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纠结许久,眼看她就要哭得厥过去了,狠狠一咬牙,姚映疏快步走到封婶子面前,借着给她捡菜的空荡,飞快把腰间钱袋解下来放进封婶子的菜篮子里。
低声劝道:“婶子别哭了,这些菜都是好好的,你拿些回去。”
把自个儿菜篮子里的菜拨一些过去,姚映疏道:“天无绝人之路,你孙儿的病会好的。”
封婶子抬起泪眼,“这位娘子,我……”
姚映疏和她对视一眼,握了握封婶子的手,在她怔愣间手悄悄指向菜篮子,站起身穿过人群走得极快。
那钱袋子里可是有整整二三两银子呢,不走快些她都怕自己后悔。
不过若是能救一条人命,那也值了。
姚映疏按住心口,忍下心痛,疾步往家走。
回到家时没了银子的肉痛感已经散去,想到自己或许救了一条人命,姚映疏放下糖渍梅子,心情不错地给大福喂了把粟米,又把吃剩的骨头丢给小福。
小福汪一声飞奔过来,大福不遑而让,两只爪子落地,步履轻快,几下就跑到姚映疏身前。
姚映疏看它们一眼,进堂屋拿了包糖渍梅子给对门送去。
门一开,她笑道:“我家承烨最近喜欢吃梅子,我多买了一包,月桂姐拿去和柔姐儿甜甜嘴。”
林月桂微怔,迟钝两息接过梅子,“多谢欢欢。”
姚映疏摆手,“就一包梅子,月桂姐就不用跟我客气啦。对了。”
想到自己在那陌生男人身上闻到的花香,她好奇问:“月桂姐今日有客?”
林月桂眉间微蹙,神色不太好看,“说是来寻人的,但认错了门,进来喝口水就走了。”
还真是啊。
怪不得他身上一股萼绿君的香味。
既是过路人,姚映疏便没放在心上,和林月桂道完别,回家慢悠悠理菜。
今日谈之蕴和谭承烨又是一同回来的。
听见动静,姚映疏从厨房门口探出头,眼睛一抬,正好对上一双盛着落日余晖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对她温柔一笑,眸光似剪了金子,浮光跃金的湖面,轻轻一晃,便有金芒闪烁。
姚映疏被他笑得一麻,心里有个地方发痒。
她半敛眼睫,攥住裙子。
谈之蕴这几日吃错药了?干嘛、干嘛对她笑得这么温柔。
搞得她老是心神不宁的。
出神间,两人已走进厨房。
姚映疏避开谈之蕴的目光,清清嗓子问谭承烨,“你今天没课业?”
“没啊。”
谭承烨轻松耸肩。
他主动走到灶膛后,抓了把干草拿出火折子。
谈之蕴帮姚映疏择菜,余光注意到她躲闪的视线,骤然出声,“下个月我要去府城参加秋闱,你们呢?要和我一起吗?”
“去府城?”
姚映疏和谭承烨异口同声。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从对方眼里看见惊讶。
府城啊……
这两个字曾经对姚映疏来说极为遥远,如今她也能去府城了?
如果能去长长见识,那她的确是想去的。
可……
姚映疏看向谭承烨,“他还要上私塾呢,能去府城吗?”
谭承烨立马焦急道:“我可以告假!”
此话一出,姚映疏立马沉着脸朝他瞪去,“你这刚走上正途,就想半路当逃兵了?”
知道她不同意,谭承烨转而去看谈之蕴,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乞求。
他去过府城,却没去过平州的府城,大好的机会就在眼下,他怎么能不去看看?
谈之蕴帮腔,“承烨如今的课业并不难,告一个月的假也无碍,到了平州城我也能教他。”
最主要的还是担心这母子俩。
万一在他走之后他们生出什么事端,若是再度收拾行囊就跑,他到时候上哪儿找人去?
