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扰,和小福去玩吧。”
谈之蕴温声回复, 见厨房上空飘起炊烟, 放下东西往里走。
姚映疏往碗里敲了个蛋, 抬头看他一眼,“你回来了。”
谈之蕴走过去,“林娘子今个儿不在家?”
“她说曾秀才有个客人请他吃酒, 夫妻俩一同去了,晚上再来接柔姐儿。”
用筷子把蛋液搅散, 姚映疏嘟囔道:“怎么感觉不太够?”
谈之蕴:“我去看看大福今日有没有下蛋。”
姚映疏点点头,放下筷子跟着他走了几步,往书房里唤, “谭承烨,你的课业写完了吗?”
谭承烨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写完了!”
“写完了那就出来陪柔姐儿玩,你怎么一回来就钻书房里不出来?”
谭承烨:“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就来。”
捕捉到上扬的音调里藏着的一抹不耐烦,姚映疏两道细眉微蹙, 狐疑道:“你是不是在做坏事?”
“没!我能做什么坏事?”
谭承烨回得极快,下一瞬从书房里走出来,不太情愿地嘟囔道:“男女三岁不同席,我都这么大了,为什么还要陪小姑娘一起玩?”
姚映疏:“那你吃饭的时候也别挨着我坐。”
谭承烨一噎,义正词严道:“我们又不是大户人家,守那规矩作甚?”
为了不被数落,他快步走向柔姐儿,声音微微放柔,“柔姐儿,你在做什么?”
柔姐儿嗓音清软,“承烨哥哥,你要跟我一起和小福玩吗?”
姚映疏招呼,“堂屋桌上有蜜饯,你给柔姐儿分着吃,别拿多了,马上要开饭了。”
“知道了!”
姚映疏转身进厨房,院里的谈之蕴正好抬头,手里隔着梨叶拿颗尚有余温的鸡蛋。
拿起井边木桶内装着的葫芦瓢,谈之蕴舀一瓢水,认认真真冲洗裹着脏污的鸡蛋。
大福从一旁路过,啄吃一口水,豆豆眼盯着那枚逐渐光滑干净的鸡蛋,咯咯咯叫了两声,在谈之蕴脚面啄一下,大摇大摆离开。
谈之蕴低头看看,睨一眼那只嚣张跋扈的母鸡,面无表情又舀起一瓢水继续冲洗。
大福自从会下蛋后备受姚映疏偏爱,这几日颇有几分恃宠而骄的意味。
谭承烨正和柔姐儿一起逗小福,小黄狗没注意身边的大福,忽然一屁股往下坐。
大福咯咯的叫声里充斥着愤怒,张开翅膀一脸凶猛地朝小福屁股戳下去,小福吃痛,转过身对大福汪汪吼叫。
沟通无效后,一鸡一狗猛地开始斗殴,大福翅膀乱扑,小福张开尖利牙齿,短短几息已交手数次,鸡毛狗毛满天飞。
柔姐儿张开小嘴,目瞪口呆,“承、承烨哥哥,小福和大福打架了。”
谭承烨抱着手看好戏,乐道:“没事,打是亲骂是爱,让它们打吧。”
他起哄,“大福,啄啊,啄它!小福,用嘴咬,快快快,快咬。”
柔姐儿看看打成一团的大福小福,又看看一脸兴奋的谭承烨,默默往后挪了两步。
谭承烨观战还不过瘾,偏要上手指导。
两只手刚刚伸出去,猛地被大福的翅膀扇了一巴掌。
他“嘶”一声,摸着手背控诉,“大福,你打错人了!”
大福没工夫搭理他,迈着小碎步朝小福冲过去。
小福身子伏地,喉间发出沉闷吼叫,骤然一跃而上。
冲得太猛,小福整个身子从大福头顶跃过,落地的瞬间被一只大手摁住。
它抬头望着眼前的人,呜呜呜地撒娇。
谈之蕴摸它脑袋,“好了,别闹太过了。”
小福脑袋在他手心蹭两下,不情不愿地汪一声。
跃过小福,谈之蕴走进厨房。
片刻后,身后再度响起鸡鸣狗叫。他脚步微顿,无奈摇头。
今晚柔姐儿在,姚映疏担任主厨,势必要让她尝尝姚婶婶的好手艺。
饭桌上,她温声细语地给柔姐儿夹菜,那股温柔体贴的劲看得谭承烨直冒酸水,酸溜溜地小声嘟囔,“也没见她对我这么好。”
谈之蕴夹了筷子藕片放在他碗里,谭承烨瞬间笑开,昂首挺胸道:“谢谢谈大哥!”
