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谈兄,好歹相识一场,你离开这么大的事,咱们怎么也得来送一送。”
看样子,是熟人?
寂静的人群中,忽然有好事者高声问道:“这位公子,你与这位谈公子相识?”
高文浩懒懒看过去一眼,见是个普通人,不屑回复。
他身后的公子道:“认识,怎么了?”
好事者满脸兴奋,试探性询问:“那这位谈公子可是拐子?”
“拐子?”
高文浩语调怪异重复一遍,忽地哈哈大笑,“你说他是拐子?这可真是本公子今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一想到这假模假样的谈之蕴被人认成是拐子,高文浩只觉通体舒畅。
这话是谁说的,他非得好好赏他一通不可。
这般想着,高文浩笑问:“此话是谁说的?”
好事者指向郑文瑞,他视线追寻过去,脸上的笑瞬间就落了,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郑舅父吗?”
要问高文浩最讨厌的人是谁,那必定是郑家兄妹,哪怕是谈之蕴都要退一射之地。
郑文瑞笑容僵硬,“浩哥儿。”
高文浩厌恶皱眉,“别叫得这么亲热,我和你不熟。”
身后拥趸“小声”提醒,声音却大得周围人都能听清,“高兄,郑老爷便是说谈兄是拐子的人。”
“什么?”
高文浩反应过来,幽幽盯着郑文瑞看了半晌,忽地嘲讽大笑,“郑舅父不是与我爹郎舅关系极好?怎么连谈之蕴都不知道?”
“来,你说说,谈之蕴是谁。”
拥趸立即道:“郑老爷,这位谈公子乃是平州人士,年纪轻轻便已是秀才,前些时日来盛州为师祝寿,县令大人对他极为欣赏。谈公子随友小住雨山县,县令大人还时常邀他去府上做客,谈公子的家世来历清清白白,好端端的,郑老爷怎么将他认成了拐子?”
郑文瑞瞬间脸色大变。
前阵子他是听说妹夫最近有个看重的秀才,可他忙着谭家一事无缘得见。
监视谭家的人一早慌慌张张跑来通报,谭家母子跟着隔壁的穷酸书生跑了,他匆匆去县令府借人,又急忙追上来,谁知那穷酸书生便是传闻中的谈秀才?
怪不得他一脸胸有成竹,原是早有依仗。
郑文瑞眸色阴狠。
那下人不把书生的身份打探清楚就上报,害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了好大的面子,着实可恨。
高文浩双手环胸,“谈兄,你和我这位继母舅父是怎么一回事?他老人家心高气傲惯了,若是生了龃龉,你多担待担待。”
这话不像是劝和,倒像是挑事,仿佛生怕他们闹不起来。
谈之蕴苦笑不语。
高文浩一个眼神过去,兵卒立即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道来。
听完后,他“不可置信”瞪眼,斥责道:“舅父!你怎能如此!我父亲治下清明,哪怕你郑家是高家姻亲,也不能强逼良家女子为妾啊。”
他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振振有词指责,“何况谭家夫人与谈兄两情相悦,你在中间横插一脚算怎么回事?还不快给谈兄赔罪,送他们夫妻离开?”
语罢,高文浩瞥了谈之蕴和他身侧的姚映疏、谭承烨一眼。
见到谭承烨,高文浩便知兵卒所言非虚,目光稍移落在姚映疏脸上,他有一瞬的怔愣。
不过很快,他清醒过来。
这位谭家夫人美则美矣,可惜嫁过人,身上还有个克夫的命格,促成他们在一起,说不准谈之蕴未来就会被她给克死。
还有郑文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这么大的脸,想来两三个月内都不用在家里看见他了。当然,要是三年五载那就更好了。
可谓是一举两得。
高文浩昂首挺胸,神清气爽道:“郑舅父,你怎还不动?”