姚映疏不赞同,“你要准备乡试,哪儿来的工夫教他?要不还是你一个人去吧,我留下陪他。”
谭承烨急得看了谈之蕴好几眼,义正词严道:“咱们一家人怎么能分开,还是一起去吧。”
谈之蕴垂下眼睑,“这次要提前在府城住一月,少不得在贡院附近赁间屋子,娘子和承烨若是不去,我出了贡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顿了顿,他忽而扯了扯嘴角,语气轻松道:“倒也无碍,上次下场我便无家人相接,这次不过是一样的情况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年轻男子长睫如蝶翼轻颤,在眼下投射出两片阴影。唇畔笑意清浅,神色舒缓,偶尔上抬的眸光里却泄出两分失落。
想到他母亲早逝,爹又是那个样子,姚映疏抿抿唇,实在不愿见到他这副神情。
低咳一声,她问:“下场的学子都有家人去接?”
谈之蕴颔首,又摇头,姚映疏没看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便听他道:
“乡试一共三场,每场三天两夜,学子们吃喝都在贡院,里面吃不好睡不好,家中有条件的,自然要去将人接回,好生补补身子。”
随着谈之蕴的话落下,姚映疏眼前出现一幅画面。
学子们纷纷走出贡院,个个都有家人相应,心疼地取出各种汤药,簇拥着人离开。
唯有谈之蕴形单影只走在最后。他安静凝视众人的背影,独自回到租赁的屋子,面对冷锅冷灶轻叹一气,连口热汤都没得喝。
姚映疏猛地摇晃脑袋,把谈之蕴苍白失落的脸从脑海中甩出去。
咬咬牙应道:“行,去就去。”
她警告谭承烨,“但你得保证,回来后功课不准落下。”
谭承烨面色阴转晴,上翘的嘴角压都压不住,小鸡啄米点头,“嗯嗯,绝对不会!”
“你做不到怎么办?”
谭承烨笑容一滞,咬紧牙关,“要是做不到,我的那一份都给你。”
姚映疏听懂了“那一份”是何意,惊讶扬眉。
这小子为了去府城居然那家业作赌?
她爽快应,“好。”
转向谈之蕴,姚映疏问:“我们哪天走?”
谈之蕴扬唇,眸里灿星繁盛,像是心情极好。
“不急,下月初即可。”
想到对门曾秀才也要参加此次秋闱,姚映疏特意去问林月桂是否要同行。
“一起去府城?”
林月桂沉吟,“夫君还未向我提起,但定然是要去的。我先去私塾问问他,过两日再答复你。”
姚映疏:“好,还有些时日呢,我们不急。”
这一等就是四五日。
这日,姚映疏正在书房练字,忽然听见林月桂的声音。
她牵着柔姐儿,面色歉疚,“欢欢,夫君他不知为何决定不下场了,府城我们就不去了。”
姚映疏:“啊?”
她震惊,“为什么?”
曾秀才不是一心科考,甚至为此搬到私塾去住了吗?
林月桂摇头,“我也不知。今日有客邀他一叙,夫君特意让我作陪,等回来后我再好生问问他。柔姐儿可否先放在你家?晚间我再来接她。”
姚映疏暂且按下疑虑,爽快点头,“行,月桂姐尽管去吧。”
林月桂对她笑笑,摸摸柔姐儿的头,柔声道:“乖啊,要听姚婶婶的话。”
“嗯嗯,我知道的。”
柔姐儿牵住姚映疏的手,乖巧道:“娘亲再见。”
林月桂对两人挥手,转身往巷口而去。
前方露出一点亮光,巷子两侧投下阴影,她仿佛走上一座独木桥,桥下是深沉望不见尽头的幽深海水。
黑暗攀上女子裙摆,稍有不慎,单薄身影便会立即被潮水吞噬。
第54章
谈之蕴回来时, 柔姐儿正拿着一根草逗小福。
“小福,快看这儿!这这这!”
小福摇着尾巴左右来回跑动,眼珠子跟着草叶转悠。
小姑娘清脆的笑声回荡在院内, 无忧欢快,听得谈之蕴步子微顿, 心里有个地方发痒。
柔姐儿站起身,小脸上笑意腼腆,“谈叔叔。”
谈之蕴含笑颔首, “柔姐儿来了。”
柔姐儿嗯嗯点头,眼里笑意化开,小声道:“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