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我去写课业了!”
谭承烨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把鸡放在灶上炖着,姚映疏净手出厨房,往外头看一眼,隔着窗子问书房里的谭承烨,“你谈大哥今日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
谭承烨提笔在纸上抄写,头也不抬道:“他那书院离得远,每日走回来本就费时费力,要是先生再留他片刻,可不得回来得晚了?”
说到这儿,他抬头认真道:“不如咱们买匹马吧,谈大哥来回方便,再置办辆车厢放着,我们想去哪儿也便利。”
昨日他就想买马了。
昔日堂堂的谭家大少爷,坐驴车像什么样?还是马车比较符合他的气质。
姚映疏拧眉沉思。
黄亮的事刚过去,现在买马,会不会太招摇了?
就在这时,院门传来响动,谈之蕴伴着将将升起的月光而归。
姚映疏偏头看去,“怎么现在才回来?”
“听说了件事,路上耽搁了。”
“什么事?”
姚映疏和谭承烨异口同声。
谈之蕴拍拍袖子,“是黄亮的事。”
迎上二人目光,他轻启唇,“王征与我说,黄亮养伤这段时日家中很不安生。他长嫂日日挤兑,兄长也站在妻子那头,黄家日日都在争吵。前两日,黄亮实在忍不了,趁着家人熟睡,偷偷盗走家中财物,准备一走了之。谁料中途被长嫂发觉,争吵间,黄亮将黄母推倒,仓皇逃走。”
姚映疏听得目瞪口呆,咬唇骂道:“这个畜生,连自己的母亲都能下手。”
谭承烨忧心忡忡问:“他不会找我们报仇吧?”
“不会。”谈之蕴笃定,“许是为了报复崔三之前的背叛,黄亮临走前去了崔三家。”
顿了顿,他接着道:“两人厮打间,崔三失手将黄亮砸死了。”
母子二人瞠目结舌。
震惊过后,谭承烨骂道:“他活该!”
姚映疏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那他娘呢?”
谈之蕴摇头,“听说她当时流了许多血,至今昏迷不醒。”
姚映疏唏嘘。
白发人送黑发人,若她能挺过这一劫,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住。
对这位老妇人,姚映疏同情有之,恼恨有之。
她与黄亮,也不知是上辈子谁欠了谁。
别人家的事与他们无关,勉强将这事抛到脑后,姚映疏轻松道:“饭好了,咱们先吃饭吧。”
“好。”
谈之蕴净了手,和谭承烨帮忙摆饭。
瞧见一案的肉菜,他眉尾微动,略带惊讶。
把饭菜端到堂屋,谭承烨刚坐下,姚映疏急忙把他拉住,“先等等。”
谭承烨摸不着头脑,“不吃饭等什么?”
姚映疏没回话,把她娘新做的牌位摆在案上,又往铜盆里添冥币,回头道:“我看你娘的忌辰就在今日,你去把她的牌位拿来,咱们简单祭拜一番。对了,还有谭承烨,也去把你爹的拿来。”
不然只祭拜她和谈之蕴的娘,这小子又要闹别扭。倒不如一起各祭拜各的。
不然以他们三人的身份,总觉得怪怪的。
谈之蕴过了好几息才回声,“你怎么知道我娘的忌辰?”
姚映疏奇怪回:“当然是咱们拜堂那日看见的。”
不然还能怎么知道?
提起去世的亲爹,谭承烨眼里涌现伤感,转身往外走,“我去拿。”
谈之蕴却没动。
他站在原地,凝视站在灯前的人。
暖光映照在侧脸,姑娘的脸明亮又温暖。
夜风过堂,风拂在耳侧,他仿佛看见春日山林间万花齐放,姹紫嫣红的盛景。衣袖轻轻飘动,他又看见夏荷满塘,秋菊熠熠,金桂飘香,与冰天雪地里,掩在白雪下最灼目的那一抹艳红。
“噗通——”
心跳微微加快,一声又一声,鼓噪着他不平的内心。
姚映疏催促,“你快去啊。”
所有画面在瞬间消散,一年四季最美的景,化为姑娘俏生生的那张脸,与她清澈眸中倒映的他。
第50章
炽热烈阳高悬, 光晕朦胧刺眼,金灿灿的阳光从头顶照射下来,穿过浓密绿荫, 在织成一片的蝉鸣声中在地面投落粼粼光斑。
姚映疏摇着蒲扇,往外头看一眼。
热烈阳光照射到脸上, 她立马缩回去,对林月桂道:“月桂姐,这日头这么晒, 要不你还是午歇之后再回去吧。”
林月桂埋头收拾着针线簸箕,闻言笑道:“就这么几步路,晒不了多久的。”
“我又接了县令府的活计,这几日就不过来了。”
姚映疏:“好。”
内心还有点失望。
这一个多月以来, 林月桂几乎日日过来与她一同绣花说话, 忽然不来还有点不习惯呢。
林月桂站起身, 瞧清她的表情,嘴角含笑,“你这差不多都要出师了, 我来不来都不影响。”
“那怎么能一样?”