郑文瑞脸色铁青。
无数道目光落在身上,他如芒刺背,脸色发紫。
自从当初谭明当众斥责他以次充好,给他个没脸后,郑文瑞已经许多年没感受过这种羞辱。
额角青筋暴跳,他暗暗吸气,忍耐住满腔愤懑与耻辱。外甥尚小,妹夫又最疼这个长子,此时万万不能与他撕破脸。
郑文瑞逐渐平息下来,嘴角扬起笑,对谈之蕴和姚映疏道:“谈公子、谭夫人,今日之事是我不对,还请二位见谅。”
弯腰时眼角泄出一缕寒芒。
今日之耻,他郑文瑞记下了。
谭明的昨日,便是高文浩与谈之蕴的今日。还有那姓姚的女人,既然她不识好歹,好好的正室夫人不做,偏要与人私奔,往后,他定会让她成为最低贱的婊、子,求着他弄她。
谈之蕴站在郑文瑞对面,将之隐忍神色尽收眼底,双眼微微眯起。
此人心胸狭窄,又极善忍耐,若给他时间,假以时日,说不定真能成为一块绊脚石。
长睫轻垂,掩住眸底沉思。
谈之蕴礼貌笑道:“误会解除就好,只是郑老爷往后莫要如此冲动,若是再将别人认成拐子可就不好了。脾气好的便罢,若是急性子的,怕是不会轻易放过。”
既然都得罪死了,也不介意再得罪一次。
郑文瑞霍地抬头,眸里射出冷冽寒光,面上依然带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难看,一字字仿佛从牙缝里蹦出。
“多谢谈公子提醒。”
谈之蕴好似看不见他要吃人的目光,颔首微微笑道:“不客气。”
“高兄。”
对马背上的高文浩拱手,谈之蕴道:“我还要赶路,就此别过。”
“诶等等。”
高文浩叫住谈之蕴,笑眯眯取下腰间钱袋子,“谈兄,你家中拮据,遑论还有个酒鬼爹拖后腿,现在又得带上妻儿上路,这一路想是不好过。我这儿有些银子,谈兄拿着路上花销吧。”
他单指勾住钱袋子绳结,神色带着明显的施舍,轻慢轻蔑之意如此明显。
谭承烨是个受不得激的,当下就要出声,被姚映疏一把拉住,摇头示意他闭嘴。
瞄向谈之蕴,姚映疏本以为像他这种书生,应把自尊心放得极重,可他脸色虽然涨红中带着屈辱,眼里神色却极为清明,宛如清潭湖水分毫不动。
姚映疏眨了下眼。
这谈公子,倒是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下一瞬,谈之蕴走到高文浩马下,一脸不情不愿却不得不为了妻儿接受他的施舍,红着脸接过高文浩手中钱袋。
“……多谢,高兄。”
心里暗忖,在县令府上做客那几次,他可谓是收获颇丰,自然知道高文浩与郑文瑞之间势同水火。
虽不确定谭家母子可会顺利离开,但他可是特意拜托卫奇将他离开的时辰报给高文浩,其一是未雨绸缪,其二……
指腹抚摸料子极好的钱袋,谈之蕴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容。
什么羞辱,这分明是临别赠礼才对。
见他这副表情,高文浩心情大好,眉开眼笑地不走心祝贺,“谈兄一路走好,祝你早日高中。”
斜睨姚映疏一眼,高文浩暗自祈祷,希望谭夫人的命格强大些,在那之前就将谈之蕴给克死。
谈之蕴面上羞耻散去不少,握紧钱袋作揖,“借高兄吉言。”
他走回姚映疏身旁,偏首低声道:“走吧。”
姚映疏点头,正要带谭承烨上马车,粗粝嗓音陡然喝道:“不行,你不能走!”
这声音一出,瞬间吸引众人视线。
姚映疏冷眼睨着姚大周。
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来之前,郑文瑞许诺给姚大周不少好处,眼见白花花的银子就要飞走,他自然不甘心。
顶着无数道视线,姚大周大步迈出,端着长辈的架子指责,“自古婚嫁之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欢欢啊,你父亲临走前将你托付与我,你的婚事自然由我做主,如今一无媒人二无婚书,你就要和这个书生走,将我和你大伯娘置于何地?”
“对对对!”
陈小草反应过来,顺着丈夫的话道:“欢欢,你这是私奔,传出去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你二姐还没嫁人呢,往后她如何说亲?”
姚映疏看向姚二桃。
后者瞪大眼,圆溜溜的眼睛气恼不已。
这些人又不知道谭夫人家里还有个待嫁的姐姐,只要他们不说,能影响她什么?
她爹娘非要把她牵扯进来干嘛!
姚二桃暗恨,对父母越发怨恨。
对上姚映疏目光,她小弧度飞快摇头,示意与她无关。
等姚大周和陈小草的视线挪过来时,她又故作失落地低下头,肩膀一颤一抖,似是在小声啜泣。
姚映疏:“……”
她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陈小草却很是满意闺女的表现,语重心长道:“欢欢啊,你自幼和你二姐一同长大,姐妹感情深厚,难道你真的想看她婚事艰难?”
姚映疏眼里藏了冷笑。
纵观姚二桃的行为,怕是早就对她的婚事有了想法,哪用得着他们给她谋算?
大伯大伯娘一口一个为了姚二桃,背地里却谋划着将她嫁给傻子,摊上这样的父母,也不怪二姐为自己打算。
“大伯、大伯娘,你们可是忘了一件事?”
姚映疏指着自己,一字一字道:“我早已嫁人了。”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她语气郑重说出自己并不在意的世俗观点,“我如今是谭家人,我的婚事,大伯大伯娘还做不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