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黎尚转身走出了房间,锁上了铁门。
大王已经从控制室里出来,他就站在门口不远处,看了看门内老人的惨状,呵了一声:“解气,刚才还冲我们呲牙呢,老东西就该这么收拾,现在倒是听话了。”
黎尚低头擦着自己手上的血迹,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暂时服软了,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先饿上一晚上,明天再看,不要节外生枝。”
当天,黎尚没有再和关隐川有过多的接触。
到了第二天,方觉走进房间去给关隐川送早饭。
没过多久,他就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兴奋地对大王说道:“我问了一下,他同意转款了!”
大王听到这个消息,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他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又叫了几个人,一起走进了关隐川的房间。
房间里,关隐川低着头,眼神中透露出顺从,一副彻底臣服的样子。
在大王等人的监视下,他开始进行转账划款的操作。
很快,二十万元付了出去。
大王喜笑颜开:“大爷,今天给你吃顿好的。这点钱够你消停个几天。”
几人从屋内出来,大王指着小奎和黎尚道:“你们两个和我一起,把那个老太太放出去吧。”
大王先找老太太谈过话,又是一顿威胁,给了她几万块钱当做封口费。
依然是那辆黑色奥迪车开出去。
一路上,老人都被蒙着眼睛,等到下车前,小奎伸手取下蒙在她脸上的黑布,大王这时才肯把老人的手机还给了她,上面已经删除了所有相关的记录,擦去了指纹。
黎尚拉着老人下车,来到车外时,他趁着无人注意,贴近老人的耳朵,说了两句话。
车终于开走,老人回头看向熟悉的街角,忽然热泪盈眶。
这是她过去几乎每天都会来的地方,如今却已经恍如隔世。
.
古香古色的豪宅中,苏郁拿着手机,脚步轻盈地走进餐厅,她向正在吃着早点的孙福奎汇报:“干爹,这一大早,三号仓那边就开张了,昨天抓到的那只肥羊进账了二十万。”
孙福奎听到这个消息,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错。这才只是个开始,我记得那老头账上有两百来万,慢慢地榨干了他。”
随后,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昨天李裳的那段监控回放我看过了,下手够狠,行事果断,要不是他,那老头也不会这么快转钱,我果然没看错他。我们团队,也是好久没有进有能力的新人了。总不能单靠我们几个,把盘子做大吧?”
钱代豪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吭声。
他只是默默地吃着早餐,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阴沉。又吃了几口后,他放下餐具,起身去了洗手间。
过了一会儿,钱代豪从洗手间里出来,就见苏郁站在一旁对着镜子补妆。
苏郁看到他出来,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调侃的语气道:“依我看,你昨天就不该去三号仓故意刁难那个新人,结果呐,现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我看干爹是更喜欢他啦。”
钱代豪的面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他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闭嘴!”
“呦,生气了,真不识逗。”苏郁笑盈盈道,语气里满是阴阳怪气,随后她“啪”的一声,关上了手中的粉饼盒,表情忽地就严肃了起来,甚至变得有些阴冷,像是一只吐着信子的美女蛇,她的下颌微微扬起,斜了钱代豪一眼,挑衅地说道,“我也觉得,他比你强。”
第53章 11
上午, 失踪调查科。
贺临神色专注地进行着问询,程笑衣坐在他的身旁负责记录。
孟半桃坐在他们的对面,描述着李时失踪前后的具体情况。
女孩现在是一名电动汽车销售, 口才很好,回答问题很有条理。她赶上了行业风口,升职迅速, 一个月的业绩和提成能赚不少。
“我们是同学。我和李时的关系一直很好,因为我从小没有妈妈, 朋友很少, 她却一直愿意和我做朋友。”
“当初, 是我先去明城打工,她去投奔我的,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们心里都很不好受。李时说想回家问问她妈有没有存款, 能否借她一些应急,她当天早上出发回家,晚上下车时和我报了平安, 她说为了省点钱,要去坐公交车回去,随后就和我失去了联系……”
贺临看了一下记录, 当时警方有调取公交车的监控记录,确认李时下了公交车。
步行的话, 那个汽车站距离她家有四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会路过几片荒地,还有一条溪流,沿途没有监控。
按照李母的说法,当天孩子并未回来, 她再未见过李时。
贺临问:“根据你对李时的了解,她在此之前,有没有自杀倾向。”
孟半桃的眼眸低垂:“不,绝不可能,我熟悉她,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她都是绝不会放弃的,而且之前我们已经约好了,一起努力打工把钱还上。”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我更倾向于,她是遇害了,或者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这么多年来才一直杳无音讯。”
贺临问:“李时是否和你提到过,她和母亲的关系怎样?”
