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声音在姚映疏耳畔响起,一下又一下,令她心跳加快,油然而生一股慌乱却含着隐秘欣喜的复杂情绪,导致她忽略了谈之蕴对她的称呼。
惊慌之下收回手,姚映疏故作镇定,开口时打了下磕巴,“那、那就好。”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单手拿着茶杯咕咚咕咚灌进去一半,平复着莫名其妙变得激荡的心情,语气奖励似的,“往后也应该这样,心里想的什么直接说出来就是,你若是不方便对我说,那不是还有谭承烨吗?”
“憋得久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迟早要把自己憋出事来。”
谈之蕴笑着开口,“好。”
那笑似掺了蜜,姚映疏不自在得很,错眼看向窗边,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那位严御史和后面那个府城的什么事的,你是怎么招来的?”
谈之蕴:“老师寄来的信里有写到万恩县最近巡逻极严,盐铁铺子价格有变动,今上励精图治,时常派遣御史去各地巡视,我便想到是有御史来平州了。”
“御史行踪成谜,倘若直接去信告状并不可行,我收买了县内乞儿,让他们将姜文科的好名散播出去,传得越远越好。若是传入那位御史耳中,他很有可能会来河阳一探究竟。”
姚映疏恍然大悟,“原来之前那些话,是你让人传出去的。”
还让她生了好一阵子闷气。
她瞪了谈之蕴一眼,又问:“如果那位御史没来,或者他十天半个月后才会来呢?”
谈之蕴:“我又往府城去了封信。状告姜文科伙同岳家贩卖私盐。御史巡按平州的消息我们或许不知,但平州知州一定知晓,在他辖下出现这种事,无疑往他官声上添一笔黑墨,他定会派人暗查。”
姚映疏迟疑,“可是你怎么知道姜文科那狗官贩卖私盐?”
谈之蕴轻轻笑了笑,“我买了姜文科岳家的盐,与别的盐铺对比之后猜的。”
“猜的?”
姚映疏大为震惊。
更令她震撼的是,谈之蕴的所有计划不过都是猜测,但偏偏事情就如他所愿,走到了他想要的局面。
“哐哐——”
窗户骤然被敲响,谭承烨的脑袋从裂缝里钻出来,崇拜又激动地朝谈之蕴竖起大拇指,“谈大哥,你真行啊!”
此时此刻,小少爷对他小爹佩服得五体投地。
姚映疏没工夫去管他怎么又在窗外偷听,依旧沉浸在震惊里抽不出身。她缓缓偏头去看谈之蕴,心里默默感叹,让他去参加科举,当真是个最最正确不过的决定。
谈之蕴并未理会谭承烨的恭维,侧眸对姚映疏道:“欢欢,御史彻查姜文科的消息,你可给林娘子送去。”
“啊?”
姚映疏愣了片刻,听懂了谈之蕴的言外之意,面露迟疑,“这会不会,有些为难月桂姐了?”
“或许,这正是她所希望的呢?”
姚映疏踯躅片刻,咬牙点头,“好,你现在就去给她写信。”
无论月桂姐做什么选择,她都有知道的权力。
身子刚刚挪动,姚映疏忽而一顿,眉眼耷拉着,嘴唇嚅动。
“……对不起。”
“什么?”
谈之蕴没听清。
姚映疏深吸一口气,音量拔高,“我说,对不起。”
“我惹的麻烦,最后却是你在暗中善后。”
谈之蕴牵起嘴角,“你是我的妻子,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帮你也是在帮我。”
姚映疏并没被安慰到,她在心里暗忖,往后若是再遇重要的事,无论如何都得和家人商量过后再做决定,就像谈之蕴所说,他们是一家人,兴衰荣辱都被绑在一起。
她抬脸,左手随意一摆,故作轻松道:“好啦好啦,快去写信吧。”
“好。”
姚映疏伤了手,写不了信。谈之蕴代劳,将姜文科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写在纸上。
他刚把信装好,姚映疏拿在手里打声招呼就往外跑,“我去找人带信,很快就回来。”
谈之蕴目送她离开,搁下笔,转头唤一声在窗台下和大福蹲在一起的谭承烨,“我也出去一趟,你乖乖在家看书。”
话音落下,他已匆匆往外走去。
谭承烨不解挠头,姚映疏也就罢了,谈大哥出去作甚?
