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母子二人远去,姚映疏把谭承烨叫出来,两人一道将木桶拎回去。
不到半刻钟就能吃上现成的,谭承烨感慨,“冉叔一家真好。”
姚映疏也觉得他们一家人不错,为人敞亮又知感恩,值得结交。
吃完饭,天色已经不早,两人急匆匆出门买柴火,等樵夫帮忙将柴火送到家门口,天已擦黑。
将就着热了剩饭剩菜,母子俩在灯下对坐着安静用饭。
两人都没什么胃口,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了,双双捧着脸盯着跳动的烛火发呆。
看着看着,姚映疏忽然笑了,调侃道:“现在咱俩就心不在焉的,等来年你谈大哥参加会试,那岂不是得食不下咽寝食难安了?”
谭承烨也笑了,“对哦,一个小小的乡试而已,谈大哥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咱俩在这儿担心什么?”
姚映疏白他一眼。
小小的乡试,知道整个大雍多少人为了这“小小”的乡试费了多少心神多少光阴吗?
光是他谭承烨,将来就不知能不能走到这一步呢。
谭承烨并未注意到姚映疏嫌弃的眼神,兴致勃勃对她道:“那明年我们是不是就该去京城了?”
“十有八.九。”
“长这么大,我还没去过京城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阿煜哥说的那样。”
搬着凳子挪到姚映疏身边,谭承烨兴味十足,“到时候你陪我去看蹴鞠赛吧?还有跑马,去看马球赛……”
姚映疏被他勾起兴致,“行啊,一路的花销你全包我就去。”
谭承烨撇嘴,“真小气。”
咬咬牙,他应了,“行行行,我给就我给,这下行了吧?”
姚映疏失笑,抬手捏住谭承烨的脸颊肉,“行。”
今后两日,母子俩可算是恢复寻常了。
到第一场结束时,他们早早地就在贡院门口候着。
周围人山人海,全是来接学子归家的,姚映疏踮着脚尖拼命往里看,“怎么还不出来。”
谭承烨个子不够高,一蹬脚往上蹦,肩上忽然落下一只手,将他吓一跳。
慌忙转身,惊喜道:“阿煜哥,你怎么也来了。”
华煜笑,“今个儿可是谈哥第一场结束的日子,我当然要来迎他。”
偏头对注意到他来临的姚映疏道:“嫂嫂,马车就在外面候着,你们先去坐着歇歇,这里我家小厮守着就好。”
姚映疏想了想,摇头,“我们就在这儿等。”
“对对对。”
谭承烨自信道:“谈大哥出来的时候看到我们肯定很高兴。”
华煜一寻思,说的也对,比起自家小厮,谈哥肯定更想瞧见妻儿。
他笑,“行,那我们一起在这儿等。”
三人站在人群里,谭承烨无聊,和华煜头挨着头说话,正起劲,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有人在喊:“出来了,出来了!”
一时间,姚映疏耳朵里钻进无数个名字。
她目光寻找着谈之蕴的身影,落在某处时眼睛陡然一亮,大声唤道:“谈之蕴!”
人群里的谈之蕴似有所感,抬头望去。
一身艳色的娘子抬臂朝他挥手,唇瓣笑容灿如春华。
谈之蕴勾唇,眉目间的疲惫稍敛,大步向她走去。
“你来接我了。”
“还有我们!”
谭承烨窜过来,指了指身后,“谈大哥,我和阿煜哥也来了。”
谈之蕴微顿,嘴角扬了扬,“多谢阿煜。”
华煜嗔怪,“谈哥,你我之间说什么谢字?我家马车就在外头等着,你快些回去好生睡一觉。”
谈之蕴:“好,那等我考完,我们再好生吃一顿。”
华煜笑,“行,那我就等着谈哥了。”
一行人上了华煜的马车,将人送到家门口,华煜便告辞了。
姚映疏盯着谈之蕴眼下的黑影催促,“你快去睡一觉。”
“不急。”
谈之蕴无奈一笑,低头看了眼,声音略显疲惫,“家中可还有吃食?”
