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远摇头,“不出门。”
刘钦就猜不到他穿这么挺括是做什么了,但毫末之事也不值一问,见张大龙站在门口,李椹站在屋内,屋里两把椅子都空着,便寻了一把坐上去,对他们道:“今日朝会上定了出兵日期……”
他话没说完,张大龙马上道:“如何,啥时候走?”急急进了屋里。
刘钦向他看去一眼,“十日后。”
张大龙猛地将手一拍,随后抱在一起一劲儿搓着,“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让走了。再不动地方,黄花菜都凉了!”
李椹也颇为激动,知道这是个立功的好时候,这次表现好了,往后的机会还多的是,要是弄砸了,第二次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看向陆宁远,见他神情淡淡的,像是并不意外,更不见半点兴奋之色,心里奇怪,但想他平日脸上就少有表情,便不在意,随后就听刘钦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大事。”
李椹忙聚精会神地听过去。“朝廷这次之所以敲定得这么快,是因为北面有消息传来。此事目前还是绝密,我同你们说了,你们心里有数,但决不能对外讲。”
张大龙忙不迭地点头,李椹道:“殿下放心,臣等一定守口如瓶。”
刘钦“嗯”了一声,眼睛在几人脸上扫过,看到陆宁远时,下意识地收了回来,但随即故意又将目光移回到他脸上,右手食指在桌上曲了一曲。
“夏人送来一份国书,说要与我们议和,条件是让今上去位,朝廷大哗,皆说不可,圣意便决心尽早扫除东南寇乱,以全力应对北面。因此你们这次出兵,干系重而又重,我这样说,你们明白么?”
他说的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一国之君被逼退位,这在本朝实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李椹虽然官职尚低,没能参加朝会,但对刘钦所说的“朝廷大哗”,也能想见一二,脸色一时凝重起来。
在刘钦说此事之前,按他心里所想,这次若能一战而胜,自然皆大欢喜,一旦出兵不利,也至多是要再蹉跎几年而已。但出了这事之后,东南之事举朝瞩目,要是不能破贼,不用刘缵、陈执中他们弹劾,就是朝中大人们的唾沫星子都足够把他们淹死。刘钦虽为太子,岂能保得住他们?一时心中打鼓,看向陆宁远。陆宁远却仍是面如平湖,神色一点未改。
刘钦在说话时,大部分时候视线也都落在陆宁远脸上,注意着他的神情,果然与他所料大差不差。但他既然已经决定不再细究,便不声张,转而对李椹道:“这次出兵,怀音,有件事情需要你留神。”
李椹神情一整,“殿下请讲,但有能用到臣处,臣一定尽力而为。”
刘钦向门口使个眼色,把守在门外的朱孝便按着刀进来,低声道:“殿下。”
刘钦向窗外看看,“你带人把守在外面,没有我传见,一律不得放行。”
朱孝领命去了。刘钦等了一阵,听外面动静小下来,才道:“最近我收到几条消息,两相印证,应当无差。”
消息是他借崔孝先的人脉探知的,但来源没有对这几人透露,“这次东南民变所以迟迟不能平定,和陈执中赈灾不力脱不了干系。赈灾款项,他和他下面的人应该是拿走了不少。要在京里,他们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捅不出来,你们出兵在外,下到各县,倒能捉到些风。”
“殿下是说……”李椹心头乱跳,因为激动,脸腾地热了,“要臣尽量搜集证据回来?”
“要物证,如果可以,也要人证。只有一点,做得要隐蔽。”刘钦叮嘱,“除非掌握了能一击毙命的证据,不然尽量不要打草惊蛇,让他们提前知道。”
李椹缓缓点头,沉思一会儿,忽地又问:“殿下以为,该从何处下手?”
