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微弱气流打在姚映疏耳后,她有些痒,动了动手指,忍着没去挠,头微微一偏,余光里尽是谈之蕴俊朗优越的侧脸。
肩膀轻轻一动,姚映疏忍下喉间痒意,同样与之低声道:“是。他们我来解决,你不用担心。”
谈之蕴没说什么,微微一笑。
离这么近,姚映疏险些被他笑得晃花了眼,愣了几息,往前挪动一小步,默默道男色误人,男色误人。
目光一瞥,郑文瑞翻身下马将陈小草扶起,态度温和,“婶子不必如此,这都是我该做的。”
姚映疏打了个冷颤,只觉得牙疼。
这俩人岁数也相差不了多少,这声婶子可真喊得出口。
就在这时,姚大周和姚光宗也追了上来,一窝蜂往郑文瑞面前凑,把他当菩萨似的供着。
姚二桃落在最后,悄无声息把自己藏在人群中。
“欢欢啊,快跟大伯回去吧。”
道完谢,姚大周走向姚映疏,语气痛惜又后悔,“大伯知道错了,你快回来吧,咱们一家人以后好好过,千万不要自甘堕落,跟这拐子走了。”
姚映疏听见周围有人在议论。
“这是那姑娘的大伯大伯娘?亲人总不会害她,难不成那年轻人当真是拐子?”
“相貌堂堂的,看着不像啊。”
“说不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种长得好的男人,心肝才黑呢。”
“谁说是亲人就一定不是坏人?方才那二人张口便对那姑娘道歉,说不定是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
听了这话,姚映疏满意点头,看来还是有明白人在的。
陈小草也跟上来,劝道:“欢欢,这拐子不是好人,你快跟我们回去吧。”
姚光宗尖声嚷嚷,“三姐,他要把你给卖了!让你进窑子当婊子!”
姚映疏眼神一沉,这小混蛋,说话可真难听。
不过做戏而已,谁还不会了?
她惊慌往后退,几乎撞进谈之蕴怀里,揪住他衣袖,一半脸埋进男子肩头,哭声凄凉悲戚。
“大伯,大伯娘,我早就说过不愿嫁给郑老爷做妾,你们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我?”
这话犹如沸水掉进油锅,人群瞬间哄闹起来。
“这姑娘的意思是,她大伯大伯娘要把她嫁给这姓郑的老爷做妾,她不愿意,这才跑了?”
“哎哟喂,这郑老爷看着都快四十了,那人俊俏又年轻,两厢对比,瞎子都知道该选谁,这姑娘当然不愿了。”
“这么说,这年轻人不是拐子?”
听着这话,郑文瑞脸色阴沉,姚大周和陈小草亦是脸色一变,嘴皮子一碰正要出声,却听姚映疏又哭诉道。
“大伯,你先前为了彩礼把我嫁给六十岁的谭老爷,如今银子已经到手,你就放过我吧,我心中唯有谈郎,只决计不会给郑老爷做妾的。”
她微微扬首,露在外的半张脸隐忍倔强,“倘若你们一再纠缠不放,那我也不会看在血脉至亲的份上一再退让。”
“什么?!这姑娘嫁过人,还是个六十岁老人?”
“作孽,作孽啊!这姑娘生得如花似玉的,这不是糟蹋人吗?”
“谭老爷,哪个谭老爷?”
“雨山县还能有哪个谭老爷?”
“这、这是谭家的新夫人?谭老爷生前与郑老爷也算有几分交情,他人一走,郑老爷就、就……这不是……”欺负寡妇吗?
众人看向郑文瑞的目光一下就不对了。
姚映疏一抹泪,声音带着哽咽,“老爷一走,这人就都变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任人欺凌。我没本事,保不了谭家家业,好在遇见了谈郎。他心好,愿意照顾我和幼子,又品行纯良,身负功名,你们怎么能为了让我做妾,冤枉他是拐子呢?”
“品行纯良”、“心好”的谈郎:“……”
他反应迅速,手搭在姚映疏肩上柔声安慰,“被人误解而已,无碍的,我只想平安带你和承烨回到平州,堂堂正正娶你为妻。”
这话温柔体贴,真情意切,听得围观百姓不由动容,异样的目光再次落在郑文瑞身上。
郑文瑞憋着气,扯出僵硬笑容,“我要纳嫂夫人为妾?不知嫂夫人这是从哪儿听来的假话?”
“是你那做县令夫人的妹妹亲口说的!”
马车内忽然传出略显稚嫩的声音,一道身影闯出来,愤怒地指着郑文瑞,“你那妹妹去我家提亲时亲口所说,当时所有人都听见了!”
“还有你们!”
谭承烨指向姚大周陈小草二人,“上回你们来府里讨要银钱无果,害得我娘病了好几日,这次又和这人狼狈为奸,逼她为妾!我爹一千五百两彩礼都不够你们花吗?贪心到了这种地步,当心被撑死!”
