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之蕴搂住姚映疏因过于激动而颤抖的身子,“若真的喜欢,就不会胁迫她了。”
姚映疏一愣,难道这么多年来,梁王当真是装的?
以爱而不得做表象,掩藏他真正的野心和欲.望。
抿抿唇,担忧的目光紧紧锁住寿光公主。
出乎意料的是,当下的寿光公主其实并不惊慌,甚至有股尘埃落定的坦然。
她很早就知道,五哥其实并没那么喜欢她。
只是因为她无意间救了他一命,只是因为她是皇后娘娘真心疼爱的养女,只是因为圣上爱屋及乌,也对她多了几分青睐。
若非如此,五哥不会整日围着她转。
后来,只是因为五哥需要一个虚名,一个爱而不得的虚名,让人想起梁王时,第一时间想的是,哦,就是那位爱慕寿光公主而不得的梁王啊。
他需要这个名头,来掩饰自己的野心和目的。
想明白这件事的时候,寿光公主在殿内呆坐了许久。
毕竟,知道心上人对自己并非真心,反而满是利用这件事,本身就令人心痛到难以接受。
后来她想通了,选择成全他。
她强迫自己忘记当初在宫里看见那个满身是伤,却有一双狼似的倔强不服输眼睛的小男孩时,心脏跳动的速度。
她按部就班为自己择婿,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
前十几年吃够了感情的苦,她想让丈夫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甚至连女儿都丢给了公婆,过起了只有夫妻两人的快活日子。
可惜,五哥太爱演了,可惜,她的丈夫命不长。
无声叹了一口气,寿光公主看着不远处的金吾卫大将军。
他方才和手下轻声说了什么,她猜,应该是去禀报圣上。
毕竟她是圣上疼爱的养女。
可惜,她在圣上心里的分量,远远不足他的江山社稷。
寿光公主很是遗憾,她还没和未婚夫成婚呢,那样英武的男子,她一日都没得到过,就要命丧黄泉了。
亏了亏了。
不过,到了地府应该还有威武雄壮的男鬼吧?
这么一想,那点遗憾悄无声息消失。
寿光公主甚至笑着对赵修诚道:“五哥,你别指望我了,圣上不会放你离开的。”
“闭嘴!”
梁王神色阴鸷低吼。
握住长刀的手极为平稳,冷厉目光扫过在场所有金吾卫。
只要顺利离开京城,他就还有机会。
谁也不知,他在京郊外藏了许多武器,只要他逃走,暗中蛰伏休养生息,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他再也不能容忍自己,再过上如死狗般任人欺凌的生活。
当初走进那道宫门时,他便发誓,总有一日要坐上那把椅子,成为大雍的主宰。
赵修诚眸色晦暗不明,“放本王离开,本王便放了她。”
金吾卫大将军沉着脸,“梁王殿下,您还是束手就擒吧,今日.你逃不出去。”
赵修诚咬牙,“本王想走,谁也拦不住。”
刀锋离寿光公主雪白的脖颈近了一寸,“滚开,再不走,本王杀了她!”
姚映疏一惊,死死握住谈之蕴的手,慌张道:“怎么办?难不成真要看着公主去死?”
谈之蕴沉默。
僵持许久,那位去报信的金吾卫终于回来了,他一路快马加鞭,喘着气颤抖着嗓音开口。
“圣上口谕,不惜一切代价抓住梁王!”
姚映疏手一抖,死死咬住唇。
她对寿光公主的印象还不错,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她……
姚映疏闭了闭眼,不忍再看。
相反,早就知道结局的寿光公主这会儿状态还不错,笑着对赵修诚道:“五哥,我都说了你抓我没用,这下没法了吧?”
赵修诚面色阴沉,握着寿光公主的手收紧。
她痛呼一声,“五哥,你弄疼我了。”
声音一如既往娇软柔媚,听得赵修诚心下烦躁,毫不客气呵斥,“闭嘴!”
