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承烨率先冲出去,不忘回头喊:“谈大哥, 你快来啊!”
姚映疏提着裙子跑在他身后,从谈之蕴这个角度,依稀可见她飘动的衣摆, 身影如粉鱼穿梭在荷叶间。
他跳下马车,把马栓在树下,拎着东西缓步跟上。
姚映疏把钱付给艄公,看着他把船撑过来。余光瞥见正在靠近的谈之蕴, 伸手招呼他, “快来。”
谈之蕴几步上前, 攥住姚映疏的手腕,温和嗓音微沉,“别靠湖边太近, 当心掉下去。”
夏日衣衫轻薄,胳膊抬起时袖子往下滑, 露出一截在阳光下白得晃眼的小臂。
手掌抓上去与她肌肤相贴,姚映疏能感觉到谈之蕴掌心的温度。
干燥温热,在烈日上升的当下令她有些奇怪不适, 手腕转动挣脱开,微微偏过目光,凝视谈之蕴身后的粉荷,语气开朗道:“没事,我会凫水, 掉下去也能自己爬起来。”
谈之蕴看她快速眨动的长睫,闪烁的目光,眸光微晃,没说什么。
谭承烨好奇,“你还会凫水啊?”
“会啊。”
姚映疏语气稀松平常,“乡下想沾荤腥不容易,可不得自己想法子?我们村里有条小溪,夏日鱼多,我都是背着大伯大伯娘悄悄去捉,次数多了,自然就会捉鱼了。”
听他提起乡下,谭承烨忽然想起一件事,悄悄问:“当初府里有人传你坏话,你说早就听习惯了,为什么?”
姚映疏微怔,没想到这事他竟然一直记在心上,一时间竟还有些感动。
“我娘去得早,我爹上了战场后又一直没音讯,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可不得传出闲话?”
有心人?
谭承烨追问,“什么有……”
“船来了。”
谈之蕴骤然出声打断谭承烨的话。
姚映疏偏头一看,艄公正将一艘木船撑过来。她瞬间忘了谭承烨方才的话,兴奋道:“咱们快上船吧。”
正要上前,一只手托住她的手臂,将她稳稳扶住。
谈之蕴:“慢点。”
一只蜻蜓飞来,在他身后荷花上轻轻一点,恰有一阵微风吹来,粉荷轻颤,如青涩稚嫩的豆蔻少女,被风吹得羞低了头。
姚映疏盯着那荷花看了两息,余光里谈之蕴那双深情溺人的桃花眼依旧停留在她身上,她不知为何面上发烫,撑着谈之蕴的手迈上木船。
将谭承烨也送了上去,谈之蕴这才不紧不慢地上船。
艄公招呼一声坐好,将竹竿插进水里用力一撑,木船缓缓驶向湖中,一圈圈涟漪向四周荡开。
一家三口坐在船尾,姚映疏抬手轻抚身侧白荷,对船头的艄公道:“叔,这莲蓬我们可以随便摘吧?”
艄公撑船回道:“可以,算了银钱的,你们想摘多少摘多少。”
姚映疏乐了,摘下离她最近的一个莲蓬,把莲子剥出来放进嘴里,牙齿一咬,清香脆嫩。
眼睛一亮,手指快速把剩下的莲子剥出来放进谈之蕴和谭承烨掌心,“好吃,你们也尝尝。”
谭承烨扔一个进嘴里,嚼两下咽下,“有点甜,还不错。”
他反手去摘身旁的莲蓬。
姚映疏也去摘,“一刻钟内,看谁摘得更多。比不比?”
她可是答应月桂姐和柔姐儿要给她们带莲蓬的,眼下有人使唤,不用白不用。
谭承烨爽快应了,“行,谈大哥,你当评委。”
坐在二人中间的谈之蕴看看手心的莲子,两指将之捻起,轻轻放在口中。
果然如她所说,是甜的。
“好。”
若让谭承烨独自一个人摘莲蓬,那他定然不干,但如果旁边有人与之竞争,那他可谓是干劲十足,没多久船中莲蓬就堆成了小山。
与之相比,姚映疏的就少得多。
谈之蕴从身后带来的竹篮子中取出小碗,拿过谭承烨的莲蓬,慢条斯理拨开。
一个个翠绿莲子经由白皙修长的手指送到碗内,白绿二色相撞,清新好看。
“时辰到了。”
一刻钟后,谈之蕴叫停。
谭承烨收回摘莲蓬的手,回头一看,洋洋得意,“我赢了。”
姚映疏好笑,“行,你赢了。”
谈之蕴适时送去半碗莲子,“这是奖励。”
谭承烨越发得意,往天上扔一个用嘴接住,边嚼边道:“你……”
没有……
下一瞬,他眼睁睁看着姚映疏拿着满满一碗莲子,狐疑看着他,“我什么?”
