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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陆轲办了事,领了赏,还把锅甩给了温缜,朝野上下都对这个久闻其名的温举人侧目,一个来科考的学子,就这么能搞事,转眼就搞没了一个侍郎与一个总兵。
此子竟恐怖如斯!
袁侍郎都服了,这温缜,在扶风县乱来也就算了,在京城也敢这么横,他是有九条命吗?这么牛?
这是正常人会办的事吗?
温缜还在家等狄越消息呢,根本不知道这弯弯绕绕,也不知道陆轲看着势不对头直接把他卖了。
他还病着呢,头发刚刚晾干,咳得欲生欲死,喝着孙婶炖的冰糖雪梨润喉。
然后他听到狄越回来了,将在东厂衙门打听到的事情说与他听,温缜都懵了,“昨晚?陆轲办这么大事?”
这就是上位者的精力吗?他与陆轲不是一起掉河的吗?他都鬼门关游一圈了,陆轲居然能连夜审问,连夜抄家,当场定案。
不对啊,怎么会当场定案呢?这流程都没走吧?
温缜心跳都快了,妈的,这回不是真上什么贼船了吧。“阿越,你将刚才打听到的细节与我说一说。”
于是狄越将东厂番子的描述再陈述一遍,温缜也理清楚了来龙去脉,他的心跳加速,对陆轲恨得不行。那人定是知道后面撑腰的人是谁,直接把功劳全安他身上,不如说,直接把锅甩给了他。
狄越看他原本脸色苍白,气得脸青一阵,红一阵,还白一阵。“怎么了?”
“回屋里说。”
温缜走回房里,将门窗关了,“你的功力应该能知道有没有人偷听吧?”
狄越点头,“放心,没人,这里的眼线早就被拔了。”
温缜捋顺了这案子,头皮发麻,“我们可能摊上事了,科考前不能再出去惹事了,免得被人凭空捏造陷阱。”
“怎么了?案子不是查明白了吗?”
温缜摇了摇头,“不,这案子只查了一半,皇帝不肯大作文章,直接让一个侍郎与总兵担了这谋反的罪。他们只是其中一环,只是执行的那一环。”
温缜也很无奈,这是多好的将朝廷肃清的机会啊,此时兵权在握,贼人都被逼到只能寄希望于玄学了,皇帝却掉链子。
“背后的人定是位高权重,他甚至说动了太后,让她为其背书。”
孙太后是个妇道人家,却也不是个恶人,朱祁镇被瓦剌所俘,也是孙太后采纳了于谦的意见,让朱祁钰即位,成为景泰帝,化解了危机。
她不懂朝政,也不干涉朝政,王振那般荒唐她也没多说什么,包括朱祁镇御驾亲征也是,主打一个不闻不问,自己过好自己日子就行。
亲儿子出事了,她伤心,于谦让她出来做主更换新帝,为了大明江山她也听,并没有坏什么事。
这样的人是没主意的,当时听了,但不代表后面就认了。朱祁钰即位,代表他的母亲吴氏成为了皇太后。
于是宫里有了两个太后,吴氏原为汉王朱高煦府中侍女,朱高煦造反,宣宗平定汉王叛乱后将其纳入后宫,但因罪臣家属身份初期未被正式册封。
吴氏身份比较低,没有什么存在感,一下子亲儿子成了皇帝,孙太后就要忍受原本的妃嫔与她平起平坐,她原先一直是皇后,位子尊荣惯了,是会不习惯的,加之亲子在瓦剌生死难测,她被野心家说动,让她帮忙递个石头什么的,就能保她儿子平安,这种玄学,很容易信的。
坏就坏在野心家在石头上刻了字,这块从宫里出来的石头,成了犯罪的人坚实的靠山,谁都不敢查的靠山。
“阿越,这个人能骗太后,就不能骗吏部侍郎吗?说不定他两头骗呢?你说东厂番子说周侍郎咬王尚书,如果他真的以为是太后与王尚书让他办的呢?他以为自己办的是忠君报国的事,以为太后下诏书让他联系大同总兵勤王呢?”
温缜拧了眉头,就这样让幕后人轻松躲过吗?明明多问一嘴就跳出来的真相,可又因为所有人都不敢问这一嘴,于是让那人放肆的笑,捅破天又如何,谁能拿他?
