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蛇被摁在桌上，他疼得缩成一团，又惊恐地看到陆夏衍手里拿出了怀溪环，他瞪大红眼睛，也不管身上有没有伤了，下意识地就往门口逃窜。

　　陆夏衍抓住他不用费吹之力，攥住他的蛇身，命令道：“幻回人形。”

　　“不。”小黑蛇不管不顾地在他手里拼命挣扎。

　　陆夏衍道：“你吃了那颗绿色药丸就能幻回人形，幻回去，我没耐心说第三遍。”

　　小黑蛇猛地不动了，但却开始无法遏制地发抖：“我……”他声音里也夹杂着哭腔，“我不想戴！”

　　但说完，他还是很配合地幻了回去，从蛇形幻成人形，卓亭安什么蔽体的布料绷带都碎在地上，他一丝不挂硬撑着站在原地，皮肤上全是纵横交错的伤痕，像破碎修复后的金贵白瓷，因刚刚挣扎有些伤口已经绷裂，正在冒出血珠。

　　他双腿抖得厉害，几乎站不住，只能靠在门上，嗫嚅道：“我错了我错了。”

　　近来陆夏衍行事作风越来越乖张狠戾，和曾经在海湾游记听话呆萌的陆夏衍判若两人，在进审讯室前，卓亭安都没想到章宁宁会被整得那么惨。

　　陆夏衍靠的越近，他就抖的越厉害。

　　直到那金属材质贴到他的脖颈，冰凉的触感和痛苦的记忆同时涌进脑海，有根弦蓦地断了，卓亭安弓起身，伸手抓住陆夏衍的手腕，崩溃道：“代价就是10年的寿命！”

　　陆夏衍瞳孔骤缩：“什么……”

　　“加上上次在2159年的那次，一共是20年。”卓亭安补充道。

　　陆夏衍呼吸急促起来，卓亭安没了灵珠后就和人类寿命无异，虽说能靠双修获得灵力，保持年轻的样貌，但寿命却再也长不回来。

　　根据2065年人类的88岁的平均寿命，不算别的因素，卓亭安也只够活到人类的68岁。

　　“我活了那么久早就活腻了！”卓亭安胸口剧烈起伏，“流光凤凰号下一站的目的地就是一千万年前的诸凤，陆夏衍……本座少活二十年和你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肯和本座回诸凤么？”

　　陆夏衍皱起眉头，一只手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的灵珠比任何时候都要痛，痛的他双眼模糊，眼眶酸涩，仿佛有一把尖锐的小刀，戳进他的心脏还要疯狂搅弄。

　　卓亭安见陆夏衍张开嘴，便等了他片刻，却始终没有听他说出话。

　　卓亭安和曾经一样，噗嗤一声笑出来，“本座知道你不会肯的，你怎么会愿意跟着一个骗过你害过你的人回家呢？你根本不会原谅我！所以……我与你相处的时光本就屈指可数，等本座把妖族百姓带回去后，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猝然停住，像一口气说了太多一时难以忍受似的，而那双眼眸正在快速升腾起雾气，闪过若有似无的水光。

　　他喉结快速滑动，唇瓣震颤，呜咽一声，下一刻，眼泪夺眶而出，在脸颊上快速划过。

　　陆夏衍微微瞠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卓亭安还陷在复杂的情绪里，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陆夏衍，你告诉我，”他激动地扶住陆夏衍的双肩，仰起头质问道，“我一个人天长地久地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安安。”陆夏衍抬起手。

　　卓亭安却忽地缩起肩膀，侧过头，紧闭眼，全然一副怕挨打的模样。

　　陆夏衍的手指在半空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但还是抚上了卓亭安的脸庞。

　　指腹轻柔地擦掉眼泪，他对他已经很久没有那么温柔了，直到卓亭安诧异地睁开眼。

　　陆夏衍才哑声道：“安安，你哭了。”

第93章 曾被清洗过的记忆

　　陆夏衍再去见章宁宁时，她还仰面躺在刚刚的位置，眼神迷茫失焦，嘴里哼哼唧唧。

　　“章宁宁。”陆夏衍喊她。

　　章宁宁听见声音便缓缓转过头，她眨眨眼，突然浑身抽搐，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声。

　　陆夏衍往她那走了一步，章宁宁便不明所以地发出尖叫，火急火燎地扯下脖子上的项圈，仿佛那就是个烫手山芋似的把那项圈冲陆夏衍那一扔，又四肢并用快速缩到房间的角落，紧紧贴着墙壁，她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里，状若疯癫地报出一串数字和字母的组合密码。

