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少年单手轻轻合拢那花苞,不一会,鲜红的粉末如漏沙般,一点点从他的手心里,落到宫忱的手中。
淡淡的香气在空中散开。
少年问:“还善良吗?”
宫忱:“………………………”
当他捧着被粉身碎骨的菊花在原地石化时,他的表弟和好友已经在另一边打起来了。
“你为什么要先数三?”
“你为什么跑那么快?”
“你为什么丢下自己表哥不管!”
“你为什么丢下自己朋友不管!”
“还不是你带的破花!”
“还不是你到处乱扔!”
“……………”
“吵够了没?”宫忱面无表情道。
两人顿时看向同一边,惊讶道:“你就回来了?”
“不应该啊?”柯岁围着他绕了三圈,“徐赐安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惹,你没被打出什么内伤吧。”
“受伤的不是我,是它,”宫忱把花粉给他看,心痛道,“还能用吗?”
“不用,路边摘的,又不值钱。”
柯岁主动把花粉一口气吹散了。
宫忱:“………”
段钦:“草,别往我脸上吹!”
“吹的是花粉怎么会是草呢?”
“…………”
宫忱不管他们两个,左顾右盼。
“你到底有没有事啊,”柯岁狐疑道,“不会被言语羞辱了吧?”
“没有,我只是在想………”
“别想了,”段钦说,“人家十岁结丹,你十岁才开始修炼,比得过吗?”
“说得好像你比得过似的!”柯岁安慰宫忱,“跟他比我们都是废物,不用因为这个难过。”
“不是,”宫忱头疼道,“我是在想,两位家主去了哪里?”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
“又走丢了吧?”
柯岁咳了咳,戴上面具。
“他俩那么大了还走丢,我都懒得管。”段钦紧接着也戴上了。
两人神色皆有一些心虚,宫忱算是知道他们为什么打了这么多年的架还能玩在一起了。
都挺不要脸。
宫忱:“好吧,就当是他们走丢了吧,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问路!
这附近烟柳花树,桃杏相竞,美则美矣,就是没什么人。
绕来绕去,宫忱又把目光落在了附近唯一的活人堆。
“你好。”他被其他两人推上前,硬着头皮问其中一个家仆,“我想请问一下春熙园往哪走。”
“往东。”“往西。”“往北。”“往南。”四个人同时回答,直勾勾地看向宫忱。
宫忱觉得奇怪,凑近一看,发现这四个家仆的眼睛竟都是琉璃做的,散发着诡异的光。
“是傀儡。”柯岁肯定道,“只有那个姑娘和徐赐安不是……段钦,你能别丢人吗?”
段钦松了口气,从柯岁身上下来:“原来是傀儡,我还以为是鬼。”
“公子,怎么不问我呀?”
少女甜甜地问。
宫忱就又问她春熙园怎么走。
“往这里走。”她咯咯一笑,朝身后一指,葱白指尖正对着自家公子。
宫忱:“…………”
徐家公子坐在一间亭子里,仍戴着那副色彩怪诞的猞猁面具。
走近了,宫忱发现他嘴角低垂,看起来并不高兴的样子。
“徐公子,这里应该是幻境吧。”
宫忱不笨,如今徐家办宴,周围又怎么可能空无一人,他叹了口气:
“刚才是我们不对,你要怎样才能放我们走?”
不知是不是宫忱的错觉,徐赐安的心情好像更差了。
安静了一会,这位徐家公子手腕轻抬,指向亭边的湖,声音泛凉:“跳下去。”
“我跳了,你真能放我们出去?”
徐赐安阖眼:“看心情。”
宫忱点点头,二话不说就跳了。
柯岁和段钦哪能看着他跳,大骂着傻逼,也跟着跳了下来。
三个人接连下去。
湖面却没有任何声音,连一丝涟漪都没泛起。
他们好像跳入了花丛里,眼前晃过一大片令人眼花缭乱的艳红,再睁眼,已经回到人声嘈杂的徐家了。
宫忱感觉手里多出了什么,低头一看,是那朵本该消失的朱砂红霜。
完完整整,妖异潋滟。
“我明白了!”
柯岁恍然大悟:“这朵花才是幻境的开关,徐赐安是因为让花给砸中了才被拖进幻境里的。”
“也亏他能这么快就找到出口。”段钦抱臂哼道。
只有宫忱怔了怔:
“………所以,我误会他了?”
第20章
“哎呀, 误会什么?”柯岁拖着宫忱走道,“他自己又不说,我们也不是故意的, 就当没发生过。快去赴宴吧, 要迟到了。”
等三人匆匆抵达,宴会正开始。
放眼望去, 徐家家主和他的夫人坐在最前面, 待看清徐家家主的模样后,宫忱脸色微变。
怎么是他??!!
八年前,他前往道亭求救,其中有两位蓝袍道长,一位是方显山, 还有一位,竟是现在的徐家家主,徐锦州!
当年徐锦州一句话阻止了其他道长跟自己走, 让方显山得逞。
宫忱侥幸逃脱后,之所以没有再向道亭求救,是因为怀疑那两人都和鬼影有染, 他只怕自己不是去求救,而是去送死。
胸口难以遏止地传来一阵心悸。
宫忱飞快从兜里摸出一个药瓶, 用袖口掩着,捏着茶杯佯装喝茶,仰头吃了两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心脏曾受贯穿伤, 虽捡回一条命,却留下了难以治愈的旧疾。
来之前他明明已经吃过药了,为何还会……
凤鸣城……方显山……徐家家主……旧疾突发……是巧合吗?
如果不是巧合——
那他今天也许, 难逃一劫。
乐声渐入高潮。鼓点骤起,铜铃摇曳,七八个身披斑斓彩衣、戴着柳木面具的戏子鱼贯而入。
鼓乐节奏轻重缓急,他们或腾空跃起,或低身疾行,每一个动作都极具力量又不失典雅。
伴随着一道锣声急促响起,只见“神明”怒目圆睁,“鬼邪”惊慌四窜,传说中凤鸣城天降仙人,斩妖除魔的画面被描绘得栩栩如生。
宾客们无不叫好,掌声如雷。
宫忱屏气凝神,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毕竟是宴席之中,在场戴着面具占少数,剔除性别之异、年岁之别、体态之殊,还余五人……这里面,谁有可能是方显山呢?
“钦儿。”
就在这时,有人忽然拍了他肩膀一下,宫忱一个激灵:“段叔叔?”
段天澜听见他面具下的声音,皱了下眉:“你是宫忱?那钦儿呢?”
宫忱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天底下竟然会有父亲把儿子认错……
等下。
他错愕地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心底一片骇然。
他和段钦身形相仿,今天穿的衣服虽然款式不一,但都是黑色的,又戴着一模一样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