温缜咽不下这口气,这案子让他水深火热,就这样让真凶逃脱吗?
第78章 京城诡异大案(十五)
温缜并不想就这样揭过, 忙碌那么久,只是死了两个替罪羔羊,虽然这两并不无辜,但让背后的人这么肆无忌惮, 走钢丝还能活得这么滋润, 他就为自己现在的病体不平, 他都跳河了,真凶还活蹦乱跳?
这能忍吗?这不能。
对付阴谋最优解是阳谋, 玩这种阴谋的人,不就冲着了解所有人的信息差才敢这么玩的?他把信息差推平不就完了。
温缜当场就要换衣服,狄越简直头大,这人早上才答应他遇事有多远离多远,下午就坐不住了。“阿缜, 你还病着呢, 别去掺和了。”
“不, 我以为事解决了, 结果并没有, 如果周侍郎按法处决了, 就死无对证了,我不能让那个背后的人,这么逍遥自在。”
狄越按住他,“那也不必今天去, 你要去找谁?”
温缜想起一个人, “找于谦。”
这个世界上, 如果有无视阴谋的人,那自然是于谦。
狄越按下他,“那我去帮你给于府递帖子, 你这样过去,人不在,你不就白跑一趟了吗?人又病着,先安心养病,至少躺这一天,看你脸色苍白成什么样了。”
温缜想想也是,“那麻烦阿越了,帮我跑这一趟。”
狄越叹了口气,让他躺回床上,替温缜掖了掖被角,“你且安心躺着,我这就去于府递帖子。若于少保在,我便替你约时间,你今日先养足精神。”
温缜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宜再折腾,只得点头应下。待狄越离开后,他靠在床头,目光沉沉地盯着窗外,思绪翻涌。
既然有人敢在暗处操纵一切,那他就要把棋盘掀翻,让他自食恶果,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玩火!
狄越过去的时候,于谦刚好忙完回府,此时没有互联网,很多消息是不通的,于谦都是最近才知道的事,今早才知道周侍郎办的蠢事,信了邪教。
他们手上的公务很多,尤其是于谦一心扑在军务上,都没空打听其他事,又不像京城百姓那么闲,还有空吃瓜看戏。
于谦听狄越说了温缜想见他,又听说他风寒入体,掉入护城河九死一生,于是也不必约时间,他直接随狄越去看温缜。
这才是生病的第一天,现代吊点滴也没这么快,更别说古代,温缜还咳得厉害,面色苍白,头昏脑涨。
于谦进来的时候,温缜看到他想起身,于谦扶住他,“别动,好生休养,我来就是看望病人,要是加重病情岂不是我的罪过?”
“于大人,劳烦您跑这一趟,原本我想去于府,奈何病中脚步虚浮。”
狄越搬了个椅子来,于谦在病床前坐下,“无妨,是我要过来的,你的事我听说了,这次案子办得很快。”
“于大人,并非,就是案子不对才想找您。”温缜这才将案子的事细细与于谦一说,于谦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这代表什么,玩心眼玩成这样,真是气煞人也。
于谦点点头,“你放心吧,这事我入宫问过太后便知,依我对孙太后的了解,她不是这般的恶人,必有人从中作梗。”
“学生也是这般想的,主谋欲大盗窃国,诓骗太后,还能逍遥法外,如果纵容,岂不是让他人有样学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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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于谦走后,温缜才舒了一口气,不然案子定在半道,还让他遭这么大罪,他会睡不着觉的。
他很记仇的,迟早这账他要与陆轲算一算,自己以身作饵,还要拉上他。
他多无辜一考生?
于谦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他可不会与贼人玩弯弯绕绕,要是以前闲的时候可能还会虚与委蛇,这不是忙吗?哪有空?