刘钦早就胸有成竹,闻言不假思索,只答他一句,“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李椹便即恍然,低声应道:“臣知道了。”
刘钦见他一点就透,心放下了一些,后背靠上椅子。
上辈子李椹常年随陆宁远征战在外,又因为是幕僚,事功不显,对他的为人,刘钦知之甚少,这一世才相当于第一次认识他,只知道他有几分聪明、会看人眼色,对他的忠诚虽然多半是因为陆宁远,但论迹不论心,也不必在此节纠缠。今日稍稍一试,李椹的反应倒算合格,只望他这一趟去,也不会让他失望。
刘钦今日对张大龙和李椹都说了许多话,但对陆宁远还不曾单独讲过一句。见他一眼一眼地看着自己,本来也有要对他叮嘱处,但思及他打过的仗比自己多多了,又觉没有必要。他没有别的话说,正要起身,陆宁远却出声道:“殿下。”
刘钦问:“怎么?”
陆宁远坐在床头,后背却不后靠,坐得十分挺直,“不知这次出兵,朝廷可有定下时限?”
“那倒没有,不过越快越好。”
“乱军流窜数省,又分成多股,彼此间互不从属,时分时合,遇小剿则抱成一股,遇大军则四散分逃,若想彻底平定,绝非数月之功。臣此次奉旨出兵,不知朝廷是想要臣一战而胜,还是想要彻底根除此患?”
他问的是朝廷,其实问的是刘钦。刘钦一时愣住,明白了他话中之意。要是能彻底平定东南乱局,自然是上上之策,可是朝廷哪会容许陆宁远一年两年不得成功?
刘缵、陈执中的眼睛正盯着,陆宁远出兵后一月没有捷报,怕是就要弹章如雪,攻讦四起了,哪里又能以年计?况且就算朝廷有耐心,他也没有这么多的时间。最晚在明年六月,和约就要签订,皇位上就将换一个人,那时若陆宁远还领兵在外,他岂不被动?
但剿而不除,势必遗患无穷。眼下翟广还没成势,要是再给他两年时间,让他扎下根来,就是再加三倍、五倍的人马,怕也难一举成功。刘钦想到此处,皱了眉头,慢慢道:“朝廷催问甚急,恐怕需要先胜一二场,再说其他。你尽力而为就是,能争取处,我一定为你争取。”
陆宁远明白了他的意思,低了低眼睛,应道:“是。”
刘钦也有些尴尬,便不多留,又说几句便离开了。李椹始终惦记着他特意撇下陆宁远,单独找张大龙出去的事,等他走后,马上发问,“大龙,太子殿下刚才叫你出去,都说什么了?”
“没说啥,就是闲聊呗。”张大龙道。要是再小二十岁,这张脸大概当得上一句天真无邪。
李椹坐下来,正坐在刘钦刚坐过的椅子里面,上面还带着点热气,坐起来暖乎乎的,“你复述一下我听听。”
“这……”张大龙抓了抓头发,“说得太多了,这咋能记清。又是在江北的事,又是在京里的事,对了,殿下还说起你了。”
“说起我?”李椹问,“殿下说我什么?”
“没什么,就是问你是参加的哪年的科举,我说我也记不清了。”
李椹又问几句,张大龙勉力思索,只觉这辈子没有动过这么多的脑子,直想得头晕眼花,零零散散又复述出来许多,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刘钦插在谈话正中、状似无意问他的那句,果然没想起来。
李椹听了半晌,仍是不知刘钦的用意,后来便想太子可能就是想找人陪着吃饭,也就不再放在心上,转而对陆宁远道:“咱们这次算是走到险着上了。有把握能胜么?”