　　陆夏衍接过项圈，那上面的蓝宝石熠熠生辉，背后却有一个极小的按钮。

　　“这就是瀚星资料数据库的服务器？”陆夏衍万万没想到这玩意会那么迷你，还就整日挂在章宁宁的脖子上，之前他一直以为这项圈那是章宁宁用来遮挡脖子烫痕的装饰品。

　　可惜此时已经套不出章宁宁半句话，只见她双手抱着脑袋，用脏兮兮的爪子疯狂蹂躏着自己的头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我是章宁宁！我不是章宁宁哈哈哈！”

　　陆夏衍没再多待，拿着蓝宝石回了房间。

　　卓亭安躺在床上睡得正熟，刚刚崩裂的伤口已被陆夏衍重新仔细包扎过。

　　床垫微微凹陷，陆夏衍坐在床头，垂眼看着卓亭安，这人呼吸均匀绵长，眼尾还有点发红。

　　陆夏衍伸出手，指尖落在那张柔软的唇上，来回地摩挲。

　　“安安。”陆夏衍没头没尾地轻喊一声，他伸出手，指尖落在那张柔软的唇上来回地摩挲，又移到眉骨，滑到鼻尖，肆无忌惮地、静悄悄地将那张脸都描绘了一遍。

　　刚刚陆夏衍还不肯睡在卓亭安身边，这会儿倒是没再离开半步，就盘起腿端坐在床头处理公务。

　　他按下了宝石背后的小按钮，一把悬浮虚拟键盘被投射到半空，陆夏衍将章宁宁刚刚报的那串密码输了进去，房间中央便出现一个巨大的屏幕。

　　瀚星是一款全自动智能搜索引擎，陆夏衍以前查询资料要通过北陆舱舱，像这样直接打开使用还是第一次。

　　陆夏衍刚要输入信息，又想起什么似的侧头看了看卓亭安，他随即调整了下坐姿，用背把刺目的屏幕光挡住，再开始研究瀚星数据资料库。

　　他先按照年份排序翻阅了几张，发现这瀚星蕴含着时间线中发生的一切，有些历史事件还能戴上VR眼镜亲身体验，相当于一本记载历史与未来的天书。怪不得2158年的苍黎尧才会确切掌握他们的行踪，正是因为他手里握着这套瀚星数据资料。

　　陆夏衍现在也拥有了这本“天书”，他第一件要调查的事，便是卓亭安在2158年南口海湾制造的那场闹剧，当时所有的村民都见证了这个世界有妖族存在，但陆夏衍翻遍那天的所有新闻媒体，竟都是一个口径：

　　【南口海湾惊现“妖怪”？村民集体造谣被拘留】

　　【南口海湾妖怪视频系当地村民后期AI合成】

　　【南口海湾妖怪谣言造成恶劣影响，视频传播者可能会面临刑事处罚】

　　陆夏衍顿时一阵恶寒，他又往后翻到了2159年11月2日，这是他们第一次到达大C海岸的那晚，他们一伙人被北陆人员发现，卓亭安不得不展现出了真身，印证了妖族存在的事实。

　　可陆夏衍翻遍当天所有的社会新闻，却没有找到关于妖族的报道。

　　也对，北陆不会把这事通道社会，但北陆的把内部资料里应该有存档。

　　陆夏衍立刻调取那天的北陆内部资料，发现这曾是一份一级加密文件，最初他在海湾游记想要查询神族资料时还需要部长级批准，但现在北陆实验舱已毁，陆夏衍只要用章宁宁提供的口令就能进入。

　　这份内部资料果然详尽描述了当时的情况，对北陆死亡人数也做了统计，最后还有妖族全面开启内部调查的正式通知。

　　所以，发现妖族存在的起点依然是2159年！

　　陆夏衍立即推出一个结论：想要改变既定的结果简直难上加难。

　　可既然【陆夏衍一行人再次回到时空夹层】的结果无法改变，为什么2158年的苍黎尧还想将他们赶尽杀绝呢？

　　就在陆夏衍苦思冥想之际，身后突然传来卓亭安的声音：“章宁宁交出瀚星了？”

　　陆夏衍回过头：“你醒了？”

　　卓亭安“嗯”了声，他爬起来，乖巧地坐到陆夏衍身边，问：“能不能看看诸凤被灭的记录？”

