的。”
一口气堵在了裴瓒的嗓子眼,顿时把他憋得满脸绯红。
他怎么能把这茬忘了呢!
今早一睁眼就在床上,居然都没怀疑自己是什么回来的。
裴瓒慌得口不择言:“那你不是也见赵闻拓了。”
“言诚,我跟他不会再有任何可能。”谢成玉望着他,叹了口气,把话题转回来,“我知道如今我深陷泥潭,保住自身已是万幸,在朝中很难再帮到你,你想找些可靠的助力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世子爷他并不可靠。”
谢成玉的话听得他云里雾里的。
虽然裴瓒并没有过借助盛阳侯府势力的想法,但不可否认沈濯的确帮过他,幽明府派人相护,昨夜请医师救治。
甚至,裴瓒觉着那日在朝堂上盛阳侯替他说话,也是沈濯打过招呼的缘故。
怎么到了谢成玉嘴里,沈濯就不可靠了呢?
“你可有听说过,二十年前的一件皇室秘辛?”
“归明,二十年前,我还尚在襁褓。”
谢成玉对他打岔的能力心服口服:“那件事也不知真假,只是听了让人觉得蹊跷。”
“你说得该不会是长公主……”裴瓒猜到一半,觉得光天化日之下议论皇家事实在有些大胆,便起身把门窗关严,之后才压低声音说,“是长公主殿下那位心爱男子被皇室追杀,逃到幽明府的事情吧。”
“那是后话,我要说的,是前情。”
第34章 长公主
谢成玉的神情难得如此严肃, 看得裴瓒都跟着正经起来,但是谢成玉接下来说的话,却让裴瓒稳不住了。
“长公主殿下所钟情的男子是敌国细作。”
“什么?细作!”
裴瓒瞬间捂住了嘴。
这话沈濯可是从来没说过啊!
他先前还疑惑, 长公主殿下的心爱之人究竟是犯了什么大错,居然到了被先帝赶尽杀绝的地步,再怎么说也傍上公主了啊!长公主又得宠,但凡求上几句,当不了驸马当男宠也行啊!
没想到居然是细作。
那他确实当不了男宠, 只能去幽明府当男鬼。
“切记, 这只是谣传。”
就算是真的, 也只能当做假的。
谢成玉见他这幅模样,便清楚裴瓒对沈濯一无所知。
在与人深交之前, 居然连那人的底细都不打听清楚, 裴瓒实在是大意。虽说沈濯表面上是备受宠爱的世子爷, 但仍是逃不过这些事的。
不过,裴瓒震惊的不只是那人敌国细作的身份。
他更愤怒沈濯让他去求东珠。
在熟知此事的人面前,东珠就代表了那个男人,代表了皇室的丑闻!
而沈濯却让他去求陛下赏赐, 这不是让他明着挑衅皇室吗!
王八蛋!居然骗他去送人头!
难怪不自己去要呢!
原来你也怕挨骂啊混蛋!
裴瓒气得牙根痒痒,心想今天早上那一脚还是踹轻了,若有机会再见, 非要骂得他狗血淋头!
“言诚,我不知道你为何如此气愤, 但不管怎么样, 离世子爷远一些。”谢成玉浅浅喝了口泛凉的茶水,压着心里的不安。
裴瓒木讷地点头,长舒几口气, 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他恍然想起沈濯的样貌。
第一次见沈濯的时,就觉得对方眉眼深邃不像大周子民的长相,不过他也未曾见过长公主,还想着,万一是长公主略有些异域风情呢。
裴瓒并没有武断地否认沈濯的长相,只将疑惑憋在了心里。
但他后来见过盛阳侯,两人实在不像。
特别是听说长公主多次拒绝盛阳侯示好,在幽明府覆灭之后,才勉强答应。
前后态度转变如此之大,难免不让人多想。
裴瓒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
想着沈濯那张过度漂亮的脸蛋,再对比盛阳侯,他先前还惋惜盛阳侯一厢情愿,没想到这根本不是一厢情愿能概括的!
“这只是谣传吗?”
“言诚,你只能把这当做谣传。”
裴瓒按在桌面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他极力地控制,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慌,可是越是如此,身体颤抖得就越厉害,以至于整张桌子都随着他一起抖动。
“你和世子爷……”
裴瓒苦着脸,都快哭出来了:“我知道了这些,不会被灭口吧?”
谢成玉自是清楚不能议论皇家秘事,但是看着裴瓒一副被吓破胆的样子,他也只能宽慰:“言诚,这些事偶有谣传,像风一样怎么也止不住的,只要自身小心谨慎,多多规避着,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可是、可是沈濯那个混蛋,让我替他要了东珠……”
“东珠?”
谢成玉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来这东西有什么特殊含义,恍惚了片刻,才记起早在先帝时就禁止了寒州一代产出的所有奇珍异宝,现如今想想应该还是与长公主有关。
谢成玉疑惑:“世子爷要东珠做什么呢?”
裴瓒也不想明白这个问题:“总归是没安好心。”
他想着沈濯提醒的话,要担心长公主。
当时裴瓒还奇怪呢,好端端地又没招惹到对方,担心什么?
好好好,原来如此!
他是没有主动去招惹,可偏偏被某些没心没肺的东西当枪使,仗着在皇帝面前露了脸,就敢在宫宴上讨要东珠。
讨要那代表着皇室丑闻的东珠!
“挨千刀的沈濯,缺心眼的王八蛋!”
裴瓒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现在就去皇帝面前把沈濯干得好事全捅出来。
“别气了,你只记着以后别再跟他有什么来往了,今日听到的这些风言风语,全当没听过,至于东珠……”谢成玉暂时想不出来有什么好对策让他逃过一劫,只能打开方盒,将特意挑的糕点摆出来,“先吃点东西吧,都是你喜欢的。”
裴瓒满目忧愁地瞥了眼桌上的酥酪,没什么胃口,只拿着勺子搅了几下,便放下了。
长公主的那些前尘往事的确够刺激,可是一联想到沈濯对他做的那些好事,裴瓒便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就连心平气和也做不到。
他叹了口气,正要开口,房门就被敲响。
“少爷,门房说长公主府的遣人前来,请少爷去听戏。”
听到那四个字“长公主府”,裴瓒的心凉了半截,全然没想到麻烦来得这么快。
大早上能听什么戏?
鸿门宴还是十面埋伏!
长公主殿下肯定知道昨夜宫宴发生的事情了,甚至装都不装,都不通过盛阳侯府找他,直接把他这个没分寸的微末小官叫到长公主府。
这是要把他生吞活剐了吧!
他痛苦地闭上眼:“归明,我现在收拾东西,入宫请罪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现状摆在眼前,长公主府的戏他是无论如何也是要听的。
他站在屋内阴影中,抬头看着院墙之上随风而摆的竹叶,与晴明的湛蓝天色。
一声悲叹,似乎预见了自己的结局。
……
“微臣,都察院御史裴瓒,拜见元安长公主。”
裴瓒俯在屋外的石阶下。
石阶泛冷,双膝被石子硌得发疼。
长公主请他听戏,屋内的戏腔的确娇柔婉转,能在一阵阵相合的乐声中毫不逊色,引得高座上的女子连连赞许。
但是,在整个长公主府里,所有人也都在瞧裴瓒的好戏。
日近正午,花败柳垂,头顶的日光逐渐刺目,距离裴瓒向长公主行礼问安的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受此忽视,裴瓒大可以一走了之。
甚至还可以在明日上朝时告状,参长公主嚣张跋扈,苛待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