“有。”陆宁远靠回在床头上,只回了他一个字,李椹便觉心放下来,对他点一点头,不再追问了。
第85章
十日弹指而过,一眨眼就到了预定的出兵前夜。刘钦在秦淮河边的高楼上为陆宁远践行,近来结交的官宦子弟也在席间。
这些人大多只有十几二十几岁,有些在朝中有一官半职,有些则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陆宁远因为有上辈子的缘故,对他们倒也识得大半,见到他们醉酒以后东倾西倒、揎拳攘臂的情态,在心中暗自不喜,想到日后他们中的许多人凭着父祖余荫居然身居要职,更觉叹息,一顿酒吃得颇为无味。
他不知道刘钦为什么与这些人交往,反而隐隐有些担忧。他知道刘钦想要做什么,但不去结交朝中的正人君子,清流名士,反而与这些人打交道,岂不自误?这些人又能帮到他什么?恐怕还会给他添麻烦。
他有些愀然不乐,就愈发不说话,幸好平时就话少,看着也不突兀。加上这次宴席名为给他送行,酒过三巡,主角就隐隐换成了刘钦,向他敬酒、攀谈的人少,往刘钦身边凑的人多,别人不同他说话,对他这冷淡就也发现不了。
张大龙李椹照例坐在他边上,时不时同他说几句话,同桌之人有许多都是随陆宁远南下的兄弟,尺寸之地内倒是其乐融融。李椹抽抽鼻子,贴近陆宁远闻了闻,颇为意外地看他一眼,陆宁远泰然自若,拿起杯子同他饮了一杯。
等送行宴结束,刘钦因为被人绊住,还留在楼上,陆宁远先下了楼,刚到门外,就碰上了刘骥。
对这位三皇子,陆宁远当然不陌生。年少时他被父亲留在长安,出入宫闱,与刘骥时不时便会碰到。每一遇到,对他的腿疾,刘骥都要大肆嘲弄一番,也模仿过他走路的样子,但学得不像,远不如鲁王世子。
他还记得上一世时,因议和之事反复磋商,始终悬而未决,刘骥不知因何得罪了皇帝刘崇,失宠于御前,加上心中害怕,担忧万一夏人当真攻破长江天险南下,自己的身家性命恐将不保,荣华富贵转瞬皆空,便自请外出就藩。刘崇答应,于是此后多年,陆宁远便几乎没再见过他面。
陆宁远从小就默默讨厌着他,现在看他便更如小丑一般,余光瞧见他从一扇门后出来,脚步不停,目不斜视,假作没有看到,不曾见礼,不想却被他出言叫住。
“见到本王,如何不跪?”刘骥远远道。
刘骥早年封为长沙王,目今还未就藩,按大雍礼法规制,官员在路上相见,品秩相差过多的,位卑者需行跪拜之礼。陆宁远无法,转向他行了跪礼,膝盖碰在地上。崔允信机觉,趁着刘骥对陆宁远说话的功夫,转回身悄声上楼。
陆宁远行礼之后,也不等刘骥点头,便即起身。刘骥见他轻慢自己,愈发不满,走上前去,绕着他转过一圈,对左右道:“我大雍当真无人了不成,打一二蟊贼,居然要让个瘸子上场。”
陆宁远丝毫不以为意,对他道:“殿下若没有他事,标下便告退了。”
“慢着——”刘骥见他要走,一抬手拦住他,“本王话没说完,谁让你走的?”
陆宁远就站在原地不动,微低着头,眼睛看着前下方,神情说不上是顺从还是什么,好像一块石头,开水冰水泼上去都没有反应。
对他这幅逆来顺受的模样,刘骥从小就见得多了。每次捉弄于他,他都照单全收,刘骥往往是乘兴而来,到最后却败兴而归。嘲弄陆宁远,就好像把只蜜蜂含进嘴里,要说甜头,多少能尝到一点,但甜味儿咂摸尽了,心里头又说不出地膈应。
他在陆宁远身边绕过一圈,一边走,一边上下打量着,最后停在他面前,忽然嗤地一笑,“九弟在江北转了两年,是怎么混的,竟然没第二个人可用,只带回来你这么一个小瘸子,要你给他冲锋陷阵?”