他点点大福脑袋,“你说,谈大哥干嘛去了?”
大福咯咯叫。
谭承烨叹气,“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嘛。”
他偏头看向谈宾的屋子。
伤口缝制完后他就昏睡过去了,至今还未醒。
“不醒才好呢。”
谭承烨小声嘟囔,“最好一辈子别醒。”
“去去去,上一边玩去。”
低头一看,大福往他鞋面上啄,谭承烨挥手将它赶走,转头回了自个儿屋,鬼鬼祟祟在枕头底下摸出一本书,两眼放光将之翻开。
……
找了好几个时辰,姚映疏总算找到人把信带去林月桂的表姑婆家。
虽然罪名是谈之蕴猜的,但白日里见姜文科心虚的表情,想必他也没少干贪赃枉法的事。
只希望那位严御史能加把劲,一举把这狗官弄死。
这些时日以来遮在头顶的乌云终于有了散开的迹象,姚映疏心情极好,迈着轻快的步伐去布庄买料子和线。
正在挑选颜色,她忽然感觉身后有道视线一直在追随自己。
姚映疏纳闷回头,没看见人。
她皱着眉头移回视线,继续选料子。
两息后,姚映疏猛地回头。
身后的人被她吓一跳,知道自己是被发现了,扬起笑悻悻开口,“娘子,是我啊。”
姚映疏拧眉,“你是?”
“娘子忘了?”
那人并不气馁,笑意粲然,“上次我喝醉酒倒在花卉行门口,是你劝的我。”
姚映疏犹疑打量着眼前的人,穿着富贵,生得很白,看着很是喜庆。
喜庆……?
姚映疏想起来了,指着男子道:“你、你是那个什么汪老板?”
妻子跟戏班子的角儿好上那个?
汪老板点头,笑容灿烂,“娘子好记性。”
姚映疏:“好巧,你怎会在此?”
微顿片刻,她恍然大悟,“这布庄是你的?”
汪老板笑着颔首,“正是。”
“娘子今个儿是来选料子的?”
“是啊。”
汪老板大气挥手,“相逢即是有缘,今个儿这铺子里的料子,我全给娘子六折。”
姚映疏嘴角扬起笑,“那就多谢汪老板了。”
她选了两块布和一些线,汪老板没要线的银钱,算是给她的搭头。
如此大方令姚映疏对他印象更佳,认真道谢,“今日是我占汪老板便宜,改日我请汪老板喝茶。”
汪老板并不把这点银钱看在眼里,不过这位姚娘子态度如此真挚,他心情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瞥了眼姚映疏缠着布的右手,汪老板道:“姚娘子的手不便,不如留个地址,我派人给你送去?”
姚映疏脸上刚露出一点笑,旋即迟疑道:“会不会太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
汪老板摆手,“布庄现在不忙,只是让堂倌跑一趟罢了,耽误不了多久,娘子只管放心。”
姚映疏点头笑道:“有劳汪老板。”
汪老板喜庆脸上露出笑,听完姚映疏所说的地址,惊奇地咦一声,“好巧,我姑姑也是住在此处。”
姚映疏惊讶,“这么巧。”
汪老板嘿嘿笑,“是我表姑,她姓高,姚娘子可认识?”
“高婶子啊。”
这可真是熟人,上次骂曾名良的可不就是她?
姚映疏双眼弯弯,“当然认识。”
汪老板:“那可真是巧了!”
两人就高婶子又寒暄几句,一直到汪老板被人叫走,她才离开布庄,一路往家走。
回去的路上转道去了菜市,姚映疏受伤的手不方便,只买了三根排骨和几节莲藕。
她没带菜篮子,讨要了两张油纸把菜包住,就这么抱着回去。
单手一直举着容易疲软,姚映疏刚走出菜市没多久手臂便开始发酸,她没兜住,几节莲藕直直往下掉,骨碌碌滚出老远。
“诶。”
姚映疏正要去捡,一道人影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麻利敏捷地将莲藕拾起放在自个儿篮子里,走到她面前道:“我送你回去。”
姚映疏愣愣地看着来人,犹疑道:“封家婶子?”
“是我。”