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承烨讷讷道:“告假可以,但功课不能落下。”
“你可做到了?”
谭承烨哭丧着脸,“没。”
“知道就好,明日你就……”
谭承烨脸色大变,立刻告饶,“我不看了,再也不看了,我不要一个人孤零零回河阳县去。”
他面色慌张,声音带出哭腔,“你们都在平州城,别把我丢下。”
大眼睛里转着泪花,可怜巴巴的,瞧着还挺让人心疼。
姚映疏把话咽下,没好气道:“谁要赶你回河阳县了?”
谭承烨面色一顿,迷茫道:“不回去啊。”
姚映疏无语,“你一个人回去,我还得担心你半路被人骗走,有那工夫,我还不如打你一顿。”
她站起身,拿着那书走到谭承烨面前,在他肩膀上重重砸两下,“看在你初犯的份上,这次我就不和你计较。”
不等谭承烨露出喜色,姚映疏又道:“但这书你是别想看了,从明个儿开始,你哪儿也别想去,就在家里给我念书做饭,可听到了?”
谭承烨低着头,有气无力道:“听到了。”
姚映疏刮他一眼,越过他往外走,“行了,把头发擦干早些歇息,明早起来我要看见你在院子里读书。”
“知道了。”
谭承烨恹恹回。
姚映疏又瞪他一眼,迈过门槛,将房门阖上。
回道自个儿屋,她拿起那本话本,小声嘀咕,“什么书这么好看,能让那小子入了迷?”
皱眉盯着封皮上的几个字,姚映疏尝试性翻开一页。
这一夜,正房的灯直到天快亮时才自行熄灭。
从熹光将露到天光大亮,屋里始终没有动静。
太阳爬上树梢,谭承烨嫌热,躲到屋檐下读书,读个片刻就拿余光悄悄觑正房。
次数多了,他纳闷,这都日上三竿了,姚映疏怎么还未起身?往常她不都是这个时辰起的吗?
过了正午,谭承烨腹中饥饿,自去厨房煮了锅菜粥,又将昨日带回来的包子热了。
吃完后屋内仍旧不见动静,记起昨日姚映疏曾摔了一跤,小少年这下慌了,生怕她是受了暗伤,着急去拍门。
“姚映疏,姚映疏?”
“你怎么还不起,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姚映疏,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姚映疏?”
里头始终不见动静,正当谭承烨准备踹门强入时,房门忽然被拉开,他一头栽下去,幸好反应极快地掌住门框,这才没摔个大跟头。
一抬头,只见姚映疏揉着眼睛站在门前,睡意朦胧道:“这大早上的叫魂呢,还让不让人好好睡一觉了?”
谭承烨颇觉离谱,“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上午早就过去了!”
姚映疏一呆,怔怔放下手,仰头一看,刺目阳光立时斜照下来。
她愣愣道:“已经下午了?”
她只感觉自己睡了片刻,这时辰怎么过得这么快?
“可不是。”
谭承烨打量着姚映疏的脸色,盯住她眼下青黑纳闷,“你这一晚上作甚了?眼睛都肿了,难不成当贼去了?”
“你才当贼去了,我是看别人捉了一晚上的贼。”
姚映疏下意识回。
话出口后,她察觉不对,立马闭上嘴。
谭承烨:“别人?谈大哥还没回来,家里只有我和你在,哪儿来的别人?”
他细细端详姚映疏的神色,颇觉眼熟,瞧着与他之前的情形有些相似,谭承烨一拍大腿,仿若发觉秘密般欣喜道:“你也看那话本了?”
他连声追问:“如何,是不是很好看?你喜欢哪个人物?我最喜欢的是潇洒自在、劫富济贫的……”
“行了行了。”
姚映疏竖起手掌,“打住。”
她面上挂不住,“我是看了那话本子,也承认它确实还不错。”
谭承烨截住她的话音,兴致勃勃道:“嗐,好看不就得了?其实我那儿还有更好看的,但与这本不是同一个……”
对上姚映疏陡然变厉的神色,谭承烨讷讷吐出最后两个字。
“……类型。”
姚映疏柳眉一竖,拉住谭承烨耳朵,“好啊,你居然还有,全都给我交出来!”