温缜并不担心那贼人逃得过去,对真凶执念解决后,他头昏脑涨,又咳得厉害,干脆把被子往头上一蒙。
狄越端了碗润喉的梨水进来放桌上,摇了摇他,“先喝点冰糖炖雪梨,晚饭后再喝药,来,我扶你起来。”
生病的人就是喜欢作,他蒙着被子不理,“不喝,我困了,要睡觉。”
然后他就被捞出来了,温缜看着面前的碗,认命喝了,喉咙确实舒服了一些,喝完就缩回被子里,他觉得摆烂什么也不干挺好的,人就是应该休息。
狄越脱了衣物陪他一块躺,壁炉里炭火燃着,室内的温度还算暖和。
温缜八爪鱼似的抱着他,额头还有些烫,低烧,往他肩窝打转,手还伸进他中衣,游走在他肌肉上。
生病的人还非常不安分,这就很欠了,狄越反过来压着他,然后温缜更顺手了,他就欠,他就贴贴。
他俩衣着单薄的打闹一会,温缜就昏昏沉沉抱着人睡过去,出了一身汗,又起来吃晚饭喝药,洗漱后又睡了一晚,第二天才好了一些,起码低烧也退了,头不晕了。
狄越看这人散着发在庭院晒太阳,秋冬的暖阳并不热络,相反还带着凉意。“外面冷,屋里壁炉暖和些。”
温缜昨天在房里待一天了,摆烂摆不下去,读书又不行,非说这几天让他休息,温缜也在等消息。
他抱着狄越的腰,狄越被他扯着与他躺一张摇椅上,狄越觉得被挤到了,“你是不是自己生病了,看我活蹦乱跳心理不平衡,非想传染给我?”
温缜这几天特别黏糊,“这都被你发现了,咱们不得有难同当,我就贴。”
刘永走出来伸个懒腰活动一下,看见院子里的两人一言难尽,堂堂读书人,能不能要点脸,“你俩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干啥呢?能不能回房?”
温缜开始倒反天罡,“不能,我俩乐意,让你出来看了吗?”
刘永懒得理他,他不与病人计较,正是这时,宫里来人了。
东厂的番子敲门,狄越起身去开门,这回外头的是陆轲本人。陆轲觉得,疯还是温缜疯,还真敢打破砂锅问到底。
“温举人,随咱家进宫一趟吧。”陆轲又看了看狄越,“只许你一人。”
狄越皱了眉头,温缜站起来拉住他,“好,督公,且等我穿戴整齐。”
温缜拉着狄越回房,换上一身儒巾,狄越很不放心,“这进宫,出事怎么办?”
温缜系着玉带,“放心吧,于大人也在,出不了什么事,我能干什么?”
狄越听到这就更慌了,他什么时候有过分寸?“你干的吓人事多了。”
“放心吧,等我回来,我又没犯法。”
东厂的马车在京城疾驰,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格外清晰。陆轲闭目养神,“温举人,咱家倒是小瞧你了。”
“督公此话怎讲?”
“能让太后亲自下懿旨重查的,你是头一个。”陆轲睁开眼,锐利的目光盯着他,看着眼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人,“不过...这潭水可比你想的深多了。”
温缜不动声色,“督公明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在下只是尽本分。”
他们走在宫墙,却是往乾清宫方向,温缜心头一紧,这是要面见皇帝?
陆轲领着他穿过重重殿宇,最后停在一处殿前,殿内烛火通明,隐约可见几个人影。
“进去吧。”陆轲见小内侍通报过后打开门,“陛下等着呢。”
温缜只得迈步入内,见御案后端坐着景泰帝朱祁钰,他还是少年模样,两侧分别站着于谦和另一位身着蟒袍的掌印太监,金英。
“草民叩见陛下。”温缜伏地行礼。
“平身,”朱祁钰看着这个久闻大名的人,倒是与他印象里的忠臣能臣形象不符,他实在太年少了,像着与他同龄,朱祁钰才二十一。好奇便问了出来,“温卿今年多大?”
温缜拱手恭敬道,“草民二十有二。”
还真是与他同龄,朱祁钰长得不错,包括朱祁镇,也都是皮相很好的人,大明后宫是从民间选秀出来的,自然不会有相貌基因不好的。官场也是如此,歪瓜裂枣就算考上了,也难升入京。
“你抬起头来。”
温缜闻言缓缓抬头,殿内宫灯的光晕恰好映在他眉眼间。朱祁钰微微一愣,但见这青年面如冠玉,一双桃花眼清冽如寒潭映月,不笑时也似含情,生生将端方君子气韵染出几分惊心动魄。
朝堂上的官员大多周正,内里如何且不论,长的都是好人正派脸,个个衣冠楚楚,冠冕堂皇。但像温缜这般的长身玉立芝兰玉树,也是难寻,有这样貌无须这般实力,有这实力美貌反而是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