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局又问:“那眼下的这个案子,能够定性吗?”
段哲渊道:“目前的好消息是,经济方面的罪证已经足够,能够证明这个机构存在的问题,如果其他证据确凿,足以把这些人绳之于法。但是坏消息是,可能除了对方公司账面上的款项,其他赃款难以追回,而且任由这个网站发展下去的话,经济类犯罪会在云城难以遏制。”
陈局果断道:“我们先把这个案子结了,洗钱网站的事情不是我们可以处理的,还要向上汇报,从长计议。”
等段哲渊发言完后,林会又说:“我这里接到了信息,那位由关隐川置换出的老人已经安全,她报警说有人让她告知警方一个幕后之人的名字:孙福奎。”
陈局问:“进行调查了吗?”
林会回答:“刚刚进行了简单调查,孙福奎早年因为传销罚过款,也蹲过监狱,现在他名下有诸多不动产以及大量资金,很可能他才是这起案件的背后之人。”
陈局严肃点头道:“进展已经很不错了,你们继续配合卧底警员,做好抓捕准备。”
散了会,贺临专门拉住了林会:“有卧底的消息没有?”
他是黎尚和方觉的直属领导,但是那老人报警后,连线直接归到了刑侦这边。
林会看着贺临又紧张又希望他说出点什么的样子,开口道:“我问过报警人了,让她往出带消息的,是个戴眼镜的。”
贺临听了松了口气,那应该是黎尚了。
按照之前他说的期限,应该是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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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黎尚一直在默默观察着这栋别墅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几个白衬衣是下级,很好应付。
小王和大王的生活节奏如同设定好的时钟,每天按时起床、按时活动,一切都在可预测的范围内。
钱代豪却是最大的变数,他的行踪诡秘,让人捉摸不透,他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又悄然消失,这让黎尚倍感棘手。
而且,钱代豪对他有着莫名的敌意,那份针对他的态度越来越不加掩饰。
经过观察,黎尚终于发现了一个难得的时机。
每周三下午,大王都会准时前往孙福奎的别墅进行交账开会,钱代豪也会参加这个会议。
那时,别墅里的管理也随之变得松散。
若是运气好,再碰上小王下楼抽烟,就能争取到宝贵的几分钟。
在周二的夜晚,小奎夜班,其他人都沉浸在梦乡之中,他们在房间里可以稍微放松。
黎尚和方觉小心翼翼地避开监控,摘下监听设备,商讨着计划。
方觉听完道:“好,那我在楼道口帮你盯梢,你觉得整个行动需要几分钟啊?”
黎尚思索片刻:“一般小王的抽烟时间在八到十分钟之间,八分钟我就可以完成关键操作,如果能有十分钟的话,应该会比较充裕,能把事情处理得更加稳妥。”
方觉重重地点点头:“我尽力帮你拖住他。”
黎尚连忙道:“见机行事吧,你就在楼道口,如果时间到了,他出现了,你打个招呼,给我预警就行了。”
方觉问:“那如果时间不够呢?”
黎尚的面色变得凝重:“那就需要你尽力拖一下他了。”
方觉做为卧底,这还是第一次接到如此重要的任务。从当晚开始,他的脑海中不断地演练着第二天的行动,紧张得难以入眠。
终于熬到了第二天下午,方觉和黎尚早早地处理好了老人们的事情,将各种餐盘收拾妥当,等着大王离去。
一直等到三点多,小王那熟悉的身影才慢悠悠地从楼上晃了下来。
黎尚和方觉对视一眼,随后快步朝着三楼的总控室走去。
方觉也紧跟其后上楼,在楼道口一处避开了监控的位置站定。
他的手中紧紧握着半杯用一次性纸杯冲好的咖啡,心脏剧烈跳动,紧张到开始默默数秒。
开始还算是顺利,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小王今天这烟抽得比他们预想得快太多了,才仅仅过了五分钟,他就摇摇晃晃地往楼上走来。
方觉的心里猛地一紧,眼看着小王就要径直上楼走向房间,他知道,绝不能让小王就这样过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方觉咬咬牙,拿着咖啡猛地往外一冲,正好撞在了小王的身上。他手中的半杯咖啡毫无意外地全部浇在了小王的胸口处。
王珏急忙满脸歉意地道歉:“哎呀王哥,实在对不起!”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帮小王擦着身上的咖啡,实际是把咖啡越抹越开。
小王一脸的不快,怒声骂道:“王珏!你小子走路不长眼睛啊?喝咖啡不去楼下?我替换的衣服昨天刚洗。”
王珏并不让开,就站在那里给他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起,小王哥你要不打我几下出出气?那个,这都弄湿了,要不你赶紧换下我的衣服?”
小王快要被他气死了:“你的衣服我也得能穿得进去啊?”
就在两人在楼道里僵持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了说话声。
方觉用余光往下一撇,瞬间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
他们只预料到了今天下午那些人会在一起开会,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会议一结束,那群人竟然浩浩荡荡地都往这别墅里来了。
方觉的心中充满了绝望,要是黎尚在监控室里被堵个正着,那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等待他们的,可能是一场恶战,对方的人那么多,万一被抓,面临的极有可能是严刑拷打,甚至可能是杀人灭口。
就在方觉心焦之时,钱代豪已经率先上楼。
他看到王珏和小王,顿时火冒三丈,直接破口大骂:“都特么堵在楼道里干什么?”