他从小便称呼陆宁远为“小瘸子”,这会儿顺口又说出来。但陆宁远小时候身材矮小,萝卜一般,现在却又高又壮,比他高出一个头来,这个“小”字一出,便显得不伦不类。但也没人较这个真,等他说完,身后的人也纷纷附和着笑了。
张大龙就在一旁,大为不忿,两眼一瞪就要上前,被陆宁远拉住。陆宁远拉他时用的左手,也没见如何使力,张大龙却上不得前去,使劲一挣,倒是把他的手挣脱了,但一鼓作气不成,气势已经短了,撇下刘骥,先气冲冲回头,瞪向陆宁远。陆宁远没说什么,只对他摇了摇头。
他俩的小动作,刘骥自然收入眼中,但料他们不敢造次,只嘲弄地一笑。有机灵的人会意,学着陆宁远刚才的样子,故意曲起一条腿,一栽一栽地原地走了两圈,引得周围人轰然而笑。
刘骥因为年纪已长,当然不能再同小时候一样亲自做这种事,旁人这样,刚好搔到他的痒处,他心情大快,一时笑得十分开怀。
在他笑的当口,就听一个声音从高处传来,“陆副守备虽然不良于行,但世乱时危之际,慨然报国,上马能领军,披挂能杀敌,见了夏人,迎着他们往前去,不会人还没见到一个,就被吓破了胆,急哄哄闹着要迁都。反观有些人腿脚固然利索,却可惜大敌当前,没有这等胆略。”
刘骥神情猛地一变,如同让人敲了一闷棍,循声抬头看去,却见刘钦站在楼上,扶着扶手,居高临下着,笑吟吟地看他。
这些天,因为和议不成,消息传回北面,夏国厉兵秣马,大有陈兵长江之势。刘骥听说之后,吓得夜不能寐,曾夤夜入宫劝刘崇答应夏人,触了刘崇霉头,被大骂一场。他自己事后冷静下来,也后悔不迭。可问题是,他当日是秘密求见,惊动的人不多,刘钦如何会知道?
刘骥脸色一时变了,半晌无语,只拿眼睛盯着刘钦看。刘钦沿着一级级台阶稳步下来,脸上笑意淡了,却还没收,显出几分似笑非笑的模样,满堂华烛映照之下,颇有些光彩摄人。
刘钦沿着台阶下楼,走到几人身边,对刘骥道:“三哥如何忘了规矩?”
他是太子,莫说是兄长,就是叔伯见他之后也需行君臣之礼。刘骥无法,只得俯身一拜,刘钦因他是兄长,也慢悠悠回以家礼。
刘骥让他刚才一通抢白,脸上无光,见刘钦毕竟没有敢点破迁都之议是自己所提,索性厚起脸皮,若无其事地笑道:“我只是担心选这么一人南下平叛,叛乱别越平越多才是。”
“陆副守备乃陛下钦点,南下之命,特出宸衷。三哥如此说,莫不是在责备父皇识人不明罢?”刘钦轻飘飘地笑道。
“你——”刘骥登时没了言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恼恨非常,但又知道千万不能再说什么,以免留下话柄,只得一拂袖,忍下口气,带着人愤愤而退。刘钦也收了笑,冷冷看着他的背影。
刚才他在上面看得一清二楚,刘骥身边有许多出身南方的官员,只是大多官职不高,聚在刘骥身边,所求不言自明。想到周章那番“以北制南”的言论,他心中一烦,但箭在弦上,已成不得不发之势,一面抗拒着,一面已在心中生出一二筹算。
对他的这位三哥,他从没放进眼里过。上一世时,刘缵做了皇帝,他心有不甘,刘骥便主动与他走近。刘钦虽然瞧不上他,却也觉着有他助力,总比自己一个人势单力孤要强,于是便也同他有所来往。
可惜刘骥的名声实在不好,连周章都曾对他说过:“刘骥何等样人,你和他搅在一起,是嫌自己命长么?”但他那时听不进去,一条道走到黑,最后终于是坏在刘骥手里,被他泄露了消息,提前事败。
虽然即便没有刘骥,他也未必成功,但他行事谨慎,起码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人把计划全盘摸清,没多久就身首异处。