说完,他解开竹篮上的蓝布,抱出里头的母鸡往前一抛,厉声喝道:“大福,给我狠狠啄这些无耻之人的脸!”
“咯咯咯!”
母鸡昂首挺胸扇动翅膀,立起尖嘴往姚大周手背一啄!
姚大周吃痛,下意识要去捉它,大福却十分机灵地迈着小脚往姚映疏身后一躲,正正立在谈之蕴脚边。
谈之蕴:“……”
他扫姚映疏一眼,谁能想到,这篮子里装的居然是只母鸡?
姚映疏暗暗给谭承烨一个赞许的眼神,埋头呜呜哭着。
“一千五百两?!谭老爷可真是大手笔!”
“有这么多银子还不知足,贪心不足蛇吞象。”
“呸!还是亲大伯呢,这么害自个儿侄女,真不是个东西。”
姚大周好面子,从未被这么多人指责过,脸瞬间就拉下了,悄悄往后退,站到陈小草身后。
见情况于自己不利,郑文瑞心下一沉,对身后两人使了个眼色。
一早听说姚映疏和谭承烨跑了,他先去了趟妹夫家,说是看上的姑娘跑了,请妹夫给他派两个人。
不过一件小事,高县令二话不说就应了,顺道调侃他龙精虎猛。
幸好他早有准备,不然今日可真不好收场。
那二人接收到郑文瑞的眼色,当下喝道:“官府捉拿人犯,闲杂人等速速退开!”
人群哗一下散开。
郑文瑞扬起下巴,望向谈之蕴的眸光隐含得意。
这借住在谭家隔壁的不过是个穷酸书生,听说他至今仍靠友人接济,一个吃软饭的东西,也不知有什么地方值得被姚映疏看上。
不过没关系,拉去官府关起来就是。
这拐子他是当定了。
郑文瑞漫不经心瞄向姚映疏,眼里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
第28章
两名穿着寻常的官差大步走向谈之蕴, 看着郑文瑞眼里隐含的得意,姚映疏气闷不已,推开身侧男子上前, 扬声道:
“郑老板说谈郎是拐子,又说这两人是官差, 可既无证据,又无文书,合着黑的白的全凭郑老板一张嘴,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县令老爷呢。”
郑文瑞神色微僵,在众多目光注视下,他掩去眸底阴毒, 语带痛惜道:“嫂夫人被这拐子蒙骗至深, 对我误解颇深, 但无碍,只要把这拐子抓进县衙,待他招认, 嫂夫人自会知晓何人才是豺狼。”
姚映疏一直很清楚谁才是背后觊觎她与谭承烨的恶狼。
她忽地扬唇一笑,“行啊, 那就如你所言,去县衙。”
郑文瑞没想到她骤然如此爽快,总觉何处不对, 狐疑的目光将姚映疏上下扫视。
姚映疏气定神闲,“怎么,郑老板不敢?”
她打定主意,郑文瑞敢去县衙,她就敢把他做的肮脏事一一说出。他不是冤枉谈之蕴是拐子吗?那她就给他安个阴险狡诈设计谋夺好友家产, 并欺辱他们孤儿寡母的名头。
哦对,谭承烨被绑架一事也能甩到他身上。反正都是空口无凭,胡编乱造,跟谁不会似的。
既然要闹,那就闹个大的。
郑文瑞虽觉不对,但只当姚映疏是在垂死挣扎,余光瞄到谈之蕴,见他并未阻止,反而一脸公道自在人心的坦荡,轻嘲一句愚蠢书生,笑道:“既如此,那就去官府吧。”
姚映疏看谈之蕴一眼,后者轻轻颔首,她心放下一半。谭承烨快步近前,抱起大福紧紧跟着二人。
“真要去官府?”
“看这年轻人心有成算,毫不畏惧,我倒觉得他并非拐子。”
“等县令老爷判吧。”
“你没听方才那小少年说?县令老爷是这谭老爷的妹夫,他岂能不帮着自己人?”
“大庭广众之下,不能吧?”
低声议论中,几人还未走出几步,却见城内几匹骏马奔来,掀起的尘土迷住人眼。
压眉看清来人,谈之蕴眉间舒展,眸底笑意清浅。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围在这儿作甚?”
为首男子勒停骏马,高坐马背上,皱眉看向兵卒,“赶紧让人散开,别误了本公子的事。”
兵卒苦笑着点头哈腰,“公子见谅,我这就让人散开。”
郑文瑞眉心一皱,他怎么来了?
正要出声,却听一道清润温和的嗓音疑惑,“高兄?”
郑文瑞突然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遽然转头,锐利目光攫住谈之蕴。
后者仿佛察觉不到他的视线,仰头对高文浩道:“高兄怎会在此?”
“哟,这不是谈兄吗?”
不耐的表情一变,高文浩上身微弯,手握马缰,玩味看向马下的谈之蕴,“听说谈兄今日启程,我等特来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