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他跟沈濯的确毫无瓜葛的情况下。
“还有十七,他是世子爷一手调教的,不适合待在下官这里。”
“裴瓒!”沈濯没控制住情绪,直接喊出声,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小裴哥哥这是要跟我断绝来往呀?”
裴瓒不卑不亢地答着:“下官跟世子爷,本就相差悬殊。”
他这句“悬殊”也不知道是在捧谁。
反正沈濯听了不高兴:“小裴大人用完就扔,是不是太薄情了些?”
“你少污蔑我。”
裴瓒一抽手,碰倒了桌上的瓷瓶。
两人这才意识到,吵架的场合不太对劲,这现场还有第三人在。
鄂鸿微微俯身:“公子,我先出去透口气。”
房门被轻手轻脚地合上,屋里的两人却都没有说话,气氛压抑到可怕。
似乎都没有退一步的想法,就干脆这么僵持着。
直到裴瓒等得有些不耐烦,抓了抓头发,像是要开口。
沈濯却抢先说道:“我要走了,即刻动身。”
“还走?”裴瓒语气有些诧异,压根不信他说的话,“第一次,世子爷是被勒令离京历练,可是没几天就出现在京郊观云山。”
“上次幽明府,是世子爷自己说要走,这不是也出现在京都里吗?”
“京都城任由世子爷出入,说什么走不走的。”
裴瓒的言外之意便是,别拿要走这件事诓他,现在已经没用了。
沈濯一盘算,竟觉着他说的在理。
但还是要为自己辩驳几句:“这次不同,我保证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在京都城里了,更不会出现在小裴大人面前了。”
“当真?”裴瓒的态度软了些。
沈濯借坡下驴,立刻走过去,拖了木凳坐在裴瓒面前:“当真,东西寻回来之后便留下吧,小裴哥哥若是想我了,可以随时拿出来瞧瞧。”
“……”裴瓒抿着嘴,“不想。”
“好,不想就不想吧。”沈濯随意笑笑,眼里不再有失落的神色,“不过这位鄂鸿先生,也要留在你的身边。”
“为什么?”
沈濯自然有他的考量。
在他看来,裴瓒突然昏厥的原因还不清楚,指不定是有人害他。
此次运气好,裴瓒安然无恙,往后就说不定了。
毕竟这京都城人多,鱼龙混杂,并非绝对安全。
裴瓒身边只有裴十七一人,如果保护不当受了伤,还是需要个信得过的大夫医治。
而太医院的那群草包是完全靠不住的。
只有鄂鸿才能勉强信任。
沈濯没有解释,瞧一眼外面晴明的天。
再不走的话,街上的人就要变多了。
他本可以磨到傍晚时分,趁着光线昏暗得时候离开,但是再不走,裴瓒怕不是又要想办法所有的东西推脱回来。
沈濯站起身:“小裴大人,来日再会。”
“哎,你等等——”
裴瓒依旧有很多话想问。
幽明府,东珠,甚至是长公主。
许多没弄清楚的事情盘踞在脑海中,覆盖了他的心事。
但是话到嘴边,他又问不出口,只咽了咽口水,表情有些奇怪:“你这次是真的要走?”
“都到这一步了,还不信我?”
“姑且信你。”裴瓒按着木桌,心里莫名开始打鼓,看向站在房门口半个身子都披着晨光的沈濯,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闷,“你要去哪,多久回来?”
“去哪?小裴哥哥是要寄信给我吗?”
沈濯攥着袖口里,那张写满了他名字的草纸。
他眼神灼灼地看着裴瓒,期待着从对方口中听到他心里的答案。
只可惜裴瓒静默在原地,没有回应。
沈濯转过身去,语气里染了几分笑意:“那就不要管我去哪,总归在短时间内是不会来打扰你了。”
“不打扰才好,巴不得你走远点呢。”
裴瓒站在屋内,说话时,沈濯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以为沈濯偷偷藏在屋顶,就像上次在幽明府一样,于是故意大声地重复着:“我巴不得你走远点,越远越好!”