这一世他是太子,在朝中根基不深,却毕竟占了一个名正言顺,刘骥便去同刘缵抱在一处,倒是深谙联弱克强的道理。刘钦本就恼恨他坏事,见他如此,更觉厌恶,面上虽然带笑,面皮底下第二张脸若能让人看见,便可知道他那眉头已经拧成了疙瘩。
但转念一想,像他三哥这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人,去帮助刘缵,于刘缵而言未必是什么好事。如果说陈执中势大,轻易撼动不了,刘缵也没有什么把柄留在明面上,他没有措手处的话,那他三哥正好是现成的引子。
之前流落在外那阵,他从翟广处学来一个道理,木头堆成一堆,直接点火是烧不起来的,需得放一些枯枝干草,先把它们点着,把火引起来,木头才能慢慢烧着。恐怕刘骥就是他要的干草,但是无需心急,现在还不到点火的时候。
这么想着,他转头向陆宁远看去。陆宁远仍是那副任人施为的模样,区别只是刚才刘骥在他旁边,他看着前面,现在自己在旁,他抬眼看着自己。要说再有什么不同,刘钦一时倒感受不到,只是觉着眼前之景好像有点似曾相识。
小时候他也曾替陆宁远出过几次头,但那样久远的事情,他早已经记不清楚了。
他在陆宁远肩上拍拍,知道他压根不会放在心上,但也打算出言宽慰一二。结果刚一靠近,眉头便皱了皱,抽动鼻子闻了几下,确认过后,问:“你衣服上熏香了?”
陆宁远耳朵一热,两手忽地不知道该往哪摆,摇动两下,在身侧攥成了拳头,竟然当真应道:“嗯。”又问:“殿下不喜欢么?”
刘钦心想,何止不喜欢,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味道,也不瞒他,随口道: “嗯,下次换一个,别用这个。”但又觉着奇怪,陆宁远什么时候有了这种爱好?
陆宁远呆了一呆,随后点头应下,神情当中颇露出几分无措,仔细看时,好像还有点困惑,挪动脚步,同他离得稍远了点。
刘钦打量他片刻,忽然笑了一下,“一会儿回去,我让人把我的给你。”
他说话时没避旁人,只当和平时一样,话音刚落便自知失言,余光一瞥,见了众人脸上惊异之色,登时心中生悔,没来由地想起周章来,忽然觉着陆宁远马上便要脸色一沉,转身而走,下意识嘴角一抿,把眼睛偏了一偏。
但陆宁远看也没看在场别人,又一次点头应下,脚下像是钉了钉子,稳稳地站在那里没动一步,脸色几乎变都没变——但只是几乎。
但见他的一张面孔如同让草芽顶开的石头,从裂开的缝隙间探出一点开心,随着微风轻轻摇曳起来。
第86章
于陆宁远而言,在睢州时,那日刘钦自明心志,更又对他出言相挑,一番言辞慷慨勃发,足以让人心折。但他比刘钦以为的要多活了几年,不是当真二十刚出头的少年人了,对刘钦的心意,他心中其实是明白的。
刘钦是在笼络他、利用他,意识到这点的那刻,他心中忽然涌起的痛苦,实在难以言喻。
他不知道是因为这熟悉的命运竟然又一次落在他的身上,还是因为这次的这个人竟是刘钦,又或者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刘钦对他说的这些话、他心中一直怀抱着的志向,上一世时竟然没有来得及同他说起过只言片语,就在他的两手之下,随着性命一同彻底断送了,从此消散于天地之间,再无人知晓。
心神激荡之下,他忍不住问:“殿下留在江北,是为了江南之事。对臣说这些,与这也有关系么?”将隔在两人中间的帷幔一把撕下。又问:“殿下从来都是这般想吗?”却已并不需要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