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查清楚后,我会原原本本上报圣上,陈家人胆大妄为,无视礼法,圣上定会严惩。”
谈之蕴弯腰作揖,感激诚恳,“多谢严大人,大人大恩大德,谈之蕴定会报答。”
“我并非是为了你。”
严钦平静道:“秋闱是国之大事,陈行瑞也敢在这事上暗箱操作,如此胆大妄为,将来必成蠹虫。与其让他将来迈入官场弄权舞术,不如现在就将他摁住。”
谈之蕴越发恭敬,“严大人公正不阿,令谈之蕴心生敬仰。”
严钦看他一眼,“我不过做了任何一个大雍官员都该做的事,你不需要敬仰我。你要做的,是来日金榜题名后,记住我今日所行,上尊圣意,下善百姓,尽忠职守,为国为民。”
谈之蕴微愣,抬头看了严钦一眼,旋即垂首重重点头,“谈之蕴谨记。”
“嗯。”
严钦颔首,“走罢。”
两人一道离开华府,路上,谈之蕴忽然想到什么,“冒昧向严大人打听一个人。”
“什么人,你直说便是。”
“敢问大人,朝中可有一名唤为姚二周的武将?”
“姚二周?”
严钦拧眉,细细思索,“朝中有名姓的武将或留守京城,或驻守外地,姓姚的也有几个,但好似并无名唤姚二周的。”
谈之蕴略有失望,“没有?”
严钦问:“他是何人,你寻他作甚?”
“是我岳丈,与内子失散多年,大人既然说无,想必是我们弄错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姚二周改了名姓。
谈之蕴拱手道谢,“多谢大人告知。”
严钦:“不必,我并未帮到你。”
话落,他径直往前走,“来日京城再会。”
“大人慢走。”
目送严钦离去,谈之蕴刚要走,华煜倏地从门内冲出来,“谈哥!幸好你还没走。”
谈之蕴惊讶,“阿煜?你怎么出来了?”
华煜一路跑着出来,一手撑腰喘气,“祖父要见你呢。”
“老爷子?”
谈之蕴微惊,随华煜入府。
华煜拉着他说话,“谈哥,方才听你之意,你们过两日就要走了?”
“家中还有长辈,不好在府城多留。”
华煜失望,“你这一走,咱们不知何时才能再遇。”
不过也就是那么一瞬,他又笑起来,“无碍,等我回京,我找你喝茶去。”
“回京?”
“是啊,我家就在京城啊。”
“那你们为何来此?”
华煜摆手解释,“平州城是祖母的故乡,祖父年纪大了,怀念与祖母在此处居住的日子,闹着要回来。我爹和叔伯们又不放心他一人,便在小辈中挑选一个回来陪他。我倒霉,抓阄被选中了。”
他凑近谈之蕴,小声道:“我祖父那性子最受不了冷清,他又疼爱家中姐妹,住个一年半载的,肯定受不了要回京,谈哥你只管在京城等着我们就是。”
谈之蕴了然失笑,“行。”
正说着,华老爷子的院子到了。
华煜:“谈哥你快进去吧,我就在这儿守着。”
“好。”
谈之蕴迈上石阶,轻敲房门,待里面传出一声“进”后推门而入。
华老爷子坐在罗汉床上,一手端着杯盏,慢悠悠饮着。
谈之蕴作揖,恭敬垂首,“老爷子。”
“要走了?”
“是。”
华老爷子饮一口茶,将茶杯放下,望着下方的谈之蕴,“以你之才能,明年金銮殿上,定能跻身三甲。”
谈之蕴忙道:“老爷子谬赞,大雍比我才高者不计其数,此事如何能说得准?”
华老爷子哼笑一声,点着谈之蕴,“你这小子倒是颇对我脾性,只是有一事实在令人不喜。那就是不肯说实话。”
“你敢当着我的面,说你没对平州解元这一头衔势在必得?说你没想过自己能中状元?”