谭承烨去看面色平静的谈之蕴。后者目光淡淡投来一眼,怎么了?
他憋气,“没什么。”
抓了一大把莲子塞进嘴里,谭承烨不明白。
为什么谈大哥总是偏心姚映疏啊?
难道就因为她长得好看,还是个姑娘家?
谭承烨又看了眼姚映疏。
不情不愿地想,好歹是家里唯一的姑娘,偏心就偏心。
他堂堂男子汉,未来的金科探花,让让她怎么了?
有徐天浩和张原这两个变态在,未来状元他可能争不上,但以他的容貌才情,怎么也能考个探花回来吧?
姚映疏不知道谭承烨在心里想什么,否则定得夸他好志向。
她正端着碗,一个接一个往嘴里放莲子。
见底了,姚映疏把碗一放,探手去拿莲蓬,骤然有只手插进来,取走她手里莲蓬。
姚映疏不解,“怎么了?”
谈之蕴道:“莲芯味苦性寒,不宜过量食用,少吃些。”
姚映疏依依不舍地收回手,“好吧。”
谈之蕴:“你要是喜欢,可以多摘些回去,去掉莲心后用来煮粥、煲汤、泡茶、煎炒都不错。还有这荷叶,也可用来泡茶。”
姚映疏脸上小小郁闷一扫而空,弯唇笑道:“行,那我多摘些回去。”
“谭承烨,咱们再来比比!”
谭承烨丢掉手里剥完的莲蓬,“行,来就来。”
两人聚在一处,嘀嘀咕咕说话。
谭承烨没忍住,叽叽咕咕道:“你不准让谈大哥再帮你作弊了,咱们公平竞争。”
“我什么时候让他帮我作弊了?你别胡说八道。”
“就刚才,他剥我莲蓬,不然我还能摘更多。”
“……那你别吃啊。”
摘着摘着,母子俩又开始吵架。
谈之蕴在一旁听,用提前备好的剪子剪下一朵荷花,轻轻放在身侧。
湖面上的风比陆地凉爽,一阵清风拂面,吹动他颊边碎发。
谈之蕴将花枝轻颤的荷花剪下,陡然觉得,现在的日子也还不错。
水面清亮,谈之蕴微微低头,看见一张含笑面容。
日头渐晒,木船驶入湖心,此处的荷花莲叶生得更高些,有它们遮挡倒也不算难捱。
吃过从家里带来的糕点瓜果,姚映疏褪去鞋袜坐在船尾,白皙裸足在水面轻点而过。湖面上清晰倒映着她的影子,她从一旁摘过一朵荷花,放在头顶独自欣赏。
谭承烨摘累了莲蓬,靠着船舷坐着休息,片刻后,他似是看见了什么,趴在船上低头盯着水面。
谈之蕴靠着船舷,一腿支起,见状提醒道:“当心摔下去。”
谭承烨摆手,“不会不会,我就是看看。刚刚好像有条鱼游过去了。”
他又往前够了够,衣领内掉出一条如意锁,在阳光照耀下银光闪烁。
“诶,真的有鱼……”
话音方落,一条鲤鱼突然钻出水面,一楼咬住谭承烨的如意锁。
小少年大惊,“这是我爹留给我的,你别咬啊!”
他奋力挣脱,引得木船摇晃不已。
艄公在船头喊:“公子坐下,别动!”
谭承烨欲哭无泪,“我也不想动啊!”
船身摇晃,鲤鱼紧紧咬住谭承烨的如意锁不放,他整个人站不住,惨叫一声栽进湖里,溅起的水珠晶莹剔透,哗啦啦落了姚映疏半身。
她紧紧抓住船身惊叫,“谭承烨!”
一件外衣兜头罩下,干净清冽的气息密不透风将姚映疏包围,恍惚间听见噗通一声巨响。
稳住身形,姚映疏扯落外衣,往水中看去。
谈之蕴从后架住谭承烨,正把他往船上送。
姚映疏松了口气,和过来看望的艄公一道把谭承烨拉上来。
艄公看一眼,“没什么大碍,把肚子里的水吐出来就行。”
姚映疏感激道:“方才多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