“疼疼疼,你先放开,放开!我去给你拿,我去拿。”
谭承烨连声哀嚎。
待姚映疏松开手,他一溜烟跑回屋里。
姚映疏跟着进去,盯着他从衣服、棉被里将话本全部取出来。
盯着桌上的一摞话本子,她摊开掌心,“还有吗?”
谭承烨一脸肉痛心疼,“没了。”
姚映疏怀疑,“真的没了?”
谭承烨看她一眼,默默从怀里掏出一本放在姚映疏掌心,丧气道:“这是最后一本了。”
姚映疏冷睇他一眼,将手里话本和桌上的放在一处,抱着就往外走。
小少年紧忙追上去焦急问道:“你要抱到哪儿去,往后可会还我?”
“看你表现,若是乖巧听话,课业有成,我允许你每隔一日看半个时辰。”
这话本跌宕起伏,勾人得很,让他间隔整整一日才能得知下一回剧情,这不是要把他急死吗?
谭承烨哀嚎一声,“没得商量?”
“没得商量。”
“真的不能通融一下,每日看一个时辰?”
姚映疏冷酷无情,“没得商量,背书去,别扰我好眠。”
房门无情合拢,谭承烨垂着脑袋靠着门扉蹲下,扁扁嘴作啜泣状。
我的话本子啊!
好端端被谭承烨吵醒,姚映疏当下困得很,把话本子随意往桌上一放,脱鞋上榻,双腿夹住被子,头往枕上一歪,很快睡去。
轻柔平稳的呼吸声在屋内响起,风从窗外吹进来,桌上果子滚动,骨碌碌顺着桌面滚下,发出沉闷响声。
守在门口的小厮早已换了一人,听见动静往屋内探头望去,扬声问询:“谈公子可有事吩咐?”
沉闷脚步声钻入小厮耳中,一道人影徐徐从屋内走来,年轻男子身上衣衫添了褶皱与墨渍,略显脏乱,他一天一夜未眠,眼下青黑,神情疲惫,却不掩通身皎月入怀的清雅俊逸,依旧如初见从容妥帖。
谈之蕴拱手,“劳烦小哥通报一声,这题,我已全写完了。”
小厮震惊,“写完了?”
这么快?
谈之蕴勉强牵了牵唇,“小哥可入内查验一番。”
小厮收起震惊的神色。
将题往上一递,做没做完这可做不得假。
小厮笑着作揖,“谈公子说笑了,小的粗鄙之人,怎好轻动秀才公的笔墨?厨下已备好热食热汤,烦请谈公子先行用膳洗漱一番,再睡上一觉,待精神头睡足了,我家老爷自会召见。”
谈之蕴心里松了口气。
这一关算是过了。
他俯身作揖,“那便有劳了。”
小厮侧身避过,口中连称不敢。
这一天一夜,谈之蕴饭吃得仓促,更多的却是用糕点饱腹。
他又困又饿,待小厮送上热水清洗过后灵台稍显清明,忍着困意吃过饭,合衣倒在榻上补眠。
身处陌生环境,加之心里存了事,谈之蕴睡得不太踏实。
半梦半醒间似是发觉屋内多了道别的气息,他霍然睁眼,猛地起身。
一抬眸,正正对上屋内另一道视线。
第78章
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穿着一身素衫端坐在椅上,双手拿着宣纸,面容端肃, 精神矍铄,一双利眼透着别样的神采。
目光直视谈之蕴, 老人沉声道:“你便是谈之蕴?”
意识到此人是谁,谈之蕴急忙下榻穿鞋,抚平衣衫, 躬身作揖,“晚生谈之蕴,见过华老爷子。”
华老爷子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通,鼻间发出一声冷哼, “不过生得齐整些, 薛英竟在信中将你夸得天花乱坠, 活跟天上仙似的。”
谈之蕴嘴角带笑,“老师自幼看我长成,待我如子, 言辞自然夸大些。”
华老爷子将手中宣纸放下,“只用一天一夜便将这题做完, 且鲜有错漏,可见有几分才学。”
谈之蕴俯身,谦逊道:“老师悉心教导之景时时浮上心头, 这些初学之书更是不敢忘,也得多谢华老爷子手下留情,才堪堪完之。”
华老爷子冷呵,“牙尖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