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婶子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脸上扬起笑,“娘子好记性。”
今日被夸了两次好记性,姚映疏笑容灿烂,“婶子好身手。”
并未拒绝封婶子的帮助,她抬步往前走,感激道:“多谢婶子。”
“是我该多谢娘子才对。”
封婶子声音很轻,只容她身边的姚映疏听见,“若非娘子相助,我孙儿怕是不能熬过去。”
听她这话,姚映疏略显欣喜,“婶子孙子的病好了?”
“已经大好了。”
说起孙子,封婶子眉眼柔和,“他听说是娘子救了他,一直心存感激,可惜不知娘子名讳住址,连道谢都找不到地儿。好在上天眷顾,让我今个儿遇见了娘子。”
姚映疏:“救他的是大夫,我可不敢居功,婶子与孙儿好好的,我心里就很欢喜了。”
封婶子:“可若没有娘子相赠,我哪儿来的银钱请郎中抓药?”
两人边走边说,聊得颇为投机,得知姚映疏伤了手不能沾水,封婶子提出给她把饭菜做好再走。
姚映疏急忙把人劝住,直说家里还有人会做饭,封婶子才勉强打消这个念头。
将东西送进屋,她只喝了口水便告辞离开。
姚映疏望着她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气。
封婶子可真是,太热情了。
刚要挪开视线,忽地瞧见谈之蕴从门后走来,姚映疏纳闷,“你出去了?”
谈之蕴点头,“去取了药。”
郎中离开时留下一副药方,姚映疏哦一声没追问,“那你去煎吧,我买了骨头和莲藕,你记得炖上。”
谈之蕴温声道:“好。”
手疼得厉害,吩咐完姚映疏转身进堂屋,瞧见放在一旁的布料,思忖着应该是谭承烨拿进来的,没管它直接回了房。
累了一天,她现在只想躺着。
谈之蕴进了厨房,炖了汤煎了药,待药煎得差不多了,用碗舀起端到谈宾的房间。
推开门,谈宾依旧在床上躺着未醒,谈之蕴走进去坐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舀起药汁,不时吹一口气,神色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药凉了,他垂睫望着碗里的褐色药汁,轻启唇,“醒了就别装了。”
第69章
床上的人眼皮子动了动, 却并未睁开。
瓷勺磕碰在碗沿的声音清脆,听得人心中一紧,紧接着就听谈之蕴道:“放心, 我还要参加八月的秋闱,暂时动不了你。”
谈宾僵硬的身体逐渐回暖, 瞬间睁眼指着谈之蕴破口大骂,“小畜生,狗杂种, 你敢弑父,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谈之蕴慢悠悠看他一眼,“你这不还没死吗?”
谈宾一噎,旋即勃然大怒, 直起身扬手就想教训这不孝子, 然而一动, 腿上骤然传来剧烈疼痛,他脸色一变,伸手捂住腿上完好处, 嘴里不住发出痛呼。
“疼、疼死了……”
“你这小杂种,竟然和外人勾结砍伤自个儿爹, 你不怕遭报应吗?”
谈之蕴漫不经心道:“你都不怕,我怎么会怕?”
他抬头慢慢注视谈宾,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就算是遭报应,不有你在前头顶着吗?”
谈宾苍白的脸色逐渐变为铁青,“我可是你爹!”
“你不是一直以为我不是你亲生的?”
谈之蕴冷笑,“你要把我送走,把我娘打得遍体鳞伤的时候, 你怎么不承认你是我爹?”
“当初那般无情,如今威胁到自身安危时倒是一口一个大逆不道天打雷劈的。”
“谈宾。”
谈之蕴笑出声,眼中晦涩,如浓稠不见光影的晚夜里,所有见不得人的诡谲妖物一瞬间全部涌了出来,毫不避讳地展示自己的阴毒心念。
“你脸不疼吗?”
谈宾注视着谈之蕴的眼睛,恍惚间好似看见了无数张牙舞爪的恶鬼,他心脏一缩,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你、你要做什么?”
此话一出,骤觉自己落了下风,谈宾脸色回转,狠狠呸一声,“当初那般情况,是个男人都得怀疑你娘红杏出墙。是她先不守妇道,是她先背叛我!”
时至今日,他依旧固执己见,不思悔改,简直无可救药。
谈之蕴眸色渐冷,“说来说去,一切不过都是你的怀疑。捕风捉影的事,在你和那些人眼中却成了既定的事实,是你的怀疑和可笑的自尊心害死了我娘。”
“你不愿承认我更好,因为你根本不配做我爹。”
“我也根本不需要一个害死我娘的爹。”
谈宾用愤怒掩盖内心的心慌意乱,“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娘分明是高热死的,与我何干?!”
