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着眼看了片刻,认出车身上是公主府的标志,姚映疏微怔。
她与寿光公主不熟,但上次在丞相府是公主替她解围,如今撞见了,合该打个招呼。
这么一想,姚映疏抱着手炉下了马车,站在街中等着马车驶来。
“吁——”
车夫拉停马儿,面色不悦呵斥道:“哪儿来的黄毛丫头,不要命了?”
姚映疏心下不悦,公主府的马夫什么品行?
她没把厌烦表现出来,恭恭敬敬行了礼,“见过公主殿下。”
马夫面色难看,竖眉骂道:“赶紧滚,别挡了殿下的路。”
姚映疏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别和傻子一般见识,嘴角保持着微笑,不咸不淡回道:“是臣女冒昧了,这就……”
“原来是欢欢丫头。”
马车里响起寿光公主柔媚的嗓音,或许是隔着车门,姚映疏听出了一丝紧绷。
她蹙眉,“公主可是染了风寒?”
寿光公主笑回:“怎么这么说?”
姚映疏:“声音听着好似有些哑。”
马车里安静片刻,寿光公主声音虚弱,“是啊,昨夜不慎吹了冷风,身子有些不适,便想着去城外皇觉寺住几日,躲躲清净。”
姚映疏纳闷,生了病不请郎中太医,去寺里作甚?
难不成听和尚们念经敲木鱼就能痊愈?
这不关姚映疏的事,她疑惑一瞬便抛到脑后,正想告退,又听寿光公主问:“欢欢啊,你爹娘最近如何了?”
姚映疏心中不解,老老实实道:“挺好的。”
寿光公主叹气,“之前音儿的事是她不对,她被我和她五……惯坏了,已经改了不少,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话落,又说起卫含音在府里被嬷嬷管教的事。
姚映疏越发摸不着头脑,卫含音的事这都过去多久了?好端端的公主提这个作甚?
而且……怎么感觉她今日话这么多?
若是想聊天,不能请她去马车里聊吗?虽然有手炉,但这风吹着还是怪冷的。
姚映疏正要礼貌回复,后脑勺似乎被闷了一棍,脑子嗡的一声,震得她发懵。
不对劲,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寿光公主待她也就第一次见面时话多些,那时候她以为自己能嫁给她爹,一个劲拉着她话家常。但她娘回来后,公主态度就变了。
虽然还是和颜悦色的,但并不会与她说这些。
此外,她方才明显停顿了片刻,是想说什么?
五……五叔?
被卫含音叫五叔的,能是谁?
忽然有股凉气从脚底窜到天花板,姚映疏浑身发冷,抱着手炉的手不由发紧。
她用余光认真打量着面前的车辆。
驾车的马夫是张生面孔,面生横肉,凶神恶煞,眼里仿佛藏着血光,与寻常马夫极为不同,看着倒像是见过血的。
马车两侧的守卫低调内敛,仿佛毫不起眼,却个个人高马大,腰间配有长刀,低垂着眉眼,安安静静的,以强势的姿态守护着马车的安全。
凉意从姚映疏心底蔓延,指甲掐进肉里,她忍住后退的冲动,笑着应和寿光公主,“可怜天下父母心,公主这般也是为了县主着想。”
“对了,上回公主说请我去府上赏花,不知现下公主府的梅花开得如何了?”
强忍恐惧,姚映疏打起精神和寿光公主说话,余光瞟向谈之蕴的方向,注意他的动向。
上次去公主府时好似是看见栽了不少梅花,这话没说错。
等着寿光公主的反应,当听到她暗藏喜悦的声音道:“开了,红的绿的都有,可好看了。”
猜测落实,姚映疏暗暗吸气,就在这时,谈之蕴忽然往她的方向走来。
心中一凛,她头皮瞬间发麻,缓慢将手垂在身侧,朝他的方向做了个手势。
面上却道:“是吗?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绿色的梅花。”
寿光公主道:“绿梅素雅,欢欢若是喜欢,我改日送你几株花苗。”
悄悄去看谈之蕴,见炒栗子摊位前没了他的影子,姚映疏松了口气,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打起精神拖住寿光公主。
“太好了,多谢公主。”
姚映疏佯装好奇,“那这绿梅可能用来做糕点?”
抿抿唇,她羞赧道:“公主莫怪,我打小就贪嘴,最爱弄些新鲜吃食。”
“你话太多了!”
车夫恶声恶气道:“赶紧走开,别碍着公主赶路!”