但是过了一刻钟,也没有人急不可耐地突然出现。
裴瓒匆匆几步跑出去,站在院子里到处眺望。
风舒云淡,偶尔有鸟雀掠过。
四四方方的院墙隔绝了大多数的视线,除了头顶那方寸的天,他看不到更远的地方。
沈濯真的走了。
裴瓒一时失神,在院里停驻许久。
“少爷?少爷不是身体不适吗?怎么站在院里?”韩苏刚从院外回来,就看见裴瓒站在风口,身上的衣服居然还是昨天那件。
“是有些不适。”裴瓒看向他,语气淡淡的,“我请了位大夫,眼下住在十七屋里,你再替他收拾间屋子吧。”
吩咐完,晨起的秋风吹散了身上的热气。
他觉得有些凉,恍惚地回到屋里。
走了也好。
反而清净。
裴瓒躺在床上,薄被余热未散,渐渐暖了泛冷的四肢。
拉紧帷幔,闭上眼,想着反正也告了假,他再去督察院折腾一趟也无用,不如就老老实实地睡个回笼觉。
这可是难得的假期啊。
还多亏了某些人自作主张……
临走还知道办一件好事,也不枉他忍了这么久。
“裴言诚!”
刚有几分睡意,院里就突然响起一声急冲冲的怒喊,吓得裴瓒睡意全无,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谢成玉怎么来了!
他今天也没上朝?
哦,他现在都用不着每日上早朝了。
昨天晚上刚偷看人家分手,现在听见谢成玉的声音就心虚。
裴瓒一溜烟滚下床,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他连床底都没爬进去,房门就被推开了。
谢成玉背着光站在门口,神情晦暗,单从整个人的气势上来判断,他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是昨夜的缘故吗?
裴瓒不敢猜测。
现如今的他脑海中多了一段记忆。
想起来在学堂做同窗的时候,不被琐事缠身的谢成玉,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抛弃谦和君子的做派,因着一点细枝末节的小事啰嗦他。
“归明,你怎么来了……”裴瓒蹲在地上,眼神飘忽。
谢成玉将手里的方盒搁在桌上,“咚”得一声,力道不小,听得裴瓒眼皮颤了颤。
“不是说身体抱恙吗?我瞧你倒是生龙活虎。”
“一时犯懒罢了。”
谢成玉没心思计较他到底是犯懒还是犯困,开门见山地说着:“昨夜为什么出现在湖边?”
“你说什么啊?”裴瓒装傻充愣,站起来就往方盒上摸,撬开一角后,往方盒里瞟了一眼,“这是什么?鸿福楼的糕点,多谢归明记挂着!”
谢成玉却压着方盒盖子,正色道:“昨夜,你为什么跟世子爷在一起?他不是被勒令离京了吗?”
谢成玉并不在乎他跟赵闻拓之间的那点事情被裴瓒知道,但他十分在意裴瓒跟沈濯的关系。
特别是裴瓒入仕不久,便受皇帝器重,眼看着仕途一片大好,实在不该跟盛阳侯府的世子爷牵扯到一起。
“他?我跟他,没什么的。”
裴瓒说的含糊,并非是不愿意把事实告诉谢成玉,只是在裴瓒心里都没弄清楚他跟沈濯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泛泛之交?
还是知己好友?
似乎都不是,但若是说一句没什么交集的陌生人,又对沈濯不太公平。
裴瓒蹙起眉头,不自知地敲着方盒:“我们只是偶遇。”
“在哪偶遇,你的院子里?”
谢成玉一猜一个准。
像沈濯这种“美名在外”的贵公子,才被勒令离京没多久,谢成玉实在想不出是什么样的地方能让他们偶遇。
眼见着裴瓒又悄悄打开了装有糕点的方盒,谢成玉迅速地扣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