王珏战战兢兢地举起手:“是我不小心,把咖啡洒小王哥身上了。”
钱代豪眼睛一瞪,厉声问道:“总控室现在有人吗?!”
他这一问,小王瞬间反应过来,脸色骤变。
大王也走到了这边,直接一把用力推开了王珏,大步流星地就往监控室冲去。
方觉当时只觉得心底一凉,他的内心甚至开始考虑,究竟是要冲出去和这些人拼个鱼死网破,还是选择英勇就义。
而此时,大王已经气势汹汹地走到了门口,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推开了总控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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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控室的门被猛然推开,大王往里看去,空空如也。
钱代豪也迈进这个平日里至关重要的空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室内安静得有些压抑,灯光照在一排排毫无动静的设备上,屏幕上已经出现了屏保,屋内不见半个人影。
钱代豪的心底却还是有着一丝不安。
他不放心地又四处打量了一番,缓缓走向洗手间,抬手轻轻推开了门。
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声响,洗手间内整洁干净,没有任何异常,这里也没有人。
钱代豪还是不放心,又来到电脑前移动鼠标,查看监控,所有实时画面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还想细看……
这时,孙福奎被苏郁搀扶着,上楼走了进来。
老头今天依然穿着一身唐装,面色阴沉,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杵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什么事嘛,大惊小怪的。”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悦。
随后,孙福奎抬手招呼几人,示意大家前往三楼总控室旁边的休息厅。
钱代豪就算万般不愿意,也得给孙福奎面子,他也跟了出来。
休息厅有十几个平方,摆着几个沙发。
孙福奎在主位上坐下,调整了一下坐姿,手扶在龙头拐上,准备帮他们把这件事理一理。
老头摸了摸胡子:“你们刚才在楼上吵些什么?”
小王哥看到孙福奎来了,就像看到了主心骨,眼眶微微泛红,委屈地说道:“刚才钱哥问我们为什么都没在总控室。孙董,我就离开了两三分钟,就一小会儿。我知道我错了,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大王也急忙站出来,为自己的弟弟辩解,他的脸上满是诚恳:“我们刚去看了,没人进去过。小王差不多二十四小时都在这里守着了,钱哥你这也太紧张过度了。”
方觉刚才被吓得腿软,虽然他也不知道黎尚是怎么消失的,但此刻看到黎尚不在,他的腿还是努力直了起来,脸上摆出一副闯了大祸快要被吓哭的表情:“都怪我不小心,弄洒了一杯咖啡……这才连累他们被钱哥说了,您别怪他们了,都是我不对。”
孙福奎听着,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的目光犀利扫过众人,问道:“就这些了?”
刚才听这边叫起来,他还以为出了什么要紧的大事。
面前的几人接连点头,动作整齐得像是事先排练过一样。
钱代豪依旧皱着眉头,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抬眼望去,看到另外的几名白衬衣也从各个楼层陆陆续续走了上来,可他的目光扫了一圈,唯独少了一个人。钱代豪的心头一紧,皱着眉头问道:“李裳呢?”
“这里。” 一个冷清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就见李裳从楼下慢悠悠地走了上来,脸上的神色一如往常般平静,“楼上太闷,去楼下转了一圈,怎么开会没人叫我?”
方觉看到这一幕,心才松了下来。
看到李裳出现,并无异常,孙福奎的脸色越发不悦,他直直地看向了钱代豪,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责备:“所有人都在这里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听着孙福奎的语气,钱代豪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意识到是自己太过激动,刚才一上来就闹出了这么大动静。
他这样做平时没什么,可现在孙福奎还在这里,他分明是越俎代庖,完全没把孙老放在眼里。
冷汗瞬间从钱代豪的额头冒了出来,他急忙放下姿态,脸上挤出了谄媚的笑容:“干爹,我不是这个意思……”
孙福奎早就觉得钱代豪管得太多,平时就不把他放在眼里,这次正好借题发挥,敲打敲打他:“本来嘛,没什么大事,老虎都有个打盹的时候,你还能让所有人二十四小时都瞪着两个眼睛盯着?再说了,这里都是自己人,监控也是防的外人,那些监控自己人看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疑神疑鬼的,还让不让下面的人干活了?要不我把他们都开了,让你一个人盯着吧?是不是那样,就万无一失了?”
老头的声音不大,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钱代豪的心上。
钱代豪愣了一下,双腿一软,直接就噗通一声跪下了:“干爹,我真的只是刚才心里有点怪怪的,怕出事情,我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
孙福奎冷哼一声:“那你的意思是,老头子我已经老眼昏花,不能明断是非了?”
钱代豪忙把咬碎的牙咽到了肚里,低头道:“没有,干爹说得没错,是我多虑了。”
孙福奎还不解气,又揶揄了他一句:“最近你总是疑神疑鬼,一惊一乍的,是不是让你管理几个仓太累了?”
钱代豪心里一惊,老头这是要削他的权吗?他连忙道:“没有,可能是我最近没睡好。”
孙福奎道:“有问题,就去看看医生。”
钱代豪不敢回话了,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
看老头还在生气着,其他人也没敢再说什么,都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孙福奎被苏郁扶着站起身来,走过去语重心长地轻轻拍了拍李裳的肩膀:“好好干吧。”
老人的语气比刚才教训钱代豪时温柔多了,说完他便转身,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钱代豪一眼,就在苏郁的搀扶下慢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