他看着她的眼神透着杀气,姚映疏心一紧,长睫轻颤。
故作愤怒道:“你这奴才怎么回事!我和公主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以下犯上,当心公主发卖了你!”
“你……!”
车夫怒意一现,霍地起身,尚未来得及动作,就听寿光公主呵斥道:“闭嘴!我和欢欢说话,你插什么嘴?!”
车夫强忍怒意,胸前剧烈起伏,阴恻恻看了姚映疏一眼,缓缓坐下。
姚映疏单手握拳。
在外站得越久,她身上越是冰冷,唯有靠着手炉汲取暖意。
嘴角一抿,姚映疏对车夫哼了一声,抬头对着紧闭的马车门道:“还是公主明理,这种不敬主子的下人留来做什么?公主回去就将他打发了吧!”
寿光公主无奈一笑,“好,我听欢欢的。”
姚映疏笑了笑,“对了,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那绿梅……”
“欢欢。”
寿光公主的声音骤然紧绷,“我在外面耽搁太久了,是时候该出城了。”
怎么办?
看来是梁王不耐烦了。
谈之蕴怎么还不来?她要拖不住了。
姚映疏咬唇,用力掐着掌心,以疼痛保持冷静。
她硬着头皮继续和寿光公主搭话,“还早着呢,公主再待会儿吧,上次你说……”
“……走!”
寿光公主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郁的担忧急促。
姚映疏还没反应过来这话是对谁说的,马车夫忽然甩动马鞭,重重打在马屁股上。
马儿痛叫一声,扬起马蹄径直朝姚映疏冲了过来!
姚映疏瞳孔骤缩,拖不住了。
她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避让开,看着将要冲出去的马车,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他们离开!
姚映疏扯着嗓子吼,“梁王在此!他要逃!”
“快来人啊!梁王要跑了!”
一名守卫浑身充斥着怒气,大步朝姚映疏走来。抽出腰间长刀,当头对着她砍下!
姚映疏骇得双目失焦,凝固了一瞬,她顷刻间反应过来,转身就跑,还不让接着大喊:“来人啊!梁王在这儿!他挟持了寿光公主要跑!”
雪亮刀光近在咫尺,就在这时,一杆长枪疾速掠来,“铿锵”一声撞在长刀上,令之偏倚。
躲过一劫的姚映疏拔腿跑得更快了。
她脚下慌乱,踉跄着险些摔倒,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稳稳将她抱住,语速极快,音调凌乱担忧,“没事吧?”
仰头一看,谈之蕴冷凝的脸近在眼前,桃花眼里充满忧虑。
姚映疏心头一松,急忙撑着他站起,“我没事。”
回头一看,一队队金吾卫迅速朝此地赶来,已经与梁王的守卫战在一处,她徐徐吐出一口气,后怕道:“还好你赶来得及时,不然真要被梁王逃了。”
更庆幸的是,当时谈之蕴看懂了她那个“五”,及时去搬了救兵。
顾不上男女大防,谈之蕴将姚映疏紧紧搂住,低声在她耳畔道:“其实出城的每条街上都埋伏了金吾卫,就等着梁王自投罗网。”
姚映疏惊讶,“你怎么知道?”
谈之蕴动了动唇,声音越发小了,“我给圣上出的主意。”
姚映疏越发震惊,看来圣上当真对他极为重视,竟然真的采用了他的提议。
下一瞬,她拉着谈之蕴急速后退,生怕刀剑不长眼伤了两人。
“别说了,万一梁王知道是你出的主意,想杀你怎么办?”
谈之蕴无奈,和姚映疏躲在自家马车后,紧紧看着前头战场。
车夫胆子小,早就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姚映疏也不在意,紧张地拽住谈之蕴的手。
梁王的走狗的确有点本事,以一敌二不在话下,但金吾卫人数多,再是武艺高强的人也挡不住人海战术。
“哐当——”一声巨响,寿光公主那辆价格非凡的马车塌了。
两道人影从废墟里飞出,梁王一手拽住寿光公主手臂,另一只手拿刀横在她颈前,冷戾喝道:“滚开!当心本王杀了她!”
寿光公主丰腴的身子在梁王手中宛如雨中娇花,惊颤不已,眼中泪光点点,无助娇弱。
姚映疏目眦欲裂,“混蛋!居然拿公主当人质,他不是爱慕公主吗?”
愤恨不已地骂道:“这算哪门子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