话音方落,箭矢如星,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朝两人袭来,赵修诚单手提刀,将之斩落。
一箭落空,又有数道箭矢射来,寿光公主叹气,“五哥,你武艺不好,挡不了多久,还是降了吧。看在你是圣上亲儿子的份上,他不会真要了你的命的。”
赵修诚一言不发,一个劲挡住源源不断射来的箭矢。
如寿光公主所言,他武艺不佳,片刻后握刀的手失力,速度慢了下来。
金吾卫的攻势不减,赵修诚手中长刀坠落。
他喘着气咬牙抬头,瞳孔骤然一缩。
在他长刀落地的前一瞬,一支箭已向两人射来,在他前方的,是寿光公主。
仿佛已经预见到自己的结局,寿光公主闭眼,从容赴死。
出乎意料的是,设想中的痛意并未来袭,她惊讶睁眼,眼睛瞬间瞪大,清澈眸底映着赵修诚的眼。
箭矢穿心而过,猩红血液顺着伤口滴落,在满地尸体狼藉中留下一朵朵红梅。
天上不知何时落了雪,雪花坠在寿光公主眼睫,模糊了她的视线。
朦胧中,只看见那张惨白的脸。
豆大的泪水顺着雪腮滑落,留下两道冰冷水痕。
她手足无措地扶住赵修诚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手去捂他的伤口,语无伦次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替我挡箭?你不是……”
不是不喜欢我吗?
可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赵修诚直直看着她,逐渐迷惘失神,眸底却带着怀念,似乎在回忆什么。
鲜血淌了一手,寿光公主忽然情绪失控,质问道:“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在利用我吗?你不是打心眼里厌恶我吗?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赵修诚,你告诉我!”
那道身影晃了晃,在寿光公主惊慌破碎的眼中,轰然倒塌。
……
“怎么样,还疼吗?”
姚映疏动作轻柔替谈之蕴上完药,将白布缠在他胸膛。
今日太过混乱,他的伤口不知何时裂开了,虽然口子不大,但还是流了血。
姚映疏心疼地小心抚弄他心口。
“没事了。”
谈之蕴对她笑了笑,“一点小伤口,过两日就好了。”
姚映疏嗔他一眼,语气不确定道:“以后应该能安生了吧?”
谈之蕴缄默。
成年皇子就那几个,如今一个死一个废,剩下的三个中,唯有晋王最为出色,其余的平庸蠢笨,看着翻不出浪花,但也没准。
万一他们也想和晋王争一争?
不过谈之蕴觉得可能性不大。
他握住妻子的手,“肯定会的。”
姚映疏笑笑,语气飘忽,“希望吧。”
拉着谈之蕴站起,她道:“走吧,去看看承烨。”
“好。”
今夜无星无月,入目的唯有灯光映照下仿佛发着光的积雪。
谈之蕴一手撑伞,一手牵着姚映疏,缓慢往谭承烨的院子走去。
刚走进,便见屋内有火光燃起。
谭承烨跪在谭老爷的牌位前,面前放置着火盆,他将纸钱往盆里丢,火舌瞬间席卷而上。
“爹,杀害你的罪魁祸首已经死了,可惜不是我动的手。但他死都死了,也别管是谁弄死的,仇报了就好。”
“也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去投胎,要是没有,见了他还能亲自揍他一顿。”
“爹,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我会参加科举,中进士,完成你的心愿。”
“你也不用担心我,我现在过得可好了,我有最好的小娘小爹,他们跟我亲爹娘似的,你在天上保佑我的同时,记得护护他们。”
小少年絮絮叨叨,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瘦弱的背影变得强壮,褪去青涩,添了成熟。
姚映疏握着谈之蕴的手,轻声道:“走吧,让承烨和他爹好好说话。”
谈之蕴笑,“好。”
夫妻俩折回院里,劳累一日,两人都累了,洗漱后纷纷睡下。
梁王虽死,但他留下的烂摊子不少,朝廷忙活了许久此事才落幕。
听说寿光公主因梁王之死郁结于心,卧床病倒小半个月。
半个月后,公主病愈,面无郁色,带着女儿令仪县主跟随未婚夫一道离开京城,去了边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