“有。”
姚映疏一拍额头,“离开前特意放在灶上温着,就是怕你回来想吃口热的,谁知道被我给忘了。”
她急匆匆走进厨房,“我现在去拿,你先去堂屋候着。”
谭承烨拉着谈之蕴进屋,往后看一眼,打量着姚映疏不在,凑到他身边小声道:“谈大哥,你可是不知道,你刚进场那日,姚映疏担心得跟什么似的,什么也不做,整日就知道出神,险些连饭都吃不下了。”
谈之蕴扬眉,“哦?是吗?”
“当然是了。”
谭承烨给谈之蕴倒了杯水,拍拍胸膛,无不骄傲,“我就不一样了,我知道以你的水平,小小乡试,那不是手拿把掐,吃得好睡得好,一点不担心。”
谈之蕴在他额上敲击一下,“说瞎话呢,你定和你娘一个样。”
谭承烨挠着脸颊干笑两声。
他这不是想着突出一下姚映疏的担心嘛,让谈大哥心生愧疚心疼,这两人最好再擦出一些火花,降低和离的可能性。
谈之蕴却只当谭承烨是想夸赞自己,余光往后一斜,压低音量,“你娘若是知道你在背后编排他,当心身上这身皮子。”
谭承烨同样小声,“你不说我不说,她能知道?她要是知道,肯定是谈大哥你出卖我。”
谈之蕴:“……”
他无言一笑,又敲了下谭承烨的头,“长进了。”
“你们俩偷偷摸摸说什么呢?”
姚映疏端着饭菜进来,刚好瞧见这两人头挨着头小声说话。
谭承烨猛地抽身坐到一旁,给自己倒杯水仰头喝下,“没什么啊,说闲话呢。”
姚映疏狐疑,“真的?没说我坏话?”
她怎么这么不信呢?
谭承烨给谈之蕴使眼色。
后者扬唇,温声道:“没有,只是在说,今年的中秋怕是不能陪你们一起过了。”
算算日子,中秋当日,他正在考最后一场。
姚映疏把菜摆上,轻松道:“这有什么,等你考完,咱们再过一次就是了。”
谭承烨应和,“没错,中秋嘛,最重要的就是团圆,到时咱们一家三口自己过。”
谈之蕴眸色柔和,“好。”
姚映疏将楚娘子送来的甲鱼炖了,但怕谈之蕴上火,没让他多喝,最多给他盛一碗。
她托着腮坐在谈之蕴对面,望着比平时略快的进食速度,心道这几日看来真是饿着了。
明日就把那鱼被红烧了吧。
谈之蕴在家中歇了一日,又紧锣密鼓地迎接下一场。
他在贡院应试,姚映疏和谭承烨安安生生待在家里候他,无聊之下,姚映疏索性盯着谭承烨读书,她在一旁又做起了绣活。
日子一日日重复,很快到了第三场。
中秋那日,街上张灯结彩,璀璨灯火如繁星点地。
谭承烨站在门口够着脖子听外面的热闹声,片刻后扁扁嘴,砰地把门关上。
一转身,陡然瞧见站在檐下的姚映疏。
他张口,“你……”
一个字刚吐露,面上忽然一亮,“咻”一声,爆炸声在头顶响起。
谭承烨仰头,金色烟火在他眼中绽放,朵朵烟花连成片,将半边天空渲染成金红二色。
他眨眨眼,低头对姚映疏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这么多的烟花。”
姚映疏收回视线,“我也是。”
话音甫落,她纳闷道:“从前雨山县不放烟花?”
“放是放,但没那么多。”
谭承烨:“明年中秋,我们和谈大哥一定要上街赏花灯。”
姚映疏笑,“好啊。”
谭承烨忽然叹一声,“中秋之夜,也不知谈大哥现在如何。”
被他牵挂的谈之蕴此刻正在号舍奋笔疾书,落下最后一笔,他抬头望向头顶小窗,隐隐瞥见一朵转瞬即逝的烟花。
也不知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是在看热闹?还是在赏月?
神思飘散一瞬,谈之蕴眸光微动,垂首凝着卷面。
这是最后一场,陈行瑞若当真想动手脚,只能在这三天之内。他必须打起全部精神应付。
出乎谈之蕴意料,未来两日风平浪静,无事发生,直到第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