姚映疏眨眨眼,“师傅不来了, 月桂姐总不能不来吧?”
林月桂失笑。
清雅花香伴随着热浪从窗外扑进来,阳光下朵朵小花洁白似雪。
她动动鼻尖,“你这盆萼绿君开得可真好。”
说起萼绿君, 自然想到识花之人,林月桂压低声音,“你和谈公子还是分房住?”
她来谈家的次数不少,偶尔也能见到那位清隽疏朗的谈公子,一次两次也就罢了, 次数多了,多少能发现些端倪。
姚映疏不自在地摸摸鼻尖,“是、是啊,怎么了?”
“都成婚这么久了,你也不着急。”
林月桂叹气。
这有什么好着急的?
姚映疏不太明白。
目光落在林月桂双耳,一对如意银耳坠垂落,她笑盈盈弯唇,“我当然着急,着急看曾秀才下次会给月桂姐带什么首饰。是金璎珞呢?还是玉手镯?”
林月桂摸了下耳垂,佯怒道:“好啊,你都打趣上我了。”
姚映疏如今爱美,虽还未学会上妆,但会买面脂手脂,她感激林月桂教她绣花,买什么都会给对门送一份去。
抹了一个月,林月桂肤色虽无明显变化,但肌肤细腻了不少,加之近段时日心情不错,眉目沉静又有神采,与初见时相比,竟像换了个人似的。
如今脸颊飘来两片薄红,眸中含羞带怯,娇羞的模样竟叫姚映疏一时看呆了去。
见她如此,林月桂抿唇羞涩一笑,在姚映疏头顶轻轻一敲,无奈道:“你啊,还跟小孩心性似的。”
嘴角笑意如初樱,林月桂端着簸箕起身,招呼在堂屋内陪小福的柔姐儿回家,“欢欢,我们回了。”
姚映疏追出去,对母女二人的背影挥手,“我明日给你们带莲蓬回来!”
林月桂回头一笑,“行,那我和柔姐儿可等着呢。”
二人走后,姚映疏去做午食。她嫌热,把柴火放进灶内,让它自己燃着,随便炒了个小菜,就着早晨的白粥吃了。
夏日午后阳光一照就容易犯困,姚映疏打着哈欠摇着蒲扇去午歇,伴随着吵嚷的蝉鸣昏昏欲睡。
醒时日头依旧极晒,长大一圈的小福卧在堂屋地上哈气,大福也不出来转悠了,老老实实待在自个儿窝里。
姚映疏举着蒲扇去书房,临摹谈之蕴特意给她写的字帖。
老实说,收到这东西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谁会把字帖当成礼物送给姑娘,还要她日日写两篇啊?
不过写它也有好处。
临摹完,姚映疏取出一张白纸,对准窗外枝叶舒展,轻轻摇曳的萼绿君,笔尖在纸上游走。
好处就是,她现在的画技进展极大,从最初的黑乎乎一团墨迹,到如今好歹能看出是什么东西。
垂眸安静作画,姚映疏这一坐就到了黄昏。
谭承烨风一样从外面跑进来,背着书箱就冲进书房。
姚映疏纳闷,“天这么热,你跑这么快作甚?瞧你一头的汗。”
书房桌上放着水壶,谭承烨拎起,给自己倒杯凉水,仰头一口饮尽。
杯底在桌面撞出清脆的一声响,小少年咬牙切齿,暗恨道:“可恶的徐天浩,不就读的书比我多,得的甲等比我多吗?他得意什么?还有张原,今日我认错了一个字,他居然嘲笑我!”
谭承烨狠狠压眉,表情凶恶,眸中生恼,倒并无怒意。
姚映疏知道,黄亮一事后,他和徐天浩和张原两个小少年走得比较近,这二人皆是私塾里的佼佼者,有他们带着,又有谈之蕴言传身教,这小少爷如今对念书倒是没那么大的抵触了。
甚至有时还会生出攀比之心,与人比下次小测,谁能得到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