　　陆夏衍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提先前怀奚环的事。

　　出乎意料的是，诸凤被灭的记载瀚星只加载了短短2秒钟就显示了出来，当他俩看到诸凤资料时都微微吃了一惊。

　　这段资料和其他资料不同，既没数据也没视频，除了诸凤妖族被北陆实验舱消灭的既定事实之外，整个过程也就只有三百来字。

　　陆夏衍之前在海湾游记时就申请过查阅这段记录，可当时瀚星信息数据库提供的都是只言片语，没想到真正的核心资料也十分笼统。

　　卓亭安突然道：“本座有个想法。”

　　陆夏衍道：“说说看。”

　　卓亭安道：“瀚星的记录的事件虽然很难改变，但像诸凤的这段记录那么模糊，是不是代表着这段过去有修改的空间？而且瀚星记录的结论也可能与事实不符，比如把2158年对村民发现妖族的真实事件认定为谣言。”

　　陆夏衍沉吟片刻，说：“苍黎尧应该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想把我们绞杀在人生地不熟的2158年，阻止我们返回流光凤凰号，他知道我们会前往诸凤，会成为诸凤被灭历史里的‘变数’。”

　　“夏衍！”卓亭安急切道，“你说本座能不能、能不能……”

　　卓亭安没说下去，但陆夏衍知道他在想什么。

　　说到底，卓亭安和他的妖族百姓在流光凤凰号上也只是“乘客”身份，从卓亭安的角度来看，他的目的便是把妖族百姓带回诸凤，重建家园。

　　可如果他们能够在北陆侵犯之前抵达诸凤呢？如果能改变诸凤被灭的事实呢？哪怕诸凤真的再次被灭，他也可以提前带走更多妖族百姓。

　　这对卓亭安来说是巨大的诱惑。

　　而这些与北陆实验舱逃出来的人类来说，到达战后的诸凤和到达战前的诸凤没有区别，陆夏衍只要在时空夹层里拦截狙杀苍黎尧，瓦解北陆实验舱，就能彻底解决他们这行人的后顾之忧。

　　这能不能去战前诸凤的决定权在陆夏衍手里，可卓亭安很有自知之明，这会儿也没再提这茬，只安静地坐着，他不像龙也不像蛇，顺服的倒像只无公害小白兔。

　　陆夏衍默了默，犹豫道：“你……”

　　卓亭安看向他：“怎么了？”

　　陆夏衍立马看回屏幕：“没什么。”

　　卓亭安不明所以：“……”

　　陆夏衍紧绷着脸，在悬浮键盘上敲打出“苍云号”三个字。

　　既然瀚星资料数据库包罗万象，那就应该有“苍云号倾覆事件”的记录，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按下了回车键。

　　谁知屏幕上忽地像下雪花片似的，唰唰闪出无数资料，和诸凤被灭截然不同，这些资料用了近3分钟才显示搜索完毕。

　　这叫陆夏衍意外，瀚星记载该事件的资料内存竟有100TB之大，视频录音文字应有尽有，远远高于社会层面的几篇新闻稿。

　　为什么北陆实验舱对“苍云号倾覆事件”会异乎寻常的重视？

　　陆夏衍疑惑。

　　2049年的海纳政府派出十支搜救队，打捞了近半年，没找到一具尸体，甚至连苍云号的残骸都没捞到一片，326名游客和工作人员连人带船，就那么凭空消失在鹦海海域。

　　陆夏衍搭在虚拟键盘上的左手渗出手汗。

　　这里面会有自己丢失的记忆么？……会有自己的父母吗？

　　他开启改造眼进行信息捕捉，十秒钟后，他在堆积如山的资料里找到一张照片。

　　上面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家三口，一位年轻男士左手正挽着一位温柔美丽的女士，而他的右臂弯里则坐着一个肉乎乎的小男孩。

　　男人戴着黑框眼镜，穿着一件淡蓝色的休闲POLO衫；女士则是穿着条湖蓝色的连衣裙，黑色长发垂在肩膀，戴着顶宽边草帽，她刻意拉斜了帽檐，企图遮住右边的半张脸。两个人都笑吟吟的，可惜那小男孩却不配合，在按下快门的瞬间做了个鬼脸，漏出偷偷捏在手里的蛋黄。

　　而照片的背景地点陆夏衍十分熟悉，是鹦海的大C海岸，而那小孩正是4岁的自己。

　　陆夏衍时隔二十年，通过屏幕，再一次看到了自己的父母。

第94章 你小时候我抱过你

　　陆夏衍盯着这张照片，关于父母的记忆很早就被北陆实验舱修改，照片上的父母陌生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