“好哇,你不认我这个爹,那我就去你书院,去县衙去闹,让世人看看你谈秀才怎么不尊亲父,不孝不悌!”
谈之蕴懒得与他争辩,在谈宾这种偏执固执又自尊心强盛的人眼里,他无论做什么都没有错。
哪怕害得曾经恩爱有加的妻子英年早逝。
谈之蕴抬手掐住谈宾的下巴,将手里的药灌进去。
谈宾猝不及防,挣扎着去推谈之蕴的手。
可惜他现在身上有伤,每一次剧烈的动作都会让腿上伤口裂开,空气中隐隐有血腥味散开。
谈宾进退两难,犹疑间被态度强硬的谈之蕴灌了整整一碗药。
呛咳着将药吞入腹中,药汁沾到唇边脸上,他面色惊恐,形容狼狈,“你给我喝了什么药?!”
谈宾颤颤巍巍,不是说暂时不会杀他吗?
谈之蕴看出他心中所想,嘲讽勾唇,“放心,不是毒药。只不过让你暂时失声和虚弱几日罢了。”
站起身端着药碗离开,谈之蕴走到门口,往后睨一眼,冷漠道:“安生在这里待着。”
把门关上,他盯着手里的药碗,微微眯起眼睛。
可惜河阳县太小,他让小乞儿问遍所有药铺才找到这么两味药。
谈宾不能死,那就只能将他控制住,若是有一劳永逸的法子,直接让他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好了。
看来等去了府城,还得找机会去药铺问问。
谈之蕴心中腹诽。
今日是个阴天,太阳悄然无声向西移动,他望着院中沉甸甸的梨树,眸色深不见底。
“方才是什么动静?”
含糊的女声响起,谈之蕴偏头。
姚映疏单手揉眼从屋里走出来,往谈宾的屋子看一眼,“他怎么了?”
她似刚睡醒,向来清甜的嗓音增添两分磁性微哑,多了几分韵味。发丝略显凌乱地披在身上,脸颊带着微红热意,似午后伸着懒腰苏醒的娇憨小猫,透着迷茫懵懂的天真娇美。
谈之蕴眸底晦涩逐渐褪去,声音很轻,温润柔和,“没事。”
“哦。”
姚映疏反应迟钝地应一声,捂唇打哈欠,“什么时候吃饭啊,我饿了。”
“汤应该快好了,我去看看,你吃点别的垫垫。”
谈之蕴说完进了厨房。
姚映疏眼睛发直,呆呆地站在原地出神,过了许久,她又打一个哈欠,抹掉眼角挤出的泪水,游魂似的走到厨房门口,靠在门上看谈之蕴忙活。
看着看着,那人似有所感,转头望着姚映疏的方向,她一个激灵打直腰背,用声音掩饰心虚,“怎么了,快做啊,不然我什么时候才能吃上?”
谈之蕴很轻地笑了下,“快了,不会让娘子饿着。”
说完,他转身继续。
姚映疏却落荒而逃,快步走到梨树下,捂着胸口小声喃喃,“奇怪,好奇怪。”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可要说具体哪儿怪,她又说不出来。
风吹过,树叶在头顶发出沙沙声响,姚映疏仰头望着枝上沉甸甸的梨,伸手摘一个下来。
动作缓慢地舀起一瓢水把梨洗干净,她放在嘴边咬一口。
脆的,好甜。
……
谈之蕴动作麻利,小半个时辰不到就让姚映疏吃上了饭。
她积极地单手捏着竹筷穿梭在厨房和堂屋间,兴奋劲仿佛要溢出来。
从堂屋跑出来,她左手往谈宾的屋子一指,问道:“他怎么办?”
谈之蕴:“不用管他,待会儿我给他端去。”
“哦,好。”
谈之蕴说不管,姚映疏就真的不管,站在院里中气十足地喊:“谭承烨,吃饭了!”
没听见回音,姚映疏眉头一拧,拔高音量,“谭承烨!”
“来了来了!”
谭承烨略显慌乱应答,噔噔脚步声响起,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扒着门框问:“怎么了?”
“怎么了?吃饭了!你在屋里干嘛呢,叫你好几声都不应。”
狐疑的视线将谭承烨来回扫视,姚映疏眯起眼,“你又背着我做什么坏事呢?”
“哪有?!”
谭承烨心惊肉跳,努力保持镇定,“我就是一不小心睡着了没听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