“这……”
谈之蕴为难,眼露赧意,“老爷子眼光毒辣,我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华老爷子得意一哼,“小兔崽子,当我看不出来?”
他年轻时候也是这般模样,对自己自信得很,自诩天下第一聪明人。
不过啊,这人也不能太自作聪明,否则容易摔跟头。
似是回想起往事,华老爷子忿忿不平地吹了下胡子,语重心长道:“有自信是件好事,你若有信心,那就放心大胆地去做,只一个字不能忘记。”
“守。”
“守住你的本心,记住你最初最简单的心愿,无愧于心,无愧于己。”
谈之蕴目光一怔,眉头轻动,心里有个怀疑。
老爷子……似是知道了什么。
他抬头,藏住眼神里的探寻,目光落在华老爷子眉间。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无其余表情,慈祥真挚的模样,只是殷殷叮嘱自己看好的后辈。
谈之蕴心尖一颤,低下头去,低声道:“谈之蕴谨记。”
“嗯。”
华老爷子摸着胡须,满意点头。
“我看你这体质颇有些招小人,这东西拿去,你上京之后若有难处,只管去华府寻我几个儿子。”
华老爷子将腰间玉佩取下。
谈之蕴犹豫一瞬,上前接住。
手心里躺着一枚圆形玉佩,上刻锦鲤,触感温润,可见玉质上乘。
他真心实意道谢,“多谢老爷子。”
“这有什么好谢的,去罢。”
华老爷子挥手。
似想到什么,他急声道:“每月一篇诗赋,别忘了给我寄来。”
谈之蕴失笑,“记住了。”
又对华老爷子行一礼,他恭敬退下。
身影从门后消失,华老爷子抚着白须,慢条斯理端起茶盏。
地面落下一道阴影,有人大步靠近,沉着嗓音问:“华叔为何给他信物?”
华老爷子抬头,笑着招呼,“快坐,这茶还热着呢。”
严钦面上无甚表情,在华老爷子下首落座。
“华叔明知谈之蕴心思深,为何还要送他信物?”
华老爷子喝了口茶,叹息道:“不过就是利用你一次,至于对他这么大意见吗?再者,分明是你自己要帮他,怎么事后又来挑刺?你这小子,一点也不坦诚。”
严钦顿了顿,否认道:“并非为了帮他,我是为了维护大雍律法,替圣上揪出害群之马。”
华老爷子一翻白眼,“你就嘴硬吧。”
他又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那孩子并无坏心,想借我华家之势,也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罢了。他有才,有底线,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帮他一把又能如何?”
“难道,这不是你帮他的理由?”
严钦沉默,“可……”
“行了行了。”
华老爷子摆手,不愿听他说话,“你不就是嫌弃他城府深?你们这些当官的,哪个心不脏?有什么资格嫌弃别人?你怕他将来走了歪路,那等他入了京,你时时盯着提醒不就好了?再不济,你把他收为弟子,日日放在眼皮子底下教导,保管歪不了。”
“你啊你,我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你欣赏就欣赏,防备他作甚?怎么,是看他太聪明,有奸臣的潜质,害怕他扰乱大雍江山?”
华老爷子点着严钦,“杞人忧天,这当下的事都没理清,就开始担忧未来了?凡事别总忘坏处想,多想点好的,保准你多活几年。”
严钦低头,“华叔教训的是。”
华老爷子翻白眼。
认错倒是挺快的,这心里到底想的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
“笃笃。”
房门被敲响,严明道:“大人,车都备好了,咱们该启程了。”
“就来。”
严钦喝完茶,对华老爷子拱手,“华叔,我这就启程了。”
华老爷子挥手,“去罢。”
严钦起身,带着随从离开华府,坐上前往京城的马车。
出城的路上,他在心里琢磨陈家的折子该怎么写,不知怎的陡然想到了谈之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