孟半桃想了想说:“聊到过一些,她是母亲一手带大的,自然和母亲最亲近,可是她和我提到母亲时,却挺矛盾的,有时候说她妈妈对她特别特别好,要星星不给月亮,什么活也不让她做,有时候又说她妈妈经常打骂她,对她很严厉,经常罚她什么的。”
程笑衣继续核问:“你一共为她还了三十七万……”
欠款百万中,这部分是孟半桃还的,其余的部分是案件破获后集体赔付的。
“嗯。”孟半桃报出了更具体的数字,“一共是三十七万三千。”
程笑衣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会这样做吗?”她说到这里,补充了一下,“如果牵扯到隐私,或者与案情无关,你可以不回答。”
按照孟半桃的说法,她们之间只是朋友关系,她却肯为李时拿出这么一大笔钱,这件事听来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在人情寡淡的现代社会,身边亲近的人都不一定能够做到这一点。
程笑衣也是怕里面还有隐情,会影响到案件的调查和警方的判断。
孟半桃抬起头,她的目光灼热:“因为我没有妈妈,很多事都是李时告诉我的。我们从小,在念书时就是最好的朋友。”
“十八岁我高考失利,没能考上心仪的学校,是李时陪了我一个假期。”
“二十岁那年,我出了车祸,做了手术,是李时一直在照顾我。后来没钱,她办了一张信用卡,借钱给我付了医药费。”
“我们最艰难的时候,一起缩在出租屋的小床上,畅想着未来的人生。互相聊着心事。”
“为了省钱,又嘴馋,我们早上会买一个包子,一人一口分着吃。”
“到了过年我们拿着存了一年的钱,去了一次迪斯尼,租了很薄的公主裙,在漂亮的大城堡里一边发抖,一边拍照……”
“我能够想起来的开心的事,都是她陪着我度过的。我最悲伤难过时,她也在我的身边。”
“她是在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一个人,远比那些金钱重要。我相信,如果是我遇到了这样的事,她也不会离开我,放弃我。我们说过,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知道,有些人无法想象和理解我这样的做法,但这种情感,还是会在世界上真实存在着。”
说完了这些,孟半桃给出了她之所以这么做的解释:“在李时失踪以后,我也犹豫过是不是要继续还钱。我记得她在事情刚发生时,又崩溃,又害怕地抱着我哭,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后来我想,如果她还能回来,我想要她的压力小一点。如果她不在了,我希望她能够毫无负担地离开。”
”于是每当我想起她,就会往那个账户里打点钱,我拼命地赚钱,除了本职还去打零工。我也觉得我可能很快就会忘了她,忘了这些事,可是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只会越记越清晰。我意识到,我的生命里可能再也不会存在那样一个人了。”
“包括我来云城也是一样,公司开设了云城分公司,一有机会,我就申请调回来了。不光是因为这里是我的老家,还因为……我想要离得她近一点。”
“最近明城公安通知我,钱还清了。我就又问了一下案子的进展情况。”女人说到这里忽然垂下头,眼泪一颗一颗缓缓地从脸颊滑落。
随后,她双肩颤抖情绪有些失控。
孟半桃道:“你们听了可能会觉得我有病吧,我甚至希望钱还没还完,这样我就能够再继续那种行为,因为那是我和她之间仅有的联系,而现在这种联系也没有了。”
听了她的话,程笑衣的眼圈变得红红的,她也想起了自己的好朋友。程笑衣伸手扶住了女人的肩,希望给她一点安慰:“我们会努力找到她的。”
贺临觉得孟半桃和李时的关系像是两个年少女孩之间的互相救赎,他看得出,她们是很好的朋友。
一个人的生命里总是会出现那么一两个极其重要的人,即便是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十分投缘,有聊不完的话题。