他得意地瞥一眼柔姐儿,哼,他也是有人夹菜的。
吃过暮食,西边余晖尚未完全散去,头顶天空深蓝深邃,檐下已亮起灯烛,光晕昏黄朦胧。
柔姐儿站在院门口,垫起脚尖不住往外张望。
姚映疏走出堂屋,“怎么了柔姐儿?”
柔姐儿回头,小脸略显不安,“姚婶婶,我娘怎么还不来接我?”
姚映疏安慰,“娘亲和爹爹有事在身,可能还得晚些再来接柔姐儿回家。姚婶婶先陪陪你好不好?”
柔姐儿眸色暗淡,小声道:“好。”
姚映疏蹲在她面前,拉住小姑娘两只小手,“我让谈叔叔给我们画像怎么样?他画得可好看了。”
柔姐儿眼睛一亮,“好啊。”
见她笑出来,姚映疏略微放心,“谈之蕴”三个字将要脱口而出,忽然瞥见小姑娘清亮的眸光。
她轻轻嗓子,扬声道:“夫君,快去把你的笔墨拿来。”
擦桌子的谈之蕴手一滑,手里帕子险些脱手而出。他心跳漏了一拍,怔然抬首,“你叫我什么?”
“你说什么?”
姚映疏没听清,回头询问。
谈之蕴没应,走出堂屋,“怎么了?”
姚映疏松开柔姐儿的手,三两步走到他身前,轻声道:“我想让你替我和柔姐儿画幅画像哄哄她,可以吗?”
谈之蕴看眼她身后踮着脚尖好奇张望的柔姐儿,低头凝视眼前鹿眼明亮的姑娘。
“可以,但……”我有什么好处?
姚映疏自动忽略那个但字,兴奋对柔姐儿道:“柔姐儿,你谈叔叔同意了。”
转身之际,柔顺发丝拂过谈之蕴的侧脸与脖颈,他抬睫,清淡香气从鼻尖一闪而过。
视线里,那姑娘已开开心心牵着柔姐儿进书房拿笔墨去了。
谈之蕴无奈,舒出一口气,转身去搬桌椅。
傍晚灯光映照的院子极美,萼绿君的香气久久不散。繁盛花卉绽放,各有风采。
柔姐儿看着画卷里的自己稀罕得很,趴在书桌上小心抚摸。
谭承烨坐在一旁嘀嘀咕咕道:“这么简单,我也会,柔姐儿等着,我也给你画一幅。”
姚映疏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凑近谈之蕴和他咬耳朵,“都这么晚了,月桂姐怎么还不回来?”
谈之蕴仰头看一眼天色,“许是尚未尽兴。”
姚映疏拧眉,“怕不是喝醉了吧?我去门口看看。”
谈之蕴拉住她,“我去罢,你在家里看着孩子。”
顺畅又熟稔的话说出来,好似有根羽毛从姚映疏心头拂过,痒得她眉心一动。
她坐在原地,注视谈之蕴从屋里取了盏灯,缓步走向院外。
背影高挑颀长,并无记忆里老爹的宽阔,却一样可靠。
夜色渐深,飞蛾围着檐下灯笼绕,晚间蚊虫多,姚映疏拿着蒲扇拍打。
灯光朦胧,书桌上趴着两张小脸,双眼紧闭,俨然熟睡。
蚊虫嗡嗡嗡地飞,不消片刻,谭承烨脸上已被叮咬好几个包。
姚映疏进屋点燃艾草,把屋子挨个熏一遍后抱起柔姐儿回了自己屋。
小心把小姑娘放在床内侧,她出门去叫谭承烨。
“承烨,谭承烨?”
谭承烨烦得不行,拉长音调迷迷糊糊回:“干嘛啊。”
一只蚊子落在他额头上,姚映疏一巴掌糊上去,惊得谭承烨猛地蹿起,“怎、怎么了?”
“给你打蚊子。”
姚映疏把手心的死蚊子给他看,催促道:“外面蚊虫多,你快进去睡。”
“啊?哦、哦。”
谭承烨勉强睁开眼,睡意朦胧回屋去。
姚映疏跟在他身后,见小少年把自己摔在床榻上,翻翻身继续睡了,无语地在原地站了片刻。
她脱了谭承烨的鞋,摆弄姿势让他抱住床里半人高的白瓜,放下床帐,提灯往门外走。
谈之蕴靠着院门,一腿落地,另一腿放在门槛上,手里端着一盏灯,他微微垂着头,暖黄色的光照脸庞,眸里似亮着星光,氤氲出温和柔光。
四周黑暗,唯有他所在的地方灯光温柔。
姚映疏定住。
谈之蕴似有所感,偏头看来,“怎么出来了?”
“都睡着了,我出来看看你。”
她提着灯走近,拧眉问:“还没回来吗?”
谈之蕴摇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