一旦发生了什么事,那个人会知你懂你,愿意无条件地帮你。一个人面对困难时像是对着一座大山,一旦是两个人共同应对,就会变得不是那么可怕。
人世间美好的感情不止有爱情,还有亲情,友情等很多种。
即便是她们之间有着超过友谊的不同寻常的感情,或许也是因为那个人恰巧是同一个性别而已。是因为对方是那个人而产生的特有的爱恋。
贺临扪心自问,如果是他,能不能为其他人做到这一点。
然后他想,如果是关系足够好的人,为了某个人而舍弃金钱,他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钱这个东西,绝对重要,每个人的生活都离不开它,但是人们对待它的态度却完全不同。
有人为了它丧心病狂,变成毫无人性的魔鬼,有人却能为了他人舍弃它,一掷千金。
对于孟半桃来说,钱没了可以再挣,而那段关系,那个人,却是更为重要的。
结束了谈话,贺临也安慰了孟半桃一句:“虽然现在线索不多,但是我们会努力查找。”
孟半桃止住了哭泣,离开了调查科。
这边刚结束,林会那边就有了新的消息,招呼贺临过去开会。
贺临马上来到了主楼会议室,不仅是林会和金庭瑞在,经侦的段哲渊也在,就连陈局也来旁听。
段哲渊是经侦那边的队长。有个外号叫做段王爷,他比他们年长一些,接近四十岁,是市局里的叔字辈。
他做经侦工作多年,破获过很多重大案件,举手投足之中,带着一股简洁明了的精英范儿。
段哲渊开场简述着情况:“就在今晨,我们的跟踪账户发生了一笔转款,这是我们早就给银行打过招呼,给这一起案件下的饵,但是其后的情况,却有些出乎我们的预料。”
“我这里简单给诸位解释一下我们调查洗钱的原理。大家应该听说过一种试验,就是把彩色的小球倒入海中,通过查看最终小球会出现在哪里,以此判断水的流向。我们对电子汇款的追踪方式也类似于此。”
说到这里,段哲渊的神情格外严肃:“那笔钱被做了标记,在我们的追踪之下发现,通过交易网站转向了境外,随后又进行了虚拟货币的交易,也就是二次交易。最后,这些赃款以虚拟货币的形式与正常的虚拟资金放在了一个池子里,完全打散失去了踪迹。”
他等大家消化了一下这则消息,继续说。
“如果继续用小球的例子来进行比拟,也就是说,对方利用了虚拟货币的特性,使用了某种现代技术手段,让我们的标记物完全融化了,黑钱与干净的钱融为一体,就再也难以进行分辨。”
陈局皱眉道:“这么听来,还挺棘手。”
把大概原理解释了一下,段哲渊又告诉众人更为详细的原理和操作方式。
贺临认真听着。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正与邪在金钱领域的交锋从未停止。
洗钱最初是通过洗衣店零售等做账方式,把黑钱变成正常资金,后来随着需求和金额变大,需要更高效的洗钱方式,那些犯罪者便又开始利用一些电影制作、拍卖与奢侈品行业进行洗钱。但是这些实际金额产生的账目,总是有迹可循,可以追查。
随着警方对此的打击力度不断加强,犯罪分子的洗钱模式也更新换代。
现在早已经不是通过纸币来洗钱的年代,伴随着虚拟货币,全球化等风潮兴起,经济犯罪已经变得更为隐蔽,也更加猖獗。
段哲渊总结:“总之,这种洗钱方式非常专业,我以前也只是听说过,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个系统,区别于我们以前见过的洗钱网站与系统,我们根据网站上的标识,给这个系统起了一个简称——‘psi’也就是希腊字母中的第二十三个,音为普赛。”
众人看向那个符号,像是一个高举双手对天的小人。
陈局的眉头皱得更紧,他轻声重复了一遍:“普赛……”
段哲渊一脸严肃:“根据其中的吞吐量,我们可以估算出,很多组织或者是个人都在使用它进行洗钱。可能很快,它就会成